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變故
時序漸進。
轉眼之間,魏深宓在農莊已經待了半年左右的時光。時間在她努力不怠地學習如何保身、以及幫忙一些農莊事物之中度過,已是二月時節。
練習了半年左右的劍術已有了些微成效,年初時,張合為她量身訂做的長弓已完成。雖然不贊成長弓過於花俏,但還是配合魏深宓的要求,加了些雕花的紋路上去,因為頗為上手,所以魏深宓很喜歡,幾乎花了大半的時間練箭。
搭弓拉弦的動作都很熟練也流利,連張合也肯定。但就那個瞄靶心的功夫還得練練,不然行頭架勢再好看也是無用。
午後,魏深宓忙完農莊事務之後,撥空到了農莊後方的田地那區練箭。
那是一處連綿著一片青山稻田的無垠平地,入目的綠深淺不一,與天空的藍成了柔和的碩麗風景,偶爾還能聞到種植庄內的花香。
百尺之前,是張合替她設立的靶心,魏深宓拉弓張弦,眼神很是專註。
咻──
白矢箭羽在眼前快速閃過一團黑影,只聞刷過風的聲響破空劃出。
「欸……」魏深宓放下弓,擰眉看向自己方才射出的那箭。
不偏不倚就定在最外面那圈。
唉,魏深宓,你怎麼可以沒長進成這樣啊──
正式拿弓練箭也已經過了半個月了,怎麼就還是不能精準的射到目標呢?雖然姊姊也說不可躁進,但是她這樣也太沒長進了吧……
「嘆氣什麼?說過不可躁進,你自然放寬心練就是了。」
身後傳來張合的嗓音,魏深宓驚喜的轉頭,正見他一身戎裝走來,頗有幾分氣宇軒昂。
「姊姊,回來了呢。剿匪可還順利?」魏深宓朝他一笑,關懷地問。
去年年末那時傳出冀州有幾處偏遠山區出現盜匪蹤跡,魏深宓不明白這裡的制度也就沒有多問,不過張合倒是為此穿上戰袍幾次。
「盜匪狡詐,自是難除。」
「喔。不過,他們出沒的地方也不確定,不需要讓農莊里的人先避一避嗎?」魏深宓問,想起電視演得那些強盜掠奪的橋段,不禁驚心膽顫。
張合微蹙了眉,」怕會影響農莊事務,周姨倒有考慮。但我已讓士兵定時過來巡視附近一帶,至今餘黨也剩不多,應是無礙。」
「嗯。」聽一說,魏深宓安心許多。
「繼續練箭吧,待我找周姨談過事後再來看你。」張合臨走前瞥了眼魏深宓射出的靶子,也沒多說什麼,抬步便走了。
「好。」魏深宓應聲,瞧著張合離去的背影一會,又轉身繼續練箭。
自從張合將她帶入這農莊,這裡的生活比起外面還要安逸許多,魏深宓有時夜裡都不禁想:真的要離開這裡去外面嗎?真的要回家嗎?如果回不了家,在這裡待著也沒什麼不好……這裡有熟悉的人事物,比起外面的危險環境,這裡更能令人安身。
一八四年黃巾之亂……現在這些零星的盜匪,會是序幕嗎?魏深宓瞄著靶心,有些專註地想著這問題,不覺有些放空了意識,不經意的一個放手,飛出的箭矢穩穩地射進了靶心──正中紅心!
魏深宓一愕,忽然不知道該開心歡呼還是愁雲慘霧。
######
天上雲朵飄飄,二月的風還帶些涼意,幾分冷涼的閑適慵懶。
咻──!
魏深宓再發一箭,這箭比方才射出的那箭往裡邊靠去了點,離靶心還是有那麼點點距離。
「靜下心來,深深。射箭最忌諱心浮氣躁。」張合的嗓音從她身後傳來,魏深宓放下弓,頹然地轉過身。
「我知道,可是一想到自己這麼沒有長進就──」尤其是,剛剛她靈光乍現的預感讓她感到一股壓力。
「要靜心,才能射出漂亮的箭。急不得。」
「喔……」
「罷了,你先休息一下吧。順道,我有件事跟你說。」張合眼神輕瞥,要她先將弓箭放下,魏深宓聽話的收起了弓箭,跟著他走到一旁的亭子里。
「說什麼呢?」跟著張合之後坐下,魏深宓疑惑地看他。
「……冀州西北一帶還有流寇出沒,會有陣子不在營里,我方才已去叮囑過周姨了,你自己也要當心些。別仗勢著有些武術防身就肆無忌憚。」
「好。姊姊不也說我劍術還不純熟嗎?我哪敢亂來──」魏深宓噘起嘴,抗議他好似在說她不知輕重。
「那是最好。就不久待了,還要回營里議事。先走了。」語落,張合站起身,就往亭子走去,魏深宓也跟著起身,走在他身後。
「嗯,那我送你。」
陪著張合散步走到農莊門口,兩人都沒有多說一句,張合若有所思,魏深宓卻是擔心著流寇一事。
不知不覺走到農莊門口,魏深宓沒注意到前面的張合停了步伐,一頭撞了上去。
「噢!」
張合一把扶住她的肩頭,像是早意料她的舉動,對上魏身宓哀怨揉額的眼神,他不由得一嘆。
「深深,想事情可以,但別總是入神,危險。」
「可是……」想事情不就會不知不覺地入神嗎?
「記住,武人的防備心要時時處在最高警戒,風吹草動都要可以立即察覺。」張合拿開手,魏身宓聞言後有些苦惱,他又說:「現在還不要求你那些,但你要慢慢有些自覺。」
「喔。」她輕應一聲,算是答應。
「姊姊?」魏深宓瞅著張合一言不發,直盯著她似乎是凝思的表情,不解地喊出聲。
「深深,無論如何,武術防身,千萬別使強──明白?」張合凝聲叮嚀,美麗的臉龐有些沉重,添了幾許愁味,倒有幾分令人憐惜。
魏深宓張口半晌才應聲:「嗯。姊姊別擔心,苗頭不對我會躲起來或逃跑,不會拿命去拼的。」
這一句話好似才能稍稍安撫他心上的不安,張合勾起淺笑,算是滿意這回答。
「嗯。那我走了。」
「好~姊姊慢走。」魏深宓目送張合上馬,站在馬前朝他揮手。
「駕!」吆喝一聲,張合駕馬朝軍營的方向離去,留下漫起的塵土。
魏深宓望著張合離去的背影,不知為何有些不安。
可是,不安什麼呢?她明明知道──張合絕不會在短時間內死去,他此去絕對能夠平安回來……
那麼,她又不安什麼呢?
總覺得──好像會分離似的。
陡地從心頭冒上的一句讓她一愕,魏深宓隨即搖頭,暗罵自己沒事想這麼不吉利的事做什麼,安慰自己一番后,轉身進了農莊,去幫忙準備晚一些要開伙用的食材。
######
夜幕連綿一片看不見盡頭的天空擴延,幾許星子在夜空中閃爍,今夜沒有月亮,本是寧靜的農莊,忽地燒起了一片艷艷火光──
「呀啊──」
「啊!」
「不要啊──爹、娘──」
女人們此起彼落的尖叫哀嚎,以及男人們奮勇抵抗卻被一刀砍殺的濺血聲和悶哼聲交雜在一片血光腥味之中,紅烈到極致的火熊熊燃燒著農莊的屋瓦草糧還有布幔,器具物品散落滿地,東倒西歪更顯慘烈。
一群流寇在農莊里兜轉,一邊尋找值錢的東西之外,順帶連年輕的閨女都一起綁走。
「去那裡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帶走,我去那裡轉轉──」
魏深宓動作忽地僵直,蹲在窗邊動也不敢動,連大氣也不管喘出一聲,因為那盜匪流寇的嗓音就清晰的在她門外不遠。
「啊──掬兒快逃──」
「娘、娘救我!」
突地,尖銳兩聲驚喊竄進魏深宓腦門,她身子一抽,由心底泛起的恐懼更加讓她整個人發涼,連指尖都是止不住顫抖。
她蹲在水缸旁邊,手裡緊緊攢著張合先前送她的小匕首。」冷靜、冷靜……我要冷靜……姊姊、姊姊……我要怎麼辦、我要怎麼辦……」魏深宓一顆心急遽跳動,刀起刀落的聲音和尖喊分離像利刃撕裂她胸口,她眼眶含淚,知道那群剛才吃晚飯時都還有說有笑的人大半都成了屍體。
「掬兒、掬兒──」
「放手!死婆娘──」
唰的一聲,刀閃的瞬間,噴起一道溫熱血花,全數噴上了掬兒和那盜匪的身子,親眼見到娘親慘死,掬兒瞪大雙眼,張口用力就往他手臂咬去。
「賤婢子!」大漢吃痛,竟一把將掬兒拋了出去。
「啊!」掬兒整個人被拋去,頭部撞破了漆門,應聲倒地。
砰!!
啊──!
房門被人撞開,魏深宓瑟縮在門邊窗下的身軀更受驚嚇,驚覺自己就要喊出口,連忙伸手摀住自己的口,不然驚恐呼出。
是掬兒被扔了進來。
漆紅的木門被撞了開來,門扉上噴洒的鮮紅更顯怵目,掬兒被扔了進來,頭早磕上一個窟窿,血留了她滿面,沒了呼息。
掬兒慘死的面目正對一旁角落的魏深宓,她只能緊緊捂著自己的嘴,即便眼淚早已流了滿面,她身子不停的顫,心頭的恐懼被人充盈到一種境界,混著一種疼痛不斷的收縮──
「嘖!死了?真沒勁……」大漢走了進來,方正的臉上有一條長長的刀疤,面目有些猙獰,蹲著身子撥開了掬兒,探了她的鼻息,頗覺穢氣。
魏深宓忍著身子顫抖,將匕首藏進寬袖間,試著再隱蔽自己身子,希望能度過這一劫,但總是事與願違──
「唷,死了一個又補了一個,這個還更水靈!」大漢抬眼間見到她不及藏好的裙襬,順著視線向上,稀微的火光恰恰映了魏深宓半張臉龐,正是嬌弱的梨花帶淚。
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