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無能知縣
第一卷《鐵劍丹心》
第04章無能知縣
七月初七,一大早辰時初刻,兩匹馬遠遠地從北城門方向急速的沖入汝州城,宇文斌拉住韁繩讓大白龍慢了下來,白煜口中叫了一聲吁,他的大紅斑也停住了,馬蹄不再向前。
白煜道:「終於回來了,好在昨晚一夜有驚無險,要不然我們就回不來了。」宇文斌笑道:「我們自然是鍾馗保佑,吉人天相,你我根本不必擔心。」白煜走下馬來,道:「以後夜晚還是少去無人的村落才好,萬一突然死在荒郊野外,那就真的變成孤魂野鬼了。」
宇文斌轉過身去,也跨下馬來,走過來向白煜道:「江湖上處處都是有危險的,且不能未卜先知,你我自然是小心為妙,不必太過於緊張。」白煜道:「我現在剛想起來一件事,我昨天問你為什麼我們到了黃泥崗,最後還要來汝州城,你現在不要在賣關子了,趕快告訴我,要不然我原路返回。」
宇文斌沒有說話,看了白煜一眼,汝州城的大街上小商販整整齊齊的將攤位擺在石路的兩旁,幾乎出門就能買到吃喝,酒店裡面人不算多,自然沒有洛陽城裡那些人整天那麼閑,天天出來喝酒,一坐就是一整天。
宇文斌看見路旁賣涼粉的大娘,走了過去,找了個空桌子坐了下來,然後要了兩碗涼粉,四處張望,白煜還在後面,他站在酒樓牌子前看了好久,太陽光照著他頭上的黑色的斗笠,這個斗笠很有作用,大太陽底下可以遮陽,下雨天里,用來擋雨。
白煜看見前面的遮陽棚子下面,桌子前正坐著宇文斌,他還在吃一碗涼粉,趕緊跑了過去,白煜一上來就重重的用手掌拍了一下桌子,宇文斌沒有搭理他,繼續吃著手裡的涼粉,白煜怒氣沖沖道:「你很不夠意思,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別光顧著吃。」宇文斌一邊聽著白煜講話,一邊還在吃著涼粉,宇文斌抬起頭來看了白煜一眼,道:「這位仁兄,天氣炎熱,趕緊坐下來吃一碗涼粉,清涼解渴,還去心火,真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白煜拉開板凳坐了下來,右手端起桌上的涼粉,一口就吃完了,將碗重重的扔在桌子上,賣涼粉的大娘回過頭去,瞅了白煜一眼,白煜道:「大娘,你的涼粉很好吃,再給我弄幾碗。」宇文斌在一旁看著笑道:「好吧,在你撐死之前,我就把我此次的計劃告訴你,讓你心裡明白,不要做個糊塗鬼。」
宇文斌搖了搖頭道:「我們此次來汝州是為了黃泥崗丟失的四十萬兩劫銀一案而來,你還問過我既然是朝廷官兵護送,為何現場不見一具屍體。」白煜一邊吃著涼粉一邊道:「要說就說,趕緊,別廢話了。」宇文斌又端起一碗涼粉道:「現場一共是五十具屍體,現在整整齊齊的躺在汝州縣衙的停屍房裡。」白煜放下空碗道:「你小子,這種事你都不告訴我。」宇文斌道:「當時,在洛陽城高升客棧裡面,錦衣衛告訴我,當日發生命案之後,屍體已被汝州知縣全部抬回。」白煜道:「所以你先去的黃泥崗,並沒有直接去縣衙。」宇文斌道:「我只想先知道現場到底如何,而我一向不喜歡直接去看官府的案件呈文,因為這只是片面之詞。」
白煜道:「現在,我們還坐在這裡幹嘛,還不動身,你別忘了,朝廷只給了十天期限,今天是第二天,命案發生的第七天了。」宇文斌道:「時間問題不是我現在最頭疼的,讓我最頭疼的是那縣衙里的五十具屍體。」
白煜道:「萬一屍體都不見了,那還看個屁,最根本的證據都沒了。」宇文斌道:「就怕這個汝州知縣是個糊塗官,沒有留下證據不說,還草草掩埋了屍體,自那時,只能另闢蹊徑了。」
剛剛還是晴空萬里的天空突然陰沉起來,一大塊烏雲遮住了太陽,天空的雲層中間隱約的出現幾道閃電,剛剛還是肉眼不可見,現在已經快要劈到人的面前,突然,雷聲轟鳴,就像山體崩塌了一樣,隨之而來的一陣滂沱大雨。
街道上的人來回的四處奔跑,這場大雨下的實在是突然,商販們爭先恐後的抬起油布,蓋在各自的攤子上,賣涼粉的大娘,站在雨中收拾著桌子上的碗,宇文斌看見了雨中被狂風驟雨打的站不住腳的大娘,急忙的趕過去,幫忙收拾起了碗筷。
白煜戴著黑色的斗笠,身上披著防雨的黑色斗篷,站在雨中被來回的吹打著,臉上全是雨水,他現在已然已經濕透,宇文斌手扶著賣涼粉的大娘,將她送到別的商販的雨棚下躲雨,大雨一點都沒有停下的意思,北方的夏天雖然雨季沒有南方多,但是,每下一場大雨總會比南方的要來的更猛烈,更急促。
在雨棚下躲雨的商販和路人都在說,這場大雨下的真的及時,沖刷了五六天以來,汝州城炎熱乾燥的天氣,多期盼這場大雨能多滋潤一會,田裡的莊稼就會有更好的收成,不至於被乾旱而遭受旱災。
果然,這場大雨沒有辜負所有人的期望,連續下了大概一個時辰,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宇文斌對身旁的白煜道:「我們是時候去拜會一下這個汝州城的父母官了。」白煜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看著一旁的宇文斌,又抬頭向外面看了看。
大雨沒有停下,街道上沒有一個人,旁邊的酒樓裡面站滿了躲雨的行人,屋檐下的雨水不停的滑落,雨水的聲音拍打著屋檐,屋檐上落下的雨水也不停的拍打著地面的青磚,發出陣陣好似打鐵的聲音,旁邊的小石橋上,也不能行走了,此時,橋面的石階上,好比瀑布一樣,反覆的沖刷著。
整個街道的青磚之上,鋪滿了水,這是一條水路,宇文斌打著雨傘,雨水來回的敲打傘面,白煜沒有打傘,因為他的黑色斗笠和斗篷隨時穿在身上,既防雨水,又遮陽光。他們兩人走在暴雨中,鞋子都已經濕透了,整條街道全是水。
宇文斌和白煜兩個人走過了東西大街繁華的商鋪過後,趁著大雨來到尚義坊內的一條南北橫向的大街,這條大街很空曠,地面凹凸不平,沒有商鋪,更沒有小販擺攤,一眼望去,全部都是富貴人家的後院高牆,偶爾會有行人走過。他們走過一個石牌坊的前面,此處正是汝州縣衙。
汝州縣衙門前,有一座高大的影壁,影壁的前面正對的是縣衙的大門口,大門口兩邊是一對四尺多高的石獅子,縣衙門前的台階前有兩個衙役站在大門的兩面,腰間跨刀,左邊衙役的背後是七尺多高的木架子,木架子上放著大約三尺多寬的大鼓,這鼓就叫鳴冤鼓。
外面的大雨整整下了快兩個時辰了,絲毫沒有停下,宇文斌和白煜站在縣衙門前的影壁前面,朝裡面張望了好久,白煜道:「你來縣衙,官府可有人出來請你進去,縣太爺會請我們吃飯喝酒么?」宇文斌擦了擦臉上的雨水,道:「你去敲響門前的那一面大鼓,使勁的敲,等到裡面的人出來以後,我自然會過去亮明身份,此時我必會說明來意。」白煜道:「你別騙我,小時候橋頭茶館的說書先生說了,一般的平民百姓去縣衙門前,如果敲響了鳴冤鼓,裡面的衙役一定會帶你進去打上二十個板子,這就叫長長記性,自古衙門朝南開,有冤沒錢莫進來。」
宇文斌聽了白煜的話,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給你五十兩銀子,你去敲鼓,等裡面的人出來以後你就把銀子給他,和他講,縣衙門口有故人來訪,請汝州知縣出門相迎。到時候好酒好菜管夠。」白煜道:「好吧,我就照你的意思辦,如果我被挨了板子,那以後…………」
宇文斌道:「我向你保證,必定不會,我們一定是站著進去的,如果你挨打了,以後你想吃什麼,想喝什麼我伺候你。」宇文斌話音剛落,白煜就摘掉了頭上的斗笠,大搖大擺的向縣衙門口走去,宇文斌站在一旁笑了笑。
宇文斌走到縣衙門口,舉起面前的木槌,重重的朝大鼓砸去,咚咚咚就是三聲,其中一個衙役看見了就走了過來,很不耐煩的道:「什麼人,你不知道敲響了鼓,進去是什麼後果么?」
白煜放下手裡的木槌,轉過身來,向門前的衙役大怒道:「瞎了你們的狗眼,本大人來此多日,也不見你們過來孝敬,卻偏偏外面下起了大雨,無奈之時,才敲響了鼓,趕緊讓你們家知縣出來,去跟他講一聲,京城錦衣衛來辦案了,讓他穿戴整齊滾出來迎接兩位大人。」
站在影壁前的宇文斌看了老半天,還在雨中打著傘。門口的衙役一聽錦衣衛三個字,立馬轉身跑了進去通報,不一會,裡面突然有一個人道:「是誰,光天化日之下,大叫錦衣衛的名字,我要拉你進去重打四十打板。」
白煜站在門口,朝著裡面望去,裡面走廊上有一個穿著灰色長袍的中年人走了出來,他走到門口,正對著門口大門檻上坐著的白煜大聲喊道:「是誰,到底是誰,我要扒你的皮。」白煜道:「你是哪個?我只見汝州知縣,叫他出來見我,其他閑雜人等一律不見。」
長袍的中年男人道:「誰在門口胡吹大氣,看我不打他板子。」站在遠處的宇文斌看到這個情況,急忙上前走到縣衙門前,並從懷裡,緩慢的掏出一個棕色的信封,對著中年男人拱手道:「請老兄幫忙,將此封書信,交給你家大人,他看了此信,必定出來。」話說完,這個長袍的中年男人表情難看的背了過去,甩了一下衣袖,又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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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
白煜看著宇文斌道:「你這五十兩銀子,歸我買酒了。」宇文斌道:「白兄,剛剛表現的確實不錯,沒認識你的時候,我以為你只是個小偷,等我真正認識你以後,沒想到你做個戲子,也是很有天賦的。」
兩人背對著縣衙門口的衙役,有說有笑的,不一會,裡面出來一個人,穿著青色的官袍,官袍前面紋著鸂鶒,一搖一擺的繞過走廊朝門口走來,將要跨過門檻之時,差點摔倒在地,這人也是中年模樣,約四十歲上下,他仔細的望著宇文斌和白煜,三人對視了好半天。
青袍人踉蹌的走到門口,開口道:「劉師爺,本大人整天如此繁忙,你怎麼能戲耍我,錦衣衛何在,我左看右看都不像啊。」白煜見狀,就對著青袍人一通亂喊道:「本大人奉旨辦差,你放肆,如此怠慢,看我不拿你治罪。」青袍人當場聽了就跪倒在地,冦首道:「下官河南道南陽府汝州知縣黃文魁見過兩位大人,大人恕罪,饒了下官怠慢之罪。」
宇文斌見到面前剛剛還是不可一世的縣太爺,現在跪在自己腳下賠罪,差點就笑出聲來,宇文斌強忍笑聲對黃文魁,道:「黃知縣請起來,所謂不知者不怪,本大人一向開明,姜大人的手跡你可看過了。」黃文魁站在一旁,卑躬屈膝道:「錦衣衛協助朝廷辦差,所值州府縣衙,聽從調遣,不可怠慢,閱即丙去。」宇文斌道:「嗯,看了就好,我等二人來汝州,除在場幾人,不可泄露,否則……」
黃文魁緊張的不知所措,不知道臉上的是雨水,還是汗水,連後背的官袍都濕透了一大片,兩隻眼睛都不敢直視身旁的白煜和宇文斌。宇文斌雙手將跪倒在地上的黃文魁輕輕地攙扶起來,道:「黃大人,我想問你幾件關於此案的細節。」黃文魁仍然不放下手,別在胸前,低頭道:「下官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宇文斌擦了擦臉上的雨水道:「黃泥崗一案,時至今日,到底發生了幾天?」黃文魁表情緊張,時不時的面部抽搐一下,道:「黃泥崗兇案是七月初一日大概在亥時左右。」宇文斌的臉上此時透出了一絲微笑,嘴不經意的瞥了一下,然後又道:「你是在何時出的縣衙,去的兇案現場?」黃文魁道:「我趕到黃泥崗是七月初二的卯時初刻。」宇文斌道:「是何人發現,何時報案?」
宇文斌和白煜跟著黃文魁和劉師爺,四個人一道走在迴廊上,外面的大雨,敲打著屋檐上的灰瓦,滴落在迴廊的兩旁,後院的前面有一個大缸,裡面的鯉魚在裡面打滾,水池中種著好多金色的睡蓮,假山之後是一個亭子,亭子的兩旁是假山石的內部,縣衙設計的很是精巧,假山石內部被挖空了,好像一個自然的洞天,走入其間,異常涼爽。
宇文斌回過頭去問道:「黃大人,從縣衙的大門口走到了後院的庭園中,一路之上,也不見你回我這個問題。」黃文魁驚慌失措的連忙跪下,他的膝蓋跪在濕冷的沙子路上,道:「下官怎敢欺瞞二位大人,來報案的是個中年男人,大概在五十左右,報案時間是七月初二日雞鳴以後,那時我剛起床,就聽說汝州出了命案,下官立馬帶人去了現場。」
宇文斌摸了摸鼻子,再次將黃文魁扶起,道:「我且問你,你在現場是否有仔細勘察?是否有仵作當場檢驗屍體?屍體又是如何處理的?」聽到這措不及防的問話,黃文魁被嚇得雙腿發軟,雙手下沉,身體顫顫巍巍的,瞬間又趴倒在地上。在一旁的劉師爺見狀,立馬叫了兩個衙役,並扶著嚇暈的黃文魁朝著后廳卧室走去。
宇文斌和白煜坐在涼亭里,互相對視一笑,白煜一臉驚訝的問宇文斌,道:「這個黃大人可真是個戲子,一路之上頻繁的裝瘋賣傻,我是真不知道,這可是個正七品的縣官,膽子能這麼小。」宇文斌笑道:「這個黃大人哪,人家可聰明著呢,他是故意裝病,前仰后恭的生怕我們問出點什麼問題來,不過沒有大礙,還剩下七天,熬死他,我也要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
宇文斌叫起白煜道:「咱們可以去看一眼這個黃大人的苦肉計,不能讓他竹籃打水一場空。」白煜道:「這個黃大人的心眼真是夠壞的,如果他一直不肯說,我們就這樣在這裡浪費時間么。」宇文斌回頭道:「當然不是,黃大人就算是身故了,那縣衙里不還有一個劉師爺在么。就算劉師爺也裝瘋賣傻了,那縣衙大堂上的衙役,總不能都是啞巴吧。」
宇文斌和白煜穿過假山,來到後堂,在後堂的假山懷抱之間,有一個非常大的水池,裡面種滿了荷花,清風細雨拍打著荷葉、荷花,有粉色的,有白色的,時不時的飄來陣陣清香,真是讓人陶醉其中。
宋代的周敦頤《愛蓮說》道:「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荷花乃是花中之君子,顯然這一點和這個充滿了污穢的縣衙,肯定是不相符的,讓人看了確實突兀。
宇文斌和白煜走進後堂的卧室,只見黃文魁躺在床上,劉師爺站在床的旁邊,一口一口的給他喂葯,但是,房間里卻沒有一點藥味,宇文斌笑了一笑,走進床邊看了一看,明明喂的是茶水,宇文斌和白煜站在一旁笑而不語。
宇文斌將劉師爺叫出門外,問道:「劉師爺,你可知五十具屍體的去向?」劉師爺一聽是問屍體的事情,依舊站在一旁,皮笑肉不笑,默不吭聲,白煜在大廳中喊道:「汝州知縣黃文魁你可知罪?」剛剛還躺在床上的黃文魁立馬從床上滾了下來,連忙跪在地上道:「下官知罪,但是五十具官兵的屍體,早已被家屬領走,縣衙已有存檔,大人可翻檔查閱。」
這一場滂沱大雨連下了兩個時辰中終於停了,天空還是烏雲密布,宇文斌站在門外的荷花池前面,劉師爺也站在大廳門口,白煜站在大廳里,聽了黃文魁的這一番話,看了他好半天。宇文斌走向劉師爺的旁邊問道:「你是何時來的縣衙?」劉師爺道:「自從前一任師爺老眼昏花不能書寫公文,故請辭后,我來汝州,足半年有餘。」宇文斌道:「這半年你們州縣政績如何?」劉師爺拱手向前,道:「自我來汝州始,此地風調雨順,民生安定。」宇文斌笑了笑道:「想必我已然是問不出什麼來,但願汝州如你所言,你們好自為之吧。」
此次汝州縣衙一行,真的是讓宇文斌萬萬沒想到,從上到下都在做戲,上下欺瞞,知縣黃文魁和劉師爺都是一個樣子,既不作為,也不得罪,完全是一副敷衍了事的樣子,一問到關於黃泥崗的命案更是裝瘋賣傻,連半個字也是摳不出來的,兩個人如臭水溝之泥鰍一樣,姦猾無比,朝廷貪官污吏何其多,又豈止在這汝州一縣之中,既然如此,還是早早離開的好。
白煜和宇文斌走出縣衙,望著這個極盡奢華的縣衙,心裡如何能不感嘆,白煜扭過頭去道:「宇文兄,現在又當如何?」宇文斌道:「事已至此,只能再去黃泥崗周圍再次勘察一下,說不定還真的能看出其中端倪。」白煜道:「你真的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宇文斌道:「我更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看不到屍體,我無從查起。」白煜嘆了一口氣道:「剛剛,據黃文魁說,五十具屍體已被家屬領走,我總覺得此事就更為蹊蹺了,完全沒有道理。」宇文斌道:「如果你去做官,那一定是一個好官,如你剛剛所言,我猜測五十具屍體必然被草草掩埋,或者被毀去,又或者被藏在某一處,只是不為所知罷了。」
辰時,大雨停了,街道上又恢復了往日的車水馬龍,賣菜的、賣面的小商販全部都出來了,酒樓也都熱鬧了起來,鬧市,暄暄嚷嚷。街道地上的青磚被雨水沖刷的乾乾淨淨。白煜走的很快,宇文斌卻走的很慢,兩人一前一後,他像是還在想縣衙的事情。
明月樓,位置得天獨厚,地處汝州城中心位置,是一個三層紅木結構的樓閣式酒樓,它的背面正靠著護城河,裡面的客人每天絡繹不絕,裝修極為豪華,比蘇州得月樓的排場還大,這裡是汝州城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聚集的寶地。
宇文斌和白煜走進明月樓,大堂很開闊,站在門口可以看到裡面所有的桌子,下面一層的中間是普通位置,兩邊大紅木柱子的旁邊都是隔間,隔間都用紗帳隔開,這三層的布局幾乎一模一樣。
酒樓的小二走了過來問道:「兩位是大堂,還是雅間落座,我們這裡的大堂不收勤雜費,在四周的雅間需要單收二兩勤雜費,需讓二位吃喝付錢明白。」白煜看了一眼四周,對小二道:「我喜歡熱鬧,就在大堂落座吧。」
宇文斌還是一如往常,他總喜歡靠近窗口的位置,不過靠近窗口都是雅間,他現在只能找個大堂最外面的位置坐下。每次吃飯,都是白煜最積極,他將小二叫了過來,道:「二斤牛肉,二斤老白乾,二斤豬耳朵,一隻叫花雞,一隻燒鴨,二斤五香驢肉,越快越好。」宇文斌坐在對面看著白煜點菜,眼睛瞅了他老半天,笑了笑道:「白公子,這頓飯可是你請客,你要這麼多菜,如何吃的完,難不成又施捨乞丐,你還要了一隻叫花雞。」白煜哈哈大笑道:「我知道宇文公子樂善好施,這一次,你就把我當成乞丐,我一點都不介意的,因為我確實沒有錢,如果你要把這頓飯錢結了,我當然就更高興了。」
兩個人在酒桌前等了半炷香,茶都不知道喝了幾杯,點的菜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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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上來了,一隻叫花雞還沒等到上桌子,白煜伸手就拿走了,放在嘴裡就啃掉了一條雞腿。宇文斌看到他這個吃法,直搖頭,一點都不文雅,確實是餓了一天了。白煜道:「今天,在縣衙門口你說人家知縣會請我們吃飯,結果縣令是只顧著裝瘋賣傻,連茶水都沒讓我們喝,所以這頓飯必須你請。」宇文斌舉起酒杯沒做回應,也沒有說話,一下子喝了兩杯酒。
白煜要了一大桌子菜,還是一樣的狼吞虎咽,不一會,酒也剩下了半壺,桌子上的菜,每樣都只剩下了半盤左右,宇文斌吃著五香驢肉,又喝了一杯酒,放下酒杯,道:「你好像蠻有眼光的,這明月樓的菜色味道果然一絕,喝也喝的好,吃也吃的好,生活在這裡的人,蠻會享受的,一點都不比洛陽城差。」
白煜放下了手裡被吃掉的燒鴨腿,又喝了一杯酒,道:「托你的福,小乞丐每次都能吃飽,還能喝好。」離開了桌子,走向宇文斌,雙手作揖,道:「再次感謝宇文公子盛情款待,榮幸之至。」宇文斌笑了笑,還是不說話,望著白煜坐了回去。
就在這個時候,旁邊的酒桌上坐著四個人,這四個人在互相敬酒,其中一個穿著錦袍的中年男人道:「你們聽說了么,城東北小劉庄有鬼啊。」坐在他對面手拿摺扇的人道:「聽說了,就在前幾天,小劉庄村東頭的義莊裡面突然多了好多屍體,都發臭了,晚上鬧鬼啊。」左邊的人道:「這事啊,我是聽東西大街上慈濟藥鋪的老張頭講的,他說那天半夜裡,他在城東外收賬回來,路過小劉庄村東頭的義莊,遠遠看見門口大柳樹上突然多了十幾隻烏鴉,一直在叫,屋檐上也有不少,他就感覺這事太邪門了,就拿著燈籠打著往前去看看,只見這大門關的死死的,都沒有一條縫,但是,站在門口能聞到一股子熏天的臭味,這義莊的大門緊閉,門窗也被木條緊緊地釘死,這老張頭還是不死心,當場就砸碎了木條,打著燈籠在窗戶上往裡照,這一看就當場嚇尿了,全是屍體,趕緊的往城裡跑。」右邊的年輕人道:「你這麼一說我就想起來了,那一天夜裡,大概是在子時之前,我從王麻子的賭坊里出來,輸了個蛋光,回來路上還看見這個慈濟藥鋪的張掌柜的,手提著破燈籠,走路一蹌一蹌地,我還以為喝醉了,將要上前去扶他,這個老不死的還打我,時不時的我還在他身上聞到一股子怪味,聽你這麼一說他不是喝醉了,是被嚇得沒了魂,還尿了一褲子。」
宇文斌和白煜就坐在這四個人的旁邊,他們兩個人都聽到談話,於是,宇文斌起身向旁邊桌子走了過去,拱手道:「四位仁兄,勞駕,剛你們四人談論中都提到了屍體,那我尚有一事不明,請諸位幫忙解答,不勝感激。」
宇文斌先向穿錦袍者左邊那個人問道:「請教老兄,你是何時見過慈濟藥鋪的張掌柜?」左邊那人道:「大概是七月初三日午時,我在明月樓門口的大街上見過,當時,他跟我飯後閑聊,說他最近遇到了一件怪事,還說最好讓我別到處亂說。」
宇文斌又向穿錦袍者右邊那個人問道:「請教這一位仁兄,你又是何時見到藥鋪張掌柜半夜匆忙進城的?」右邊那人道:「當然是初二半夜,就在子時之前,那天手氣背,在王麻子那裡輸個屌蛋精光,回家還差點被我娘子用棍棒打死,我豈能忘記。」
四個人哈哈大笑,站在一旁的宇文斌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然後拱手作揖,向四人道:「感謝,各位仁兄,這頓酒飯我請了。」話音一落,轉身回去對白煜道:「今晚明月樓一趟,吃的開心,吃的痛快,沒有白來,我心中的疑問也差不多解開了一小半,等屍體之事一了結,你我再去一趟縣衙,然後即可動身回洛陽。」
白煜搖了搖頭,對宇文斌道:「今天是七月初七日,也就是案發的第七日,調查只用了兩天,我不知道這個案情的背後還有什麼隱情,但是有你在,我相信不需要十天,此一要案必會水落石出。」宇文斌摸了摸鼻子,道:「這個案子還有很多的疑點,而我更相信屍體還有餉銀,它只是冰山一角。」
宇文斌話音剛落,白煜道:「既然飯吃飽了,事情也有眉目,那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出發。」宇文斌搖了搖頭,笑道:「無需著急,明日一早再出發不遲,屍體就在那裡,他們也不會長腿消失的,在整件事情的背後,必有驚天陰謀。」
白煜道:「我不關心這些,我只想睡醒了吃,吃飽了睡,人生足矣。」宇文斌笑道:「豬也是這麼想的。」白煜道:「我不管豬怎麼想,我只要有酒有肉,過好每一天,其他的一切煩心之事,一概都去他媽的。我是個粗人,人活一世,及時行樂。」宇文斌道:「我喜歡你的樂觀,那就讓這一桌子菜見光,酒也見底。」說完話兩人又幹掉了兩大杯酒,漸漸地桌子上的菜,也都吃的一乾二淨。
宇文斌一點都沒有喝醉,但是,他吃的很飽,他走向明月樓的賬台,手伸向懷裡,掏出一錠白花花的銀子,扔在老闆面前,對老闆道:「靠邊向外的兩桌,我請客。」老闆高興的哈哈大笑道:「五十兩,還有的找,不需要這麼多的。」宇文斌道:「剩下的請那邊的酒鬼喝酒。」白煜喝醉了,現在躺在酒桌的下面呼呼大睡,右手還抱著酒罈子,宇文斌看見了,也是一臉的無奈,拍了拍他的臉,仍然死睡不醒,宇文斌嘆了一口氣,走出了明月樓。
亥時,四下靜悄悄的,街道上空無一人,汝州城門已經被關上了,只有城門樓子上還高高的掛著燈籠,燈籠一直亮著,照在護城河裡,城門口的弔橋也被高高的吊了起來,無法入城的客商只能睡在門外三裡外的老宋家客棧。明月樓門前的酒旗高高的掛著,白天幾乎下了半天的滂沱大雨,今晚一點都不熱,還有涼風,護城河旁邊種滿了柳樹,那柳樹枝長長的垂在河道里,隨風飄起,在河水裡,颳起陣陣綠波。
風吹來吹去,吹動了宇文斌的衣帶和頭髮。此時此刻,他站在明月樓的最高處,那是屋檐,他的頭上就是那一輪明月,今晚的月亮是皎潔的,清晰可見的是上弦月,夜空中時不時的還有幾隻飛蟲從他眼前掠過,他很想用手去抓,但是,人怎麼能飛過輕巧靈動的蟲子。
今晚的月光很美,宇文斌站在明月樓的屋檐上可以看盡汝州城的夜景,千家萬戶都熄滅了門前的燈籠,城中的酒館、茶寮、妓院、青樓都不見了亮光,城南浮光寺的千佛塔上還隱約的閃爍一顆明珠,它吸收了月亮的光線,整個城西都不見有一點亮光,那是村落的方向。
護城河上漂泊著的是打漁的漁船,小漁船輕輕地盪開河中的漣漪,泛起一串像珍珠一樣的水波,是風吹動了漁船,船上的漁夫早已睡下。今晚的夜空中有星星,天上有月亮,明月倒影在護城河的中央,隨風浮動,直到徹底不見。宇文斌躺在星月的下面,灑在他的身上,他睡著了。
白煜一大早上突然生了起床氣,在酒樓里大喊大叫的,他比雞起的都早,他醒來的時候,店裡沒有一個人,透過窗戶紙,能看到黎明的光線,他是被自己做的夢嚇醒的,也是被光照醒的,他從酒桌子的底下醒來,醒來的時候,還看見自己的枕頭是一個大的酒壺,他怎麼可能睡在酒桌子底下?為什麼沒有睡在軟綿綿的床上?宇文斌呢?他去了哪裡?他反覆的問自己,反覆的撓頭,他終於恢復了精神。
一大清早,黎明升起之前,在雞鳴之前,宇文斌就已經坐在這裡,一個時辰之前,這裡才剛剛有了幾個人,每天一大早,汝州護城河旁邊的商販就開門做生意了,他們不用等到天亮,只要雞鳴一聲之時,也就起來了,這是他們多年做生意的習慣。
茶寮、酒店、說書攤子、包子鋪、水果鋪、鐵匠鋪也和城門一起打開,城外站滿了幾百個今天一大早急等著做生意的商販和買菜的人,他們都是從城外趕過來的,他們只是做點養家糊口的小生意,並不像城裡面這些店鋪的老闆一樣有錢。
護城河的漁夫在黎明之後,太陽出來的第一時刻,撒下了今天捕魚的第一網,船頭上站著的人是個六十歲的花甲老人,他在這條護城河裡停留了三代人,吃喝在船上,生活在船上,他們在這裡打魚賣魚,過著富足的日子。
宇文斌坐在周氏包子鋪裡面,桌子上擺了十籠肉包子,右手端起一碗香噴噴的豆漿,一口一口的喝著,豆漿還冒著熱氣,上面還有調味的蝦皮,他從來不吃辣椒,很少吃醋,醬油更是少之又少,但是吃肉包子一定不能少了辣椒和醋的搭配,江南人總以吃甜食為主,他最愛吃的還是蘇州得月樓的玉米烙、松鼠桂魚、蘇州的太湖三白。
白煜也走了過來,宇文斌還是繼續吃著包子,喝著豆漿,看也不看他。白煜道:「你確實很會享受,每天都吃好東西,會玩又會吃。但是,你跟我比,你的酒量還是差點,這一點你必須要承認。」宇文斌道:「睡醒了,酒鬼。」白煜道:「昨夜,睡得很好。」宇文斌道:「沒有醉死就是最好的。」白煜道:「你希望我醉死么?」宇文斌道:「如果我說,一點都不希望呢。」白煜道:「我早就找江湖上的神運算元算過命了。」宇文斌道:「江湖術士,不可輕信。」白煜道:「他說我這輩子能一直活到九十多歲。」宇文斌道:「如果,你這輩子少喝點酒,我保證你一定能活到一百歲。」白煜站了起來,往嘴裡塞了兩個包子,道:「酒是我的知己,如果你肯陪我喝酒,那你一定是我的知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