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殺?還是不殺?
強烈如熾日的白光散盡之後,魏深宓將擋在面前的手臂放下,率先感受到的,是屬於夜晚的沁涼溫度和能見度極低的山林一處。
眼前的景象讓魏深宓怔然無語,輕眨眼睫幾下,默默地打量四周。
鼻尖是可以清楚嗅聞,屬於山林之間的氣味,微風擦過樹葉沙沙作響,月光稀疏地透著葉片和樹林之間的空隙,投射一片淡色又有些擁擠的銀藍。
她在山裡?
回想起上一秒,她被吸入書中的事情,魏深宓又是一陣默然。
突然吹來的風有些冷,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薄外套,魏深宓低頭從背在左邊的包包里找東西,摸出手機,然後將蓋子打開──
「……果然是深山沒訊號,時間是下午四點半?」魏深宓擰起眉,不過幾秒,判定手機故障。將手機屏幕翻面朝下,她很乾脆的拿手機當照明設備使用。
左右照了一圈,大概了解一下自己的位置之後,陡地一股惡寒從她心頭泛上。
如果她是在山林裡頭,那夜晚的森林不是很容易出沒一些什麼危險的猛禽凶獸之類的么……
想著,魏深宓也不在原地久待,撿起地上的枯枝收起手機,趕緊選了個方向往前走。
枯枝在前方掃路,打過矮小樹叢鼓出嚓嚓聲響,都在這寧靜的夜裡被無限擴散,耳膜微微發疼,這靜謐像無形的手撩撥著她心口。
有些發怵。
也許是太害怕,也許是太無聊,在這靜到一片只剩微微的風聲,還有固定頻率的嚓嚓聲,魏深宓回憶之前,不自覺地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會不會是我太累,其實我現在仍在宿舍里睡覺?所以這是一場夢?」魏深宓低首思忖,右手自然地停了下來,左手食指輕敲著下顎,緩步往前行進。
「可是也不對啊,今天早上的夢不是這樣的,是──」腳步忽頓,魏深宓看著眼前的岔路,略停一下,選了右邊的路走,然後停止了說話,邊走邊留意周遭情況。
說是岔路,不過也是草叢略為明顯地區分出左右兩邊,此處的樹林正好圍成一個圈,頭頂的月光一把地被灑了滿地,拖著魏深宓長長的身影。
往右邊的小路走去,原本可容兩個人並排走著的小路,慢慢往兩旁擠了進來,最後只能容一人通行,還有些絆腳。
「欸,該不會是死路吧?」就在魏深宓連連被絆了兩次,好險都有站穩之後,遙望似乎看不見路的後頭,喃喃出聲。
正在思索是要看到懸崖或是峭壁之類的阻斷她後路,讓她死心往回走;還是現在就往回走去之間,萬籟俱寂的此時,細聲都大的凝神就可以聽見──
一陣嘩啦啦的水聲在不遠處響起,很細微,不仔細聽就會被掠過的聲音,在這刻清楚地現於她耳膜之內。
前面有人?魏深宓不由得屏起呼吸,小心地往前走,努力的避開時不時就會勾到她腳的樹跟。
如果前方有人就可以跟他問一下路還有大概方位,順便知道她是不是在作夢──還有他是不是方便帶她下山之類的……
不過,這個時間會有登山客在外面活動嗎?
這天色看起來就是半夜,如果不是登山客,那就是動物啰?
那那那……她還要出去嗎?可是不出去她怎麼下山?如果對方不是動物而是人的話。
好吧,就賭一次好了!畢竟她可不想待在這山上啊!
之後的事情之後打算。
不過一段路的時間,魏深宓已經將可能遇見的情況做了假設,還很自動地往下設想多方分支,做好多重的心理準備。
轉眼間,她已走到聲音源頭處。
眼前一幕讓她不自覺地目瞪口呆──
月光之下,湖面閃著粼粼的柔軟波光,有一美人在月光投射的月影之中沐浴,浸淫在銀白月色之中的軀體更加透明白晰,宛若上等的白玉,一頭烏黑長發披散在她肩頭,順著俏臀流連在水面湖光之上,染上點點星光如燦爛的銀河,幾綹長絲碎發不聽話地沾黏著美人的鎖骨,蜿蜒而下至精瘦纖細的腰而後沒入水中……
咦?少了……有東西少了?魏深宓一愣,沒看到該看的東西,忍不住一頓,目光又往重點地方看去──
胸口是一片平坦。
等等!平坦的胸膛?
魏深宓倒抽一口涼氣,一雙驚詫的眼眸和湖中的美人對上,美人一雙狹長眼眸,正帶著冷冷目光看她。
他倒也大方,不遮也不掩,徑自用手掬了一把水,往身上拂去,水珠沾了他潔白玉體一身,卻又像是無法攀附,紛紛自他身上墜落,引起湖面泛出波波漣漪。
「……你膽子倒是不小,就這樣盯著我瞧──不怕我取你性命?」
這樣的美人是個男人是個男人是個男人是個男人──是、個、男、人、啊!魏深宓只顧自己內心狂烈吶喊,一手撫額,就在湖畔邊緣無力地跪坐了下來。
「嗚嗚。」
好可惜噢……這樣一個秀麗無雙的美人是個男人──魏深宓一個心痛,不由得嗚咽出聲,當然是假的。
對上魏深宓惋惜的目光,美人倒是挑起彎彎月眉,走了過來,拖曳水聲輕淺長長如曲。
「你哭什麼?」
魏深宓這才從自己的情緒回神,抬眸正對眼前的美人雙眼帶俏,雖是一片冷漠卻也不減其風情,揚起的嗓音彷佛帶著一絲冷香,如翠玉之聲。
她呆了。
獃獃地被眼前的人攫住心神,直到他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鼻尖吸進了他的香味,「問個話好半天不說,是痴兒?」
痴兒?魏深宓瞅著他,眼神好哀怨,心裡打了個突。
「我才不是。」說完,又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深深地嘆了氣。
妖孽啊……哪有人美成這樣卻是個男人?
「不是?」下一刻,一把匕首抵在她喉間,面前的男人神色冷冽。」說,你是何人派來的探子?怎會知道我在這裡?」
冰涼的冷刺感壓上她喉口,第一次她感覺到死亡正在眼前的恐懼。
因為他的神情不像說笑。
「我、我不是──」心一急,嘴上打了個結,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
「不是?」他魅眼一瞇,刀尖往前抵,壓破她肌膚,滲出了血。頓時間血的氣味充斥他們之間。」你以為我會信你?」
那刀尖彷佛要迫出她欲嘔的感覺,魏深宓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再睜開。」你相不相信我我都無法過問,不過騙你我也沒好處,至少我不知道你是誰。」
「你不知我是何人?那你如何得知我在此處?這謊言用來欺我未免太過!」他月眉一挑,眼眸冽色如箭,擺明了不相信她。
無言……
那麼多穿越小說的必備內容果然被她碰上了……
「這個說來話長,更何況我說了,只怕你也會以為我是腦子壞了。」魏深宓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不會那麼容易相信,搞不好又要補她一刀,她又說:「信不信隨你。」
像是在猶豫要不要相信她,他眸光沉沉地打量她全身上下不合宜的裝扮,好半晌才說一句。
「你說。」
「啊?」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啊了一聲。
見他瞪來凜冽一眼,魏深宓一個激靈,想起他說的是哪樁。」凶什麼嘛,人家只是沒反應過來……」嘟噥一聲,她想了一會整理個大概,揀了重點的地方說。」總之我是被一陣強光帶來的,等我回過神,我已經在這深山裡頭──走了一段時間的路,聽見有水聲,過來便看到你了。」
「……」這麼詭奇?思考之間,抵在她喉頭的匕首也鬆了幾分,離了幾吋之距。
不再那麼緊迫。
「哪,其實你想想,我也騙不了你的。你聽我說話的口音,還有看我的穿著裝扮,我其實一點都不像你口中的探子啊。」
看出他的動搖,魏深宓又說:「好吧,那麼你告訴我你是誰好了?我不認識你,要跟你打探什麼?而且看眼前這情況,也不是我殺你,是你殺我才對。」說到口渴,魏深宓低頭想從包包將水瓶翻出來喝水,意識到喉前的匕首,她頓了一下,用手輕輕地將劍鋒推開。
「那個……我喝一下水,請拿開一點,謝謝。」
不知道是該說她神經太大條,還是一點都不怕,魏深宓倒是不覺得如何,自顧自地將包包打開,抽出保溫水瓶,把水倒在杯蓋里喝起水來。
她在他一陣狐疑的目光下將水喝盡,然後又把蓋子鎖起,塞回包包,抬起頭,正準備繼續說服他,他卻率先說一句:「那是什麼?」
「啊?你說這個?」指了指剛剛塞進包包的水瓶,她不很確定的問。不是還在討論探子這件事嗎?
何時變成她手中的水瓶?
欸,她有點跟不上他的思維了。
「嗯。」他的目光緊瞅著她包包中的水瓶,感覺得到一股好奇。
「這是保溫瓶。嗯,就是你們說的水袋。」魏深宓想了想,怕他聽不懂,又補充了一句。
不過到底是叫水袋還是水囊?唉呀,應該都差不多吧?
「……所以,你真不是探子?」停頓了會,他猶豫的問了一句,但魏深宓覺得她已讓他信了一半。
「嗯!」這廂她倒是很努力的點頭來表示自己所言不假。
「好吧。」
「所以你是相信了?」魏深宓不甚確定的問,想藉由獲得肯定的答案來安定一下自己的心。
「你叫什麼名字?」美人月眉挑起,姿態高傲伴隨著清冷的嗓音……照理來說是構成讓魏深宓討厭的條件,可是很意外的眼前這人完全沒有。
這就是傳說中的」傲嬌」嗎……啊不是,現在不是思考那種東西的時候!
「深宓。我叫深宓,魏深宓。」趕緊丟開自己腦袋的莫名思緒,魏深宓答腔,不知是美人的冷眼讓她害怕還是其他。
所以,眼前這人是相信她還是不信?有些不安地,魏深宓等著他后話。
「深宓……」他低聲細喃,咀嚼她名字像是在品味又似是查探。
忽地,他眼眸劃過一絲冷銳,喝道:「誰在那裡!」
啊?
魏深宓一陣茫然,還不清楚又發生什麼事的同時,冰涼的水珠已濺上她面頰,出於本能,魏深宓用手胡亂擦去水漬,餘光之中只見一雙腳掌挑起一道水波──
她的目光緊隨著那雙腳往上,月光投射下,她看見美人躍起如仙女飛升,一頭長發濕漉卻還是飄揚,一雙修長的美腿在銀光之下晶瑩──
啪!
隨著魏深宓腦袋仰高再仰高,脖子所能伸長的極限也不夠用時,身體自然的本能就是往後倒去,隨著腦袋撞到地上叩出一聲,美人的雙腳也隨之落地,與他們動作同步的──還有樹叢內倒地的屍體。
「咦?」後面有人?魏深宓的視線與慘死而瞪大眼的刺客交會,她心頭一顫,翻過身子,手臂撐起了上身。
美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屍體,眼眉之間是一片霜冷之意,手中長劍的劍尖處還凝著鮮血欲滴。
魏深宓在他身後,從他兩腿間的縫隙看著那屍體,「刺客嗎……」不由得脫口說出,下一刻魏深宓摀住自己的嘴,就怕他會誤會她和那人是同夥的。
美人半側過身,俯視著她的臉孔在月色之下都變得陰暗,晦然不清,連他眼底的神色她都無法細辨。
不由得喉嚨幹了起來。
涼風送來陣陣,卻壓不住從她身上四肢逐漸泛上的洶湧熱意──眼前這人,是要殺她?還是不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