第四章 夜色屍自行
原先那具白骨上的腐敗衣物大多已經在剛才被爺爺捋到了一邊,除了更加清晰的顯現出這具白骨扭曲的姿態以外,就在它的腰腹位置,竟然還蜷縮著一具細小的骸骨!
這具骸骨保存的並不完整,頭骨只剩下大半,其他骨骼看起來也是多有殘缺,但看那粗細大小,顯然就是一具嬰兒的骨骸!
一種惡寒的感覺頓時直衝腦海,這是母子雙屍啊!
幾乎是不約而同之下,我們都抬頭看向了山嶺之上,那裡坍塌了一大塊,若干年前,又是何人出於何種原因以如此詭異的方式將一個孕婦埋葬於此?
甚至是,活埋!
血紅棺材,母子雙屍,活埋,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裡的古家溝人幾時遇到過這種事情?甚至想都不敢想!
人人面色陰沉,沉寂了好一會之後,才有一道聲音傳來:「咋辦?燒了嗎?」
爺爺這邊還沒有發話,村子那頭遠遠地就有一人跑了過來,到了近前,氣喘吁吁的說道:「漢叔,水生,水生也沒了!」
水生便是之前被棺材砸倒的那位堂叔。
可能不過半日光景,村子里就死了兩個壯年,而且都還與這離奇的棺材有關,愈發的顯得邪性,爺爺躊躇著和大家商量道:「這棺材怕是燒不得……要不我們先把它也抬到祖祠那邊,然後找個先生看看再說?」
眾人也沒有多少異議,畢竟誰也沒有碰到過這種事情,將棺蓋重新蓋上,再系好繩索,幾人插上抬杠起肩上抬,竟又是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此前從塌方上抬下來時這棺材分明是沉重異常,如今再抬卻也與尋常棺木無異,八人抬棺顯得甚為輕鬆,當下不由得更是心中犯疑,越是不敢輕易處置了。
留下一些人疏通道路,其他的人猶如送葬一般跟在一具八抬棺材後面回到了村裡。原本安靜祥和的村子此時就像是籠罩了一層陰霾,隱隱的哭聲和不時響起的鞭炮聲更是讓人心頭倍感壓抑。
我沒有隨著爺爺去到祖祠那邊,而是獨自一人回到了家裡,奶奶此時也不在,只留了阿花一狗看家。見到我回來,阿花先是一個支棱站了起來,但卻沒有像往常那樣興奮的撲到我的身邊,反倒是如同見到一個陌生人一般,口中低低的嗚咽著,我的心情本來就不太好,見它這般,頓時氣就不打一處來,罵道:「你個死狗眼瞎了啊!」
被我罵了一句,阿花反而是安靜了下來,慢慢的蹭到我的身邊,又是嗚咽了兩聲,竟是屁股一扭一扭的跑開了。
「嘿!這要是冬天,非要給你整一鍋狗肉湯!」
我罵罵咧咧的走進廚房,在水缸里舀了一瓢冷水,咕咚喝了半瓢,一股清涼從胃部直衝上喉,人立馬就舒服了不少。鍋里坐了一點飯菜,想必是奶奶中午怕回不來給我留的,胡亂扒拉了幾口,碗筷一扔,又躺在了門口的竹椅上。
無論哪裡死人都是一件大事,對於農村來說更是如此,這一次兩位族叔橫死,幾乎家家戶戶都出人去幫忙了,現在天氣又熱,屍身要不了多久就會腐臭,再加上屬於橫死,也不能大操大辦,只是也不能如以往那樣人死停屍罷了,整個下午,感覺整個村子都忙碌了起來,敲鑼打鼓,人聲鼎沸,倒是多了幾分變味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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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下午的時候,奶奶回來了,爺爺卻不見蹤影,不知道在忙活什麼,等到天色漸暗,我隨著奶奶一起到了祖祠,人死為大,臨了都還是要辦法事超度亡魂以求入土為安的。
祖祠前,一眼看見的便是留生叔和水生叔兩具黑色的棺材並排的擺著,不遠處則是放著拉回來的那具詭棺,被一塊黑布裹著,又被幾根手指粗細的暗紅色麻繩整個的捆了一圈,在棺材之前還擺著一隻碩大的香爐,三根拇指粗的香正在裊裊升騰。
鑼鼓聲、道士唱經聲、哭聲、喧鬧聲此時是不絕於耳,就在這些喧雜的聲中,夜色也完全的籠罩了山村,祠堂四周倒是亮堂的很,只是所有人好像都沒有太注意,原本月朗星稀的夏夜,不知何時已經布滿了陰雲,似是又要變天了。
在我們這,人過世后舉辦喪事,有一個「走燈」的習俗,也是法事的一個流程,從小到大,這便是我每逢喪葬之事時主要參與的一個步驟了,不過今天,我把祖祠四周差不多都轉了一遍,也沒見著之前常常用來走燈的竹筒,跑的有些累了,便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歇息,等著開席。
無聊之下,我便朝著祖祠大門內那些牌位遠遠的望去,裡面亮著兩盞昏黃的白熾燈,在夜風中不斷的搖晃著,忽閃忽閃的感覺一明一亮,就在我看著有些愣神的時候,一直趴在我腳邊的阿花忽的站起,背上的毛半立了起來,張口似是欲吠,卻只是發出低沉的嗚嗚聲,我剛想去拍拍它,頭頂上陡然的響起一聲炸雷,幾乎是震的我心肝一顫,渾身都哆嗦了一下,下意識的就伸手去捂住了耳朵。
炸雷之後,四周的電燈泡閃了兩閃就全都熄滅了,山村裡的電路不穩定,時長就會遇到打雷下雨天短路的情況,倒也不算少見,只是在這個時候和平時哪能相比,頓時就聽到好幾聲驚呼響起,帶著掩飾不住的恐懼,不知道從哪裡吹來的一股大風,卷著火盆里的紙錢呼的就上了半空,在濃濃的夜色中無比的顯眼。
被風吹得搖擺不定的火光下,到處都是驚慌的身影四處奔跑,叫喊聲四起,也聽不清楚都在喊著些什麼,我心頭髮慌,四下里張望想要尋找爺爺奶奶的身影,可是在這亂糟糟的場面中,哪裡能夠分得清。
阿花一直護在我的身邊,對著慌亂的人群狂吠不止,而後又在原地不停的轉圈圈,顯得也是十分狂躁。
雜亂聲中,隱約又聽到砰的一聲沉悶聲,像是有什麼重物砸在了地上,我以為是有人摔倒了,循聲望去,可昏暗的光線下卻依舊是無法分辨。
混亂約莫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隨著村中長輩奮力的吆喝和陸續亮起的火把后,慌亂的人群也慢慢的安靜了下來,只不過人數卻比開始少了許多,想必已是跑回了家中。
此時,爺爺正手持著一隻火把站在祖祠前,背對著我,一動不動。我本來就心下慌張,這時候見到他就跟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連忙跑了過去,邊跑邊大聲喊道:「爺爺!」
爺爺卻似沒有聽見一般,仍是舉著火把,目光看向地面。我心中奇怪,跑到他身邊,也低頭朝地上看去,這一看,卻又是把我嚇了一跳。只見祖祠前的地面上,正翻仰著一隻黑漆漆的棺材蓋,聯想到此前聽見的那聲重物落地的聲音,我的身上不由得一陣發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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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自主的抬頭朝裝著那兩個叔伯屍體的棺材望去,卻見此時的那兩具棺材中左邊那具已是敞開,見到此景,我的心中不由得大是疑惑,誰把他們的棺材打開幹嘛?
這個時候,德福叔和另外幾人也舉著火把走了過來,看見棺蓋落地,也皆是臉色大變,只見德福叔趕忙的跑到棺材邊,探頭朝裡面一看,一看之下,竟是幾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上的火把也是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人呢?」
我明白他口中說的人呢指的是那本該躺在棺材里的屍體,如今卻是不翼而飛了,當下眼睛也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被爺爺他們用紅繩捆綁住的紅棺材,不過它倒是好好的停放在那,未見有任何異常。
「死人怎麼會不見了?」
不知道是誰喊出了這句話,我只覺得自己的小腿正在不停的微微哆嗦著,慢慢的哆嗦的幅度越來越大,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就是在這個瞬間,腦海中突然之間就閃現出了一個畫面,不久前聽見那響聲時,當時我循聲看去,似乎是見到了一個穿著麻衣的身影朝著祖祠後方走去,只不過那個時候十分混亂,光線也很差,無法清晰的分辨罷了。如今見到空空如也的棺材,這個大膽的想法就冒了出來,難道那叔伯並沒有真的死了,而只是暈了過去?可是如果就算沒有真死,醒過來也該是對著我們才是,又如何會自顧自的離去?
我的話聲有點打顫,「爺爺,他…他好…好像是自己走到那…那後面去了……」我用手指了指祖祠的後面,祖祠依山而建,此時濃濃夜色下,大山猶如一尊巨大的惡神陰影籠罩在了所有人的心頭。
聞言,所有人都是面色大變,爺爺猛地側頭看著我,眼神中是我從未見過的嚴肅,「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想點頭,又不敢點頭。
見我未答,在場之人竟也無人說話。好好的屍體自然不會自己爬起來跑掉,除了詐屍還會是什麼?
良久的沉默,呼呼的風聲,粗重的呼吸聲,祖祖輩輩生活在這片大山裡的人何曾想過真有這麼詭異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面前?
「怎麼辦?」還是有人終於開口問道。
「唉……」身邊的爺爺長嘆了一聲,「都回家吧,把孩子婆娘都看好,門窗也都關緊了,晚上千萬別出門,有什麼事情等天亮了再說吧。」說著,他又抬頭看了看天,卻是連一絲毛月亮的光都看不見。
爺爺領著我往家走,不算高大的身形如今看起來真的是佝僂了不少,阿花跟在我的腳邊,一副衰頭耷腦的模樣,到了家邊,奶奶不知道是何時已經回來了,站在小院門口正著急的朝著我們這邊張望,見到我和爺爺回來,方才似乎是鬆了一口氣。
電還沒來,四腳木桌上是那一盞時不時便會拿出來用一下的煤油燈正散發著昏黃的光芒,在這夜色中略讓人心安幾分。
爺爺站在門口沉沉的抽了一根煙,目光一直都看向那一片大山,我明白他在擔憂,只見他抽完最後一口煙,又深深的看了夜色一眼,啪的一下將門關上了。
在他轉身過來的時候,我和他的目光相對,用一種帶著顫音甚至是哭腔的聲音問道:「爺爺,是不是真的有養屍地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