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五王同朝,徐家入局
大周憑武立國,以文治之。對武人就不用說了,縱觀史書就沒有不忌憚武人的皇帝,畢竟俠以武犯禁。而對文人士子雖然有優待恩寬,但太祖也曾有遺訓,讀書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因此凡是涉及到讀書人的案件,從調查階段便是慎之又慎。
若涉及大案要案,則要根據犯案讀書人的功名大小,派遣官階高低相應的刑部官員負責主審,同時禮部還要派遣高於主審一個品階的官員監審。
若是10年以上的判決更是要案件發生地州府太守親自參與審核,並上報刑部與禮部同時備案。
若是犯人有功名在身卻被判死罪,那就必須要上報京都城有刑部統一匯總,每月一次呈報皇上,御筆硃批方能施行。
只要罪名做實並已結案,案犯戶籍所在地所有入品官員的當年季考最高不能超過乙等。
這個可就相當嚴重了,舉個最簡單的例子,若一個地區,連續三年沒有做出明顯的政績,又連續三年有已經考取到功名的讀書人知法犯法並做實結案,那這個地區的所有入品官員很有可能會被集體降職,甚至開革除職。
當然,這是一種可能出現的情況,只要是規矩就總有規避的辦法。
但是由此就可以看出,大周朝對於考取了功名的讀書人是多麼的重視,哪怕只是一個童生的身份,含金量也遠遠不是我們這個時代明清時期的秀才之流能比得了的。
柳客很清楚,自己是秀才不假,但將門的出身也是改變不了的。
在這京都城之內,京畿少年,將門子弟,有幾個能不張狂放浪,雖說都是些小打小鬧,頂多也不過是打架鬥毆,賭博賽馬,可誰又能保證自己的屁股真的就一塵不染?
畢竟這裡是京畿,按御史台各位清流老爺的話來講,今天你敢京都城縱馬,明日你就敢宮城搶門,若是再喝上幾罈子酒,那豈不是就要夜闖宮禁,改天換地?
你可是將門呀,而且還是手握兵權的將門。
平時御史們的眼睛都盯著朝堂上的各位大佬以及皇帝陛下,沒工夫搭理一群小屁孩的哼哼哈哈。但真要是把事情搬到明面上,清流嘛,誰還不願意在諸位大佬和皇上面前給自己博點關注呢?
功勞再小也是肉嘛。還能順便打擊一下將門,何樂不為呢?
再說軍制,大周除了中央禁軍常備3萬,12州州府駐軍各2萬,這加起來看,護衛大周境內的軍兵也有27萬。
看上去數不多,可跟邊軍一比,那就不值一提了。
單說徐家爹爹麾下黑騎營便有整整5萬黑甲重騎,這還是最難培養的重騎兵。整個鎮北軍,常備軍兵30萬。
其他邊軍雖不像鎮北軍這樣建制龐大,單四大邊軍的主力軍加在一起也有八十多萬,這還沒算上後備軍團和後勤軍團。
強大的軍事實力,對外是護國安邦,開疆拓土的堅盾利器,可對內,何嘗不是懸在當權者頭頂,讓人無比忌憚的雙刃鐵劍。
打壓將門,歷來都是朝堂文臣的日常任務,尤其在現在這個特殊時期,如今京都城正是五王同朝之局。
天宏15年,仁、孝、恭、敬、裕五位皇子全都涉足朝政,朝廷六部中除了吏部是直接對皇帝負責,其他五部,各有一位皇子參與其中的運行。
是的,不是管理,只是運行,五位皇子在所處的部門均有正式職務。
不過職位不高,都是正五品郎中,剛剛好有資格參與上朝議政,時至今日也有3年時間了。
兵部歷來是武將的地盤,雖然不能直接指揮邊軍,可各地駐軍也是不小的實力,進駐兵部的正是二皇子孝王殿下。
「兄長的意思是……」
「此事出在京都府,自然是京都府衙過第一手,涉及讀書人,便要上報刑部。」
徐人楚揉了揉額頭,接著說到:「秀才功名,不大不小,就算是官宦子弟,還是將門子弟,刑部出一名從六品員外郎也就夠了。但是禮部的監審嘛,據說前幾日禮部三司的三位郎中,一位致仕回鄉,一位出使西域,剩下的一位……」
「從五品禮部郎中,三皇子恭王殿下。」柳客輕輕喃道「但總不至於是皇子親自監審吧!」
「怎麼不至於。」徐人楚搖了搖頭「四大邊軍歷來不涉朝政,直屬皇上,不受兵部挾制,就如同鐵桶一塊,沒有一家站隊,而其中就咱們鎮北軍最特殊,名義上的主帥常年在京修養,不理軍務。鎮北軍實際上的掌控者就是咱們爹爹在內的四位將軍」
「到底是皇子殿下,親自監審,被審的將門子弟還不在兵部節制範圍,螺兒,你若出事,是大是小?」
秀才的功名勉勉強強也算是上得了檯面,平時也就罷了,大家都是熟人,相互之間遮遮掩掩也就過去了。
可現在,柳客是讀書人呀,正兒八經的秀才功名,甭管平時是跟著哪邊一起耍,真出了事情,也得是文人士子圈子裡的人來出頭,這是潛規則。
哪怕是沒有文人圈子不管你,武將圈子也不能有人出手,否則便是壞了規矩,這就是陣營之間的默契,是不能觸碰的紅線。
哪怕是痴肥書獃子,哪怕是螟蛉寄養子,柳客這些年也還是在鎮北軍威名庇護之下。
真要是在關鍵時刻事發了,被從頭清算,自己這功名肯定是不用想了,徐家爹爹說不定也要因為教子無方被急調回京,閉府反省。
閉府反省,至少2月,期間皇子輪檢邊防,可主帥之位空置,邊軍中的宵小之徒為了上位,或是表忠心,能做文章的空間可太大了。若是能找出什麼貪污欺君,意圖謀反之類的臟帽子,這徐字旗都輪不到徐家人自己摘下來了。
這是陽謀,就是逼你徐府低頭,逼你做第一支站隊的邊軍。
「螺兒,如今之計,你看如何?」
「兄長,主動站隊是肯定不行的,那就是有去無回,如今之計……」
柳客狠狠的咬著牙,臉頰上的肥肉顫顫發抖「雖然我自認為做的周密,不可能有人知道是我點的火,但如果真到了不得已的時候,那就舍了這秀才功名,斷絕我與徐府的關係,我就此消失,無論如何不能牽連徐爹爹。」
兄弟二人沉默無言,柳客低著頭,他知道其實還有一個方法,畢竟點火的事情只有戀珠兒知道,可柳客說不出口。
徐人楚靜靜地看著自家小弟,突然嘆了口氣說道:「其實你知道,還有個辦法。」
見柳客還是默不作聲,徐人楚就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戀珠兒的花舫明晚也許突發爆炸,據說疑似是有違禁的黑火藥意外爆炸,而京都府衙的差役們在船上的一具燒焦的女屍身上找到了一支踏梅尋蹤鐲,那可是宮裡的做工。」徐人楚一字一句的說,可每一個字都讓柳客感覺越發寒冷。
「火藥量不值一提,但畢竟是軍需,兵部脫不了干係。而宮中器物皆是工部下屬工坊打造,難得流出宮禁,不是工部的人監守自盜,便是日常賞賜,巧了,戶部在去歲年終尾祭就曾獲得過這樣的賞賜。」徐人楚突然笑了出來「巧啊,火藥外泄,京都城爆炸,宮器外流,將門受審,除了吏部,其他五部竟多多少少都有牽連。」
庭院中,月光下,徐人楚靠著輪椅,一手遮眼,一手捧腹,仰頭大笑,笑到雙肩抖動,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癲狂,甚至開始狠狠地錘著自己的雙腿,身上的白衣也隨動作幅度的變大而變得扭曲皺褶,隱隱顯得格外猙獰。
「螺兒你看,真是巧啊,巧的死無對證,哈哈哈哈……」
柳客癱坐在石椅上,死死的盯著眼前的大哥,聲音顫抖地問:「兄長,你?」
他的心中有一個可怕的想法,但又不敢說出口,只是原本白裡透紅的面頰變得蒼白,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之前咬牙太用力了。
「我?呵呵,此時此刻,就在這兒,我可是個殘廢。」
「既然要下水,當然是能拉多少就拉多少。」徐人楚停止了顛笑,恢復了那副溫潤如玉的樣子,輕輕整理了一下衣服,重新拾起書本,接著讀了起來。
「推我回去吧,今夜這蚊蟲太吵,不適合讀書,你也休息吧。」
柳客默默起身,推著輪椅。
「為了我?」柳客突然問道。
「換個問題吧。」
「為了爹爹?」
「再換!」
「為了向皇室表態?」
「皇室?呵呵。」
「那是為了什麼?」
「為了不死人。」
柳客默默地推著輪椅,不再出聲。
徐人楚卻突然問道:「螺兒,你說,這人啊,為什麼讀書?」
「為天地立心?」
「那是聖人的事兒。」
「為生民立命?」
「袞袞諸公也做不到。」
「為往聖繼絕學?」
「你還不配。」
「那就是為萬世開太平!」
「你又能活幾年。」
柳客沉默了,他不知道兄長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所以,兄長是想讓徐家入局,擇王從龍?」
徐人楚放下書卷,柳客也停下了腳步,二人就在亭廊之下,一坐一立,在這郎朗明月之下,赤袍流紫,白衣爍銀。徐人楚緩緩吐氣,輕輕地說:「不入棋局,如何做那執棋人。」
柳客把徐人楚送回房間,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
正想離開時房間里傳出了徐人楚的聲音「知道自己明天該幹什麼嗎?」
「再鬧清樂坊。」柳客看著自己腳下的影子。
「嘿,燈下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