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村三
一個人沒了腦袋如何能活呢?冉再百思不得其解,要麼是那女人本身有問題,要麼就是這個看似簡單的祭祀活動有問題。
冉再從來沒聽過夜煞一說,他也見過以女子祭祀的情況,不過通常是用於邪法,類似苗疆那邊的蠱術。
因為自古認為女子屬陰,很多法壇,祭祀甚至會要求女子迴避,那個所謂高僧設下的法陣卻要用女子來鎮壓夜煞。在他看來這不像鎮壓什麼東西,倒像是,供養。
如此一來村裡的女人會在之後感到疲憊也就說得通了。
可像昨晚那種情況冉再也是第一次見,他想不通什麼樣的供養需要做到那種程度。
經過權衡,他決定直接接觸參加祭祀的人,這樣才有可能探查出這個村子里到底是否養著什麼東西。
這個對象該選誰不言而喻。
冉再尋了個借口向村長打聽了那個女人的事情,得知她名叫葉蘿,是外地嫁過來的,她丈夫則是早期出村打工的一對村民的孩子,被他們一直生養在外面,結婚後才帶著老婆回歸故鄉,名叫錢辭生。
夫妻倆如今在村裡生活了也有三十幾年,錢辭生的名聲很好,熱情助人,慷慨大方。
他經常會在祭祀輪補的人有意外事情時讓葉蘿替代,這就解決了很多爭端。
畢竟這件事村裡人雖說已經習慣,但總歸不是什麼好事,大家都不想多去,有人主動承擔當然好。
冉再聽說這件事後的第一的應倒不是錢辭生如何,而是更想知道做為妻子的葉蘿的心情是什麼樣的。
她就那麼心甘情願嗎?被用作丈夫換取一個好名聲的工具,
而且那天她被推上祭台的時候明顯一副狀態不佳的樣子,錢辭生照顧其他女人的身體,怎麼就不為自己妻子考慮?
冉再走到兩人的住處時遇到了一個意外的人,孟成木。
這個小孩坐在門口的大樹上,藏在層層疊疊的枝丫里,看到他來瞪大了眼睛。
冉再表面上只是挑了他一眼便當作沒看見似的走過去敲門,心裡卻已經有了底。
既然他在這,那八成問題就出在這家人身上了。
由於冉再是打著替村長慰問的名號,所以葉蘿對他態度還算友好,又或許因為她本身便是個溫柔的女人。
恰巧錢辭生不在,冉再便想藉機多問些問題。同時,他也在仔細打量對方,尋找著任何異常的地方。
「聽村長說這次本來沒有輪到你,但那位夫人突然生了病,是錢先生主動攬下的這次祭祀,你們夫婦真是善心。」
葉蘿正收著院里曬的東西,聽此笑了笑道:「不礙事,反正我的身體比一般女人要好點,鄰里鄰居的,力所能及而已。」
「可是昨天見你時似乎氣色不太好,幫了別人也不能勉強自己啊。」
葉蘿低垂下眼,過了一會才道:「沒有,冉先生看錯了吧。要是我生了病,我老公,嗯,就不會同意我去了。」
「那倒是,你們真是比我見過的許多夫婦都要恩愛呢。」
葉蘿聽此笑容突然淡了些。
冉再趁機狀似無意的提起他們的過去,想打聽她對於夜煞的看法。
沒想到葉蘿立刻變了臉色,冷淡道:「我們也是來了之後才知道有夜煞的事情,不過我從來沒遇到過。」
「葉姐不信?」
葉蘿越發不耐煩起來,「我見過那個大師,煙酒葷腥全都不忌,是個酒肉和尚。他那兩下糊弄老人還行,我是不信。」
葉蘿說著自己發起呆來,自言自語道:「可為什麼這麼簡單的事,他卻看不透呢……」
冉再見她情緒不對,恐怕也問不出什麼,只能又聊了幾句閑言之後便離開了。
出門時樹上的小孩已經不見蹤影,這孩子神出鬼沒的。
這一趟讓冉再確認了兩點,第一,葉蘿心裡不像她老公那麼無私,他們夫妻恐怕貌合神離。第二,他們夫妻倆必定藏著秘密。葉蘿說她見過大師,那麼夜煞的事情他們一定也經歷了,甚至有可能夜煞就是在他們回村之後才發生的。
究竟是誰帶來了那個在夜裡搗亂的東西?那東西又是什麼?這一切只有一個人能告訴他答案。
之後冉再因為想再見一次祭祀所以依舊沒有提離開的事情,但留他這個陌生人白吃白住這麼久,村長也沒有表現出一點不耐煩。
他這個人也很奇怪,對冉再的所有問題有問必答,而且對他奇怪的行蹤和過於旺盛的好奇心一律不過問。
冉再不是沒有懷疑過他的目的,但他除了熱心非常外也沒有別的可疑的行為,反而他的這種態度對冉再是很大的便利。
於是接下來冉再將主要精力落到了孟成木身上,這小鬼一定知道那東西的情況,他誓要問出來。
可惜他整天不見人影,就連晚上也不蹲在他窗前監視他了。
今天終於讓冉再抓到了機會,孟成木難得沒有因為「夜間活動」補覺而是乖乖在桌上吃飯,兩人隔著桌子互相瞪眼。
村長給冉再倒了自家釀的酒,兩人各自淺啄慢飲,偶爾聊聊冉再路上的趣事。他對年紀輕輕便已經獨自走了大半個中國的冉再很有好感,一直不停誇他。
冉再注意到孟成木的眼神從開始的警惕的看著自己到後來也聽的入了迷。
於是他說起了曾遇到的一件怪事。有一年夏天他曾經慕名到南方的一個少數民族聚居地區遊玩,聽說那裡有個只有當地老人才知道的極為偏遠的村落,立刻便決定去看看。
雖然本來沒抱有太大希望能找到,但是一天後他一個人靠著口述和直覺竟然真的找到了林中的建築。可惜等冉再走進了才發現那裡是空的,所有的房子里一個人都沒有,看起來已經被廢棄掉了。
冉再便打算簡單看看就走,從建築上看這個族群和這個地區的大族體並沒有什麼太大差別,但讓冉再感到奇怪的是整個地方的狀態,不像是人們漸漸搬走然後被拋棄,而是像突然的所有人一起走掉,或者直接消失了。
因為這裡剩下的東西很多,而且仍然整潔有序,不少廚房的菜板上還有正在加工的蔬菜。
他轉了一會走到了一個有點特別的地方,從裝飾和傢具可以判斷,那是一個小孩子的房間。但這個孩子的房間卻有很多書籍,種類繁多,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個小型圖書館了。
冉再在床的枕頭下發現一本手寫筆記,很奇怪,前半部分是明顯屬於大人的筆跡,非常潦草,難以辨認。後面幾頁的字跡卻是孩子的。上面寫的東西全都詭異異常,尤其是最後的記錄。
以下,就是屬於孩子的部分筆記內容:
『算日子的說今年是個災年,不,今後好像都不會太平了。會是什麼呢?』
『今年的雨確實很多,林子里經常跑出來很多東西。我也見到了一隻看著和我差不多大的動物,它有長長的胳膊,還會朝我揮動。是猴子嗎?』
『雨一直沒停,大人們只能冒雨進山。希望隔壁的哥哥能幫我找到那隻猴子。』
『已經有第三個人了,他們都沒有回來。長輩們進山裡找了很多次,不見人影。他們到底去哪了?』
『今天進山的也少了一個,是隔壁的大哥,大哥不見前有告訴其他人說看見個十來歲的小孩子。什麼孩子?寨里最小的就只有我了。它是哪裡來的?是,鬼?』(「鬼」字前有一點很深的污跡,看樣子他猶豫了很久才寫下這個字。)
『大哥的朋友也不見了,奇怪,明明說了不要進深山的。又是那個小孩子嗎?』
『大家都不敢再單獨一個人了,但還是要找人。今天有人又看到了它。你到底是誰呢?或者說,是什麼呢?』
『不見了……』
『又不見了……』
『都不見了……』
【作者題外話】:《搜神記》卷十二:兩山之間,其精如小兒,見人則伸手欲引人,名曰傒囊,引去故地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