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異世睜眼

馬路上。

車燈閃出白光，使年輕人短暫目眩，輪胎與地面擦出刺耳的打滑聲。

咚。

年輕人倒在地上。

車上的司機驚恐地瞪著大眼，驚駭道：「你……你怎麼樣，有沒有事？」

司機環顧四周，正巧四下無人。

年輕人滿身是血，半撐身子，扶著腦袋，思緒仍然停滯，像生鏽的鐘錶，怎麼拍都不能使其運轉。

司機情緒有些崩潰。

想到家庭的不富裕，加之第十公司徵收高昂的稅務，如果賞金獵人協會發現自己今天撞人，一定會賠償一大筆費用。

他咽了一口唾液，遞出一隻手，笑容僵硬：「年輕人，你沒事吧。」

年輕人搖搖晃晃，想要抓住那隻手。

滿身鮮血，淌進水裡。

終於，他一頭栽倒在淺水窪，躺在黑暗的街道。

司機頓時木然。

他盤著身子，脖子不忍地往上扭著，眼睛又想探清他的死活。

一瞬間，一個念頭如利劍，刺穿他的大腦，讓思緒亂成一團。

「死、死了！」

司機嘴唇泛白，驚恐地跑回車上，一不留神，狼狽地倒在地上。

爬起，鑽進車，汽車輪胎打著滑，瘋了似得奔進黑暗的雨夜。

雨聲稀稀疏疏，竊竊私語。

韓傑倒在淺水窪，思緒沉入某一個很深的地方。

光芒照下，透過天花板，目眩而生疏。奇詭的光影中誕生一個女孩，一身荊棘、清清冷冷，淺淺的微笑如天使般溫柔。

韓傑站在光影之中，向上輕輕遞出一隻手，想要輕輕捏住那隻玉手。

恍惚里，一聲驚雷如鳴響起。

黑色幕布籠罩，無邊無際的窒息感借著雨水，沿著輪廓爬下，壓榨每一顆細胞的氧氣。

密密麻麻，渾身不舒服。

韓傑窒息地呼一大口。

濕透的大衣，黏黏的腳底，一口浸沒感直衝頭頂。

韓傑雙目圓睜，猛然驚醒，連著嗆了口水，頭從淺水窪中抬起。

「我這是在哪？」

一個疑惑從腦海里蹦出。

城市陰森黑暗，即使有著現代都市的模樣，卻不曾感受到一絲熟悉感。

古怪的城市如一頭巨獸從高處向下俯瞰，冷冷清風吹來，吹過後脖頸，讓膽小之人不禁心魂一顫。

破敗和盛況是兩個反義詞，但現在，最能描述面前街道的唯有二者。

「不可能，我不是在學習的，我不是在考研嗎？」

他發出質疑。

四周的街道總似有幾雙眼睛，投來鬼祟的目光。

從身體湧現的無助感、虛弱感再度催生出恐懼，他陷入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

「哈哈，我一定是跟別人慶祝上岸，喝多了，在別處睡著了，那群壞傢伙忘了把我接回去。」強壓住恐懼，哈哈傻笑。

耳邊傳來奇怪的低語，像嬰兒哭聲，又似很細、很尖銳的鳥鳴，聲音由小變大。

「呀嘶！」

若受驚的人兒般狂奔，再不顧什麼禮儀廉恥，刻在基因里的逃生本能發揮作用。

他大邁開步子，快速奔跑，每一步濺起水花，狼狽至極。

「我到底在哪？我舍友沒接我回去！我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地教訓他們一頓。」

韓傑心裡咒罵著。

此刻，他奔跑，速度奇快，將兩旁黑漆漆的建築物甩在身後。

自己能跑這麼快？他覺得自己中考跑一千米時都沒這麼快。

他停了下來，呼呼喘出熱氣。汗液與沾濕臉龐的雨水混合，熟熱與冰冷交融，給予他一種奇怪的體驗。

停在一家店前，他雙腿岔開，彎下腰，拄著膝蓋喘氣。

「這裡到底是哪？我特么不是在學校嗎。」

「該死的，誰把我丟在路上的，還有這該死的天氣。」

「我記得今天是晴天，怎麼下這麼大雨，我……」

他思緒混亂，竭力縷清狀況。

一切都太過陌生，他無法辨別自己身處何處，加上不斷浮現的恐慌、無助，無疑讓情況雪上加霜。

「總之，目前情況需要我冷靜，保持冷靜才能……」

忽然，無數的想法在腦海中回蕩，韓傑向右看去，見到黑暗玻璃中的模糊人影。

那人影熟悉、又陌生。

他靠近一步，玻璃中的人也靠近一步。

站在小店外，在那用來躲雨的屋檐下，眼皮高抬，終於看清裡面的人。

徹骨的幽寒襲上大腦，他耳朵里哄了一聲，如同被尖針刺了一下，全身都有些麻木了。

借著遠處的霓虹燈光，看清躲在玻璃層中的人影。

他有著一頭短髮，穿著黑色改良過的燕尾服，在身上像是便衣。側臉的輪廓如刀削一般，稜角分明卻又不失柔美，眼睛明亮，透著沉穩而冷靜的光芒。

韓傑嘴巴圓張，僵硬地擠出幾個字：

「這是我自己？」

不知過多久，韓傑定定思緒。

他見過不少奇怪的事情，可從來沒有遇見過這種奇怪到了極點的事情，他有點內向的性格，面前的狀況讓他一時竟然不知接下來該怎麼做。

另一種恐慌誕生，是迷茫與無助的混合，而且還在隨著時間發酵，一點點蠶食韓傑的自信心。

「冷靜，冷靜。」

韓傑覺得自己是穿越到某人的身體里，與仇家互換身體之類的，像某些狗血愛情劇。

問題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如果是學校後街，那麼他應該認識一兩個地標，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他開始摸索身上的物品，希望找到原身體的身份證、學生證一類，能證明身份之類的物件。

手指伸進胸前的便兜，皮質感和厚重感傳來。

「一個本子？」

拿出本子。

小本子一身褐黃色，封皮像被火焰炙烤過，仍殘留淡淡的焦糊味，韓傑正要打開本子。

本子目錄顯現一行小字，震驚的是——有細碎的螞蟻在動！黑螞蟻爬上爬下，組成幾個可見的文字。

臉靠近，遠處光暈層層擴散，韓傑借著光查看文字。

那根本不是螞蟻！是一行字！是一行倒計時！

9分64秒

一行刻在本子上的倒計時，彷彿前世的電子錶，一刻一刻，一秒一秒地流失，直逼向零。

作為資深宅男，深知穿越帶來的危險。同時，韓傑感覺有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

天空劃破一道閃電，耀眼的白光在一瞬刺破黑幕，干擾世界的手伸入世界，攪動風雲。

雨簾傾斜。

他仍在小店的屋檐下躲雨。

雖不知該做什麼，但他有無可比擬的思考力和冷靜力，有衡水畢業的經歷的他明白，現在沒到放棄的時候。

繼續檢查身上的物件，從綁在腰間一隻小背包中掏出一本日記。驚奇發現，日記本完全是乾的，他又摸了摸背包內布，明白提包是防水的。

好奇的同時，注意力轉移到日記本上，黝黑的封皮寫著幾個字，歪歪扭扭，看不清楚。

「韓傑……」

「第十大學，大一，能源鎮壓1班。」

翻開第一頁。

「今天，我向父親問了一個問題，人是否能夠永生。他卻嘻嘻笑著，像以往那樣，總給人高深莫測似的。」

「總是說些奇怪的話，例如『孩子，誰都不會永生，任何人都有終結的那一天』。」

「……」

在得知身體原來的名字后，韓傑未免心生疑惑。

名字相同並不少見，叫韓這個姓氏且同名的人，同名同姓的人穿越佔據身體，這有多低的概率?

「會有這麼巧的事？」

他沒什麼耐心繼續看下去，檢查提包，有這麼一瞬，他從提包中摸到瓶玻璃器，圓形、觸感冰冷異常，卻奇怪是裡面彷彿躍動著一顆心臟。

緩緩地拿出桶狀玻璃瓶，瞳孔不自覺放大。

玻璃瓶中擴散潔白光暈，蠟燭般的清輝，淡綠色，照亮漆黑。

它不同於霓虹燈光的模糊，清晰如陽光，給人安全感。

韓傑死死盯住瓶中遊動的能量，光芒清澈而明亮，他又像一個孩童，見到蠟燭微光，兩眼有了希望和光。

「好美。」

漸漸的，他真正冷靜下來了。

瓶內的熒光遊動，彷彿困住一隻安靜、沉穩的蛇靈，而韓傑無法辨別它是何種能量，他從沒見過任何一種技術能製造出如此美景。

真要說，也只能存在於科幻小說，比如說……球狀閃電？

呢喃中，韓傑非常清楚目前處境——一眼就知道這具身體的主人絕不簡單，攜帶無法言說的科技產物。

目前來看，身體的主人死於車禍，滿身是血，奇怪的是卻沒有傷口，難道自己穿越過來后，身體自動修復了？

抱有疑惑，卻梳理不清真相。

忽然，他發現懷中的小冊子上的倒計時僅剩一分鐘。

還有讓人困惑的倒計時，韓傑根本不清楚——倒計時清零意味著什麼。

眼看小冊子上的倒計時變成一分鐘。

五十秒、四十秒、三十秒……

十秒……

三。

二。

一。

時間清零的那一刻，遠處雨霧來得飛快，罩了交叉路口，遮天蔽日，韓傑努力在濃厚的霧縷中辨別方向，他周圍的世界被一張密不透風的帷幔壓在下面。

有什麼東西在推擠著迷霧的織網，探尋著落腳點，從時空的彼端向他伸出手。

雨水滿天灌下，一隻只像條白色的銀線一般，過了一會兒慢慢逼近。

白浪高聳就像白玉砌成的城堡、白雪堆成的山嶺一般，波濤好像從天上堆壓下來，發出很大的聲音，就像震耳的雷聲一般。

韓傑的世界天旋地轉，有什麼來自另一個可怕地方的意識沖入大腦。

整個身體氣虛，踱步兩下，連忙穩住身子。

急喘兩口氣，莫名的恐怖如午夜大夢驚醒時的悸動，順著脖子直衝頭頂，驚的他一身大汗。

「不……我怎麼了。」

他無力撐在玻璃上，借著熒光，觀察黑色玻璃內自己的倒影。

頃刻間，他的發色蒼白，皮膚血肉之色轉為白色，身體瘦弱如老人，年齡、時光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流逝。

他高抬手指，觸碰臉部皺紋。

粗糙的質感傳來，一併徹底擊潰他的信心。

「不，不……」

「我不想死，我一直學習，還沒有享受，沒有享受。」

不管他怎麼嘶喊，嗓子乾燥得直冒青煙，雙手緊緊握住喉嚨，他掙扎著，嘶鳴著。

他眼前的世界上下顛倒，無數重影擾亂視線。

強烈的求生慾望充斥大腦，韓傑奮力掙扎。他似沙漠里的人兒，不知為何，見到手中玻璃瓶的淡綠色能量，心生饑渴。

一個聲音在他耳邊低語：

「打開它，打開它。」

韓傑如著了魔似的，拼盡全力打開了它。他輕輕觸碰玻璃瓶口，指紋觸發某種機關，警報響起：

「警報，卡森斯能量即將釋放，輻射程度百分之56％，預計肉體破壞89％……」

打開瓶口一瞬，能量源源不斷地湧入身體，沉寂已久瀕臨死亡時卻獲得新鮮血液。

幻覺煙消雲散，一切真真實實所見的假象成為泡影，化作虛無。

安靜的雨聲再次佔據主導，耳邊平靜，呼吸逐漸平穩。

韓傑猛吸幾口氣，感嘆道：「這，這是什麼。」

似乎剛剛見到海浪、大雪，他可以確定那些都是幻覺，但有一點能確定，在小冊子上倒計時歸零的時候——肉體在快速衰老。

毫無疑問，身體衰老是事實。

穩住心態，檢查小冊子，封面的數字發生改變：

「7天3小時6分鐘」

「可惡啊，只剩七天了。」

雖然韓傑不是學霸，在高中只是一個中遊學生，作為衡水出身，韓傑有著超越普通人的學習能力，和接受新知識的能力。

他現在清楚一點——時間歸零，他就會死。

深吸兩口氣，莫名感到煩躁。

不知道該回哪裡，不知道如何前往下一個地方，也不知道綠色能量是什麼。

考研成功，難得可以開始享受，如今來到這麼個鬼地方。

雨停了。

他動動身子，心情跌入谷底。

手上只有一本日記，一本小冊子，一隻空瓶子。

坐在門店外的椅子上，掃視大街，愁苦地思考著下一步。

「對了，在陌生的地方，信息才是決定一切的資本。」

必須先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回家的可能。

他打開手中的小冊子，希望能找到些信息，比如說身體主人的銀行密碼，居住地，家人之類的。

小冊子封皮上的時間在流逝，封皮黝黑，若有若無的香氣襲來。

快速翻閱。

嘩啦嘩啦。

小冊子大部分都是白紙，韓傑很難不感到氣餒。

驀然，他翻到第一頁。

有字。

韓傑瞳孔放大。

「兒子，我為什麼會死？」

一張照片差點滑落，韓傑接住。

照片上，一個中年男子穿厚重衣服，踏著冰川裸露的岩石，滿臉高興，舉起那本黝黑的本子。

一行小字入目。

「超越覺悟，便能看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