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
仙界,紅緣殿內。
數十個身穿白衣紅紗,頭扎紅布條的小仙人各自坐在自己的案桌前,開始今日的拉紅線、牽姻緣的工作。
他們便是世人稱「月老」手下的打工仙人,專門負責為有緣人簽上紅線。按照婚牘上成雙的名字,連接紅繩,使那二人喜結良緣。
初緣抬頭看了一圈自己的同僚,大家都愁眉苦臉的,只因最近發生了件怪事。
小仙人們有各自負責的城池,初緣翻開封面寫著碎雨城的姻緣牘籍,上面密密麻麻寫城中人的名字。
一會兒,「周民玉」和「晏桑」兩個墨色的名字散發出透明的紅光,它們漂浮在牘籍正上方,並排緊挨在一起。
這周民玉出身書香世家,晏桑擅絲竹管弦。
倒也般配。初緣瞭然笑了笑,左手輕輕一點案桌,兩個發著金光的小人出現在桌上。同時,右手一轉,一根紅線出現在手中。
初緣捏著紅線,將其中一端線頭繞上「周民玉」金光小人身上,再把紅線另一端系在「晏桑」金光小人身上。那根紅線紅光一閃,將兩金光小人拉到一起,兩小人並立站著,看上去像牽著手一般。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初緣托著腮,小心翼翼觀察著兩個金光小人,沒再有變化。她懸著的心放下,正打算鬆一口氣。
突然間,紅線「啪嗒」一聲斷了,兩金光小人被相互彈得離對方老遠。金光漸息,而後小人消散。姻緣牘籍上方的兩個名字變回墨色,回到書上原本的位置。
初緣皺緊眉頭,紅緣殿內發生的怪事就是這個,天定的好姻緣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給硬生生拆散。
「吧嗒」、「嘶啦」、「唰」……
一時間,紅緣殿響起此起彼伏的紅線斷裂聲。
「又來了,最近是怎麼回事啊,牽一段姻緣,就被拆一段?!」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誰跟我們紅緣殿對著干啊?!」
「紅緣殿是不是受到詛咒啦?」
「完了完了,紅緣殿的天要塌了。」
「紅緣殿天塌了,還有月緣仙君頂著,怕什麼。」
紅緣殿內,議論紛紛,或聲疾厲色,或焦躁不安,或事不關己。
南枝伸長手臂拍了一下初緣的肩膀,道:「你幹嘛笑得那麼瘮人啊?怪可怕的。」
南枝做出瑟瑟發抖的樣子,南枝靦腆笑了笑:「我是在笑,說不定待會兒月緣仙君就會出現呢。」
南枝白她一眼:「花痴!」
「請各位小仙安靜,月緣仙君來啦。」一個小仙童出現,揚聲大喊,奶里奶氣的聲音,軟軟糯糯,甚是可愛。他是跟在月緣仙君身邊的小仙童——小滿。
初緣看到小滿出現,對南枝樂道:「你看吧。」初緣不再理會南枝,滿心期待看著小滿的身後。
一襲紅衣蹁躚而至,他目如朗星,紅唇微揚,面容清雋。紅衣本妖嬈,可他給人的感覺卻是清風明月。
他一現身,小仙人們的議論聲更大了。月緣仙君立於喧鬧之中,卻不染風塵,飄然出塵。月緣仙君雖在人間被稱為「月老」,其實一點也不老,年輕英俊著呢。
初緣雙手捂住發燙的雙頰,直勾勾盯著自己找了許久的人。
月緣仙君和氣地笑了笑,柔聲道:「各位小仙,最近這紅線結緣頻現怪事,真是辛苦你們了。」他一開口便如明月照山澗,清風撫人心。方才吵嚷的小仙人都安靜下來,靜靜聽他接下來的話。
「讓凡間的人們喜結良緣,是我們紅緣殿的重要職責,現今雖遭此變故,但紅線牽有情人的事情不可就此停下。」
「我與其他上仙們商議,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法便是讓你們下到凡間去,親自去促成有情人的姻緣。」
話音一落,紅緣殿便似炸了鍋一般,一片叫嚷。
興奮地:「天吶!下凡耶!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去人間一趟!」
擔心地:「聽聞凡人詭計多端,萬一他們要害我們怎麼辦?」
拒絕地:「不要啊!我不要下凡,我不想去當跑腿的!」
嚮往地:「人間有許多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我真想馬上就下去。」
月緣仙君看他們神色各異,只是維持著笑意,眉目溫柔。
初緣只覺得他的笑容一如往日那般醉人,她對上月緣仙君投來的目光,她嘴角不自覺勾起,低下了頭。
月緣仙君泰然自若,繼續道:「大家不能讓人們發現你們的仙人身份。大家均是文官,不擅武力,我會為大家安排用來防身的仙器。」
「二是,你們下凡的時間為一年,期間你們只能按照姻緣牘籍上的指示去牽線,可用善意的方法去促成姻緣,切勿動用壞心思。」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記住千萬不要貪戀凡塵,更不要動了凡心。」
「是,仙君。」殿內的仙人們異口同聲應到。只是紅的、紫的、綠的……神色各異。
小滿拍拍雙手,他跟前出現一個巨大的紅色絲綢布袋,鼓鼓囊囊的,布袋被內里的物什擠得有稜有角。他解開袋口,瞬間金光閃閃,裡面都是上好的仙器。
小滿操著稚嫩的聲音喊到:
「繁花城,芝朧,無緣鏡。」
「綠山城,意歡,斷絕筆。」
「落雁城,向柳,折柳笛。」
……
被喊到名字的仙人上前領自己的仙器,領了仙器的都在仔細看著手中的寶貝。初緣看著那些仙器,全是用來防身的。
「碎雨城,初緣,馭鶴扇。」
初緣領了馭鶴扇,扇骨奇特,是墨綠色的,材質卻輕盈,也不知是用什麼做成的。她展開扇面,是一仙人馭鶴飛往仙山的圖畫。扇面左邊題有「閑雲野鶴」四個大字,筆鋒凌厲,恣意瀟洒。也不知會是何用。
「你們先回去準備準備,稍候去入塵台集合,金鴉飛過之時,便是你們下凡之時。」
仙人們下凡求輕裝簡便,只帶一兩件貼身的物件,所以大家都兩手空空來到入塵台集合。
看到七彩琉璃台,初緣捂住胸口,她的心跳撲通撲通狂跳,面色因激動而染上一層薄紅,雙眼微熱蒙上一層水汽。要下凡了。
那七彩琉璃台便是神仙們下凡必經的入塵台。從此台跳下去凡間,便還是神仙的身份,還能再飛升會到仙界,像神仙下凡歷劫啦,神仙下凡拯救蒼啦都是從這跳下。
不像最北邊那寒崖之巔的清絕台,從清絕台跳下,就脫了仙軀,變成凡身,永為凡人了。
初緣聽聞,曾經就有一位站在寒崖之巔上,大喊:「神仙無情,也無聊。」而後便從清絕台一躍而下。他那句「神仙無情,也無聊」,在他離去后,還在寒崖之巔上回蕩了許久。
那位仙君叫什麼來著?好像叫什麼什麼賀?
初緣望向遠處,發起了愣。她站在此處,能遠遠看到寒崖露出的一個小尖尖。
放棄仙位,選擇做回勞心勞體的凡人,他若非超然者,那就是個傻子。初緣不禁噗嗤一聲笑出來。
突然,初緣頭頂挨了一記爆栗,她回頭,看到是南枝。
南枝賊兮兮打量她:「她剛才一直在傻笑什麼呢?」
初緣搖搖頭:「沒什麼。」
她看南枝歡欣雀躍的樣子,道:「你是第一次看到人間吧,性子可要收著些,別捅什麼簍子。」
「知道知道。要是我捅了婁子,我梧桐城就在你碎雨城旁邊,到時候還要勞煩初緣仙人來幫我兜底呢。」
「想讓我幫你擦屁股,做夢。」初緣拿起扇子狠狠敲了南枝腦袋一記,「下凡好不容易可以不用再見到你個闖禍精,你少來煩我擾我清凈。」
「哎呦!」南枝吃痛地捂住頭,清俊的臉龐皺成一團,「你這馭鶴扇打人很疼的。」
初緣正欲跟他互侃幾句,月緣仙君款款而至。嘰嘰喳喳的仙人們雖一齊噤了聲,但大家呼吸都有些急促和紊亂,顯然是對接下來的凡間生活的憧憬、恐懼與急切。
月緣仙君又叮囑了大家幾句,金鴉飛過,帶來漫天金光。
小滿喊著仙人的名字,被叫到就從入塵台跳下。
初緣看到一個個消失的身影,緊張得攥緊衣袖。白雲蒼狗,滄海桑田,現在的人間又是何模樣了?
「碎雨城,初緣。」
「碎雨城,初緣。」
「碎雨城,初緣。」
小滿喊了初緣無應答,便鼓著腮幫子,急切地多喊了兩遍。
初緣緩過神來,竟見月緣仙君站在自己跟前。初緣對上月緣仙君那溫柔的目光,手足無措地低下頭,低聲道:「仙君。」
「初緣,你無需太過緊張。」他的聲音平靜如許,驅散了初緣的不安。
初緣:「是,仙君。」
月緣仙君:「你很怕我嗎?你每每見到我時總是低著頭。」
初緣連忙搖頭,但是頭仍舊低著:「不是的,仙君……」
「為何我總覺得你很是熟悉呢?」月緣仙君低喃一句,聲音微弱仿若無聲,旋即,初緣聽到他溫和的笑聲,「你且去吧。」
「是。」初緣垂著頭走到入塵台,眼前的七彩光芒讓她有些睜不開眼。她索性閉上雙目,朝下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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