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後的夜晚

窗外又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但天氣還是那麼悶熱。在沒有空調的房間里，人就算一動不動也會出悶出一身大汗，更別說剛剛做完五百個俯卧撐的陳哲了。

此刻的陳哲全身上下只穿著一條貼身的內褲，大運動量后，汗水從他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里流淌出來，濕漉漉的就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不過陳哲卻沒顧得上去擦一下，徑自走到靠床邊的小桌旁，伸手抓起桌上的一罐百威啤酒，「噼啪」一聲打開易拉環，一仰脖便咕咕咕喝了個底朝天。

喝完了，陳哲才愜意的呼出了一口氣，隨手捏扁了空啤酒罐，再扔到牆角的垃圾堆里。那個地方，象這樣被捏扁的空酒罐，已經有好幾十個了。

小桌上除了有幾罐還沒喝的百威，還有一包三五煙和一隻一次性的打火機。陳哲剛剛喝過啤酒，馬上抓起那包三五，取出一支叨在了嘴上。用打火機點燃后，美滋滋走到窗口前抽了起來。

窗外的天色已經快要黑下來了，小雨還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七月份的泰江市，正是一年四季最熱的時候。就算下雨了還是沒有一絲風，站在窗口，也不能感受到一點點雨絲帶來的清涼。

不過陳哲似乎並不在意天氣的炎熱，他默默的吸著香煙，靜靜地看著窗外這個讓他感到既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那一幢幢平地而起的高樓大廈，那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光，無不在告訴他，九年過去了，這裡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再也不是他印象當中，落後而貧瘠的家鄉。

是的，陳哲離開家鄉泰江市已經整整九年了。這次回來，他再也不打算要走，而是要紮根在這裡，永遠的生活下去。

只是……陳哲回過頭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堪稱家徒四壁的出租房，心裡不由得苦笑了一聲。回到家鄉也有半個多月了，當初走的時候比較急，身上也沒帶多少錢。這一路上的花費，加上租這間房子半年租金的支出，已經讓他本來就不多的現金變得緊張起來。如果再找不到一份工作，也就是說沒有新的經濟來源的話，那他下個月，就要開始省吃儉用，戒煙戒酒了。下下個月，說不定連吃飯也要成了問題。

其實陳哲不是沒有錢，但他的錢目前因為某些原因而無法動用，所以才造成如今他窘迫的境況。而且他的那些錢，也許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不能光明正大的轉過來使用。所以陳哲目前最迫切需要解決的一件事，就是儘快的找到一份工作，好讓自己能夠正常的生活下去。

這支煙很快就抽完了，陳哲把煙屁股丟進空啤酒罐做成的煙灰缸里，看看身上的汗差不多已經不出了，便走進出租房那狹小的衛生間里衝起了冷水澡。

陳哲租的這間小出租房，衛生間的簡陋就不用說了，至少還有一管冷水淋浴。就說這整個房間面積也就二十來個平方，除了一張床和一張小方桌，別的竟然什麼都沒有了！大熱的天別說空調，就連電風扇也沒有一把。想要冰箱彩電什麼的，簡直就是妄想。現在這個社會，沒有錢真的別想有舒適的生活。這一切的一切，都得要找到一份工作有了收入才能解決。

花了不到五分鐘時間，陳哲便已經洗完了澡，拿著一塊白毛巾一邊擦著身體一邊走了出來。走到床邊，從床下拉出一隻黑色的旅行袋，打開后從裡面找出一條幹凈的內褲穿上。話說陳哲的身體還是蠻強健結實的，發達的胸大肌和明顯巧克力狀起伏的腹肌等等，不用說一定是專門練過才會這樣的完美和雄壯。剛才他在鍛煉時一口氣臉不紅氣不喘的做完了五百個俯卧撐，要不是渾身充滿了力量，又怎會如此的輕鬆？

由於天實在太熱，陳哲穿上內褲后就不再穿任何衣服了。光著上身坐到床上，隨手拿起放在枕頭邊上的一張報紙，又從桌上的煙盒裡取出一支煙點上。一邊吸煙，一邊開始瀏覽起來。

這是泰江市當地的一份晚報，是陳哲昨天傍晚在街上買的。買這份報紙，他不是為了了解本地的社會新聞，也不是為了關心國家大事。而是為了這份晚報其中的一個版面，也就是招聘信息版面。他需要在這個版面提供的信息里，找到適合自己去應聘的工作。

其實幾天前陳哲已經開始為了找工作而行動了，報紙的招聘信息里，他也挑出了幾個合適的，或者打電話諮詢，或者親自上門去面試過。但結果都不太理想，不是對方對應聘者要求過高，就是工資待遇低得讓他無法接受。

陳哲自己知道，如今的社會是個重視文憑學歷的社會。想要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沒有高學歷好文憑，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陳哲自認自己學習能力和適應能力都很強，無論什麼工作，只要不是專業性很強的，他都可以做得很好。可惜的是，他偏偏只有高中畢業學歷，這在很大程度上，讓他失去了許多機會。有一些看起來條件很不錯的工作，他甚至都沒有資格嘗試去爭取一下。

一支煙很快又抽完了，陳哲微微嘆了口氣，把煙屁股丟進了空易拉罐里。這張報紙昨天晚上他就已經研究徹底，上面沒有什麼值得他嘗試的信息。把報紙折好放到一邊，他看了看已經明顯黑下來的窗外天色。小雨還在下著，他的肚子也感到餓了。是時候出去吃個晚飯，然後順便買一張今天的晚報。

穿好外出的衣服，他從褲袋裡掏出皮夾打開看了看。人民幣大約還有八、九百左右，歐元就剩下三張一百和一張五十的了。如果省著點花的話，堅持兩個月倒還不成問題。好在現在離秋天還有很長一段日子，用不著增添衣服被褥什麼的。就憑他隨身帶回來的這點換洗衣服，勉強也可以混得下去。

離開自己居住的小出租房，走下那段狹窄而陡峭的樓梯。出了院子，外面便是一條彎彎曲曲的衚衕。走出衚衕，才是一條小街。那裡才有小吃店和賣報紙的地方。

陳哲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半個月時間，早就把這一帶的情況了解熟悉了。和往常一樣，他先去小街中段的李氏快餐店，花五塊錢吃了個飽，然後打算去王老頭的報攤那裡，買上一兩份報紙就回家。可是等他吃完快餐走出快餐店時，竟然發現原本一直下個不停的小雨已經停了。更驚奇的是，下雨時都沒有的風，卻在雨停後來臨了。雨後的微風吹拂過身體，一股清涼之意讓陳哲感到遍體舒泰。忽然間他就打消了馬上回去的念頭，就想在這雨後的晚上，好好看一看，逛一逛離別已經九年的家鄉。

於是，陳哲邁開腳步，毫無目的的向城市深處走去。九年的時間，這裡的變化實在太大了。街道兩邊毗鄰接踵都是各式各樣的商店或者商場，街上汽車一輛接著一輛，匯成了一道車燈的河流。城市道路更加寬廣，街面更加乾淨。巨幅的廣告牌隨處可見，高樓大廈一幢接著一幢。整個城市燈火通明，完全是一副現代化大都市的景象。

陳哲一邊看著這個嶄新的家鄉，一邊心中不停的感嘆著。不知不覺走了不知多久，他忽然停了下來，發現自己竟然來到了以前自己居住的城東一帶。

當然，此刻的城東，再也不是他印象當中的摸樣了。原來低矮的房屋和雜亂的街道，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繁華的商業區。不遠處就是一個商業廣場，在廣場的四周，林立著無數的商廈和寫字樓。而商業廣場再過去的一點地方，似乎就是九年前陳哲的家。那個破落的，和母親相依為命的小家。

陳哲的感情開始變得有些複雜起來，他知道那個家現在肯定已經不存在了，就算過去看看，也不可能找到以前熟悉的東西。可是鬼使神差下，他依然向那個地方走去。穿過商業廣場，走過十字路口，他終於看到，以前的一切果然已經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似乎是一片現代化的住宅小區。

一陣失望湧上心頭，陳哲低沉的嘆了口氣，就在這片小區的對面止住了腳步。

就在陳哲感到意興闌珊，準備往回走的時候。他聽到一個清脆的女孩兒聲音在叫道：「媽，你快點，我可不等你了啊！」

陳哲剛好轉過身，就看到一個大約十三、四歲，長得漂漂亮亮，十分清純可愛的小女孩拎著一袋東西，就在他身前奔跑而過，一下子就衝到了馬路上。

接著又有一個女人雙手都拎著東西，在女孩兒身後五、六米遠的地方慢步走來。看到女孩兒如此莽撞就衝到馬路上，她有點擔心的叫道：「婷婷，你別跑得那麼快，當心車子撞你！」

已經在馬路上的女孩兒卻格格格清脆的嬌笑，一邊繼續奔跑，一邊回頭答道：「放心吧，我才沒那麼……哎呀！」

說話間，不知道是雨後路滑還是不小心踩到了什麼，女孩兒竟然身體向後一仰，控制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而且正是馬路中間。

最糟糕的是，從十字路口方向本來就有一輛車飛快的開過來。女孩兒過馬路的時候車子離得還遠，加上根本沒想到她會突然在馬路中間摔倒，所以一直沒有減速。等到發現女孩兒摔倒時，人車的距離已經很近了。就算立刻踩下剎車，以這輛車的速度，巨大慣性依然會把女孩兒撞得飛出去很遠。

危險真是突然降臨！女孩兒和駕車的司機都完全沒有準備！

「婷婷！危險！」那是女孩兒的母親發現情況后，發出最焦急的呼喊。她扔下了手裡的東西，不顧一切的朝自己的女兒撲去！但此刻她還在馬路邊上，離她的女兒太遠。想要把女兒從車輪下救出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似乎，一場慘絕人寰的悲劇，就要在這個雨後的夜晚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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