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先奔茫茫峽 世事如棋
當甘陝一帶冰雪未融之際,關中平原已是綠草青蔥。
在白龍山一條峽穀道路上,一人一騎,正迅速的疾馳著,馬是血紅的赤兔,人穿花衣勁裝,顏色鮮艷引人,令人側目而視,他正是初履江湖,追查父親下落,順便應約的鄭雷。
山道愈行愈小,眼前峽口猶如一線,裡面霧氣迷漫,由外往裡看,一片茫然,連道路都無法分辨,這正是名震天下,邪道至尊之一——「金面魔君」的巢穴。
鄭雷一到峽口,眼見峽窄如線,雲霧漫迷,峽口削壁上「茫茫峽」三個大字,心中一緊,情不自禁地勒住坐騎。
當今武林中,對這白龍山茫茫峽,視為死地,畏若蛇蠍,沒有一個人願意自動闖進去的,而現在,鄭雷也有這份緊張的心理,覺得自己此行,實在是一樁異數。
他計算行程,自接令到今天,恰巧是二十日,於是一領韁繩,進了峽口。
驀地,峽口中響起一聲陰沉的大喝:「是誰進峽,通姓報名!」
隨著喝聲,一條人影,在白霧中,如星丸一般竄出,擱在鄭雷馬前,赫然是個面目猙獰的大漢。
鄭雷在馬上抱拳道:「請閣下通報,就說『花衣神』之子,應約而來。」
大漢神色略略一怔,晨霧中倏又響聲一聲朗笑道:「少俠果是信人,令尊是否同來?」
一條灰影,穿霧而出,正是上次傳令的灰衣老者。
鄭雷掏出金、銀雙令,飄身下馬,交給老者,回答道:「家父出門未歸,眼看約期將誤,小可不得不代父應約。」
灰衣老者微現疑惑,旋又笑道:「既如此,神君已等侯多日,而且『銀月觀主』也來了不少時候,老朽帶路,少俠請。」
說完,接過雙令,轉身向大漢一施眼色,示意牽馬,人如流水行雲,向霧中走去。
鄭雷在展霧中方向不辨,跟著老者亦步亦趨,約過百丈,霧氣倏消,眼前景色頓時明朗,只見一座高樓,雕龍飛檐,矗立眼前,樓前大門洞開,台階重重,猶如皇城御殿一般,門口八名壯漢,雁行排列,個個如凶神惡煞,令人望而生畏。
鄭雷心中暗暗吃驚,覺得這位邪道至尊的氣派果然不凡,只不知其人長得像什麼樣子。
一到大門口,八名壯漢立刻恭身作禮,口中朗聲喝道:「鄭少俠駕到!」
一陣陣轉聲飄傳進去,復又飄傳出來,威厲之中,似乎有股無形的煞氣。
進了大門,是座天井,又是五級台階,接著便是大廳,到了台階下,灰衣老者側身肅容,口中卻低聲道:「老朽日後尚希少俠多多照拂!」
鄭雷一怔之下,卻見老者已躬身而退,他暗暗體味他弦外之音,腳步已上了階石,目光向前一望,卻見敞廳如御殿一般,四面通風,雙龍抱柱后,擺著二張長案,坐著二名容貌攝人的老者。
左邊案后是個銀髮閃光的老者,三綹清須垂胸,身穿八卦衣,清瘦雪白的臉色,猶如殭屍一般。
右邊案后是位面呈金色的老者,淡眉粗目,禿頂圓臉,年齡約在六十以上,壽字長袍,威嚴中含有無比的煞氣。
鄭雷初見邪道雙尊,已知道那銀髮老道必是「銀月觀主」。老者不用說就是「金面魔君」了。他躬身一禮,正想說話。只見「金面魔君」已開口道:「你就是『花衣神』之子么?」
聲若宏鍾,震得鄭雷耳膜嗡嗡直響。
「好足的中氣!」鄭雷暗暗吃驚,表面鎮靜道:「小可正是鄭雷,拜見神君觀主二位前輩!」
「金面神君」點點頭道:「令尊為何不來?」
鄭雷嘆道:「家父失蹤了,所以小可代父應約而來……」
一旁的「銀月觀主」僵白的臉色一怔,介面道:「令尊失蹤了?」
「不錯,家母患疾,家父前往南山採藥,十天未歸,未能前來,尚請二位前輩原諒。」
他隱起追覓「金須奇蛇」的那段秘密,唯恐這二個魔君由好奇而動心,增加父親麻煩。
「金面魔君」哦了一聲,笑道:「這怎麼能算失蹤,令尊採藥,當然行蹤飄忽不定,你自無法找到,老夫對你父親不能親來,雖感到失望,但你能為你父應約,也算差強人意了。」
鄭雷不欲多說,唯唯道:「神君明示,以開茅塞,晚輩待見家父后,再行轉告召見之事。」
「金面魔君」哈哈大笑道:「好,你初來茫茫峽,也算是老夫貴賓。」目光一閃左右喝道:「替鄭少俠擺坐賜宴!」
廳兩旁本侍立著十餘名壯漢,聞言齊聲應諾,人影紛紛,立刻端椅的端椅,抬桌的抬桌,忙成一片。
鄭雷卻受寵若驚,暗忖道:「這魔頭何以如此看重自己?」
想著,口中忙道:「晚輩尚有事待理,前輩何必寵賜酒宴。」
「金面魔君」呵呵敞笑道:「有什麼事,也不急在一時,盛宴將開,坐下再說。」
鄭雷眼見這等情形,知道就是要走也走不掉,乾脆拱手告謝,這時案椅已經擺好,與金銀雙魔尊鼎足而坐,他端正坐好,菜肴如流水一般,由壯漢端了進來,每案一碗,放在桌中,剎那之間,鄭雷的眼前,已是水陸並陳,佳肴滿案,旁邊還有壯漢侍候著酒壺。
只見「金面魔君」哈哈笑著,一指「銀月觀主」道:「咱們兩個,威名雖各有耳聞,卻從未見過一次面,想不到因為令尊那件壯舉,使咱們初次傳令合在一齊,痛快,痛快,來,少俠干一杯!」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鄭雷忙敷衍地略讓少許,卻見「銀月觀主」道:「鄭少俠,你知道本觀主及神君為什麼要邀請你父親么?」
這正是鄭雷急欲知道的正題,他忙道:「晚輩正想請說明召見來意!」
「金面魔君」笑道:「你父親十年來行蹤飄忽,江湖上久不聞其名,想不到今年能連斃東西二堡堡主,實在使老夫及一干同道心中痛快,哈哈,想『神劍翁』薛老頭及西堡『飛星手』梁老匹夫,仗著『美髯老人』有姻親關係,氣焰高漲,不可一世,如今嘿嘿,可算是出了咱們一口氣,因此,老夫想邀令尊談談江湖大勢,若能趁機取手,除去那美髯老兒,哈哈,今後武林,豈不是咱們天下!」
這一席話,說得鄭雷冷汗挾背,混身顫慄。
他倏然明白了,這二位邪道凶魔邀自己父親的用心,竟然是懷著叵測之意。他忙辨明道:「二位前輩誤會了,東西二堡堡主之死,並非家父下的手,與家父根本無關。」
「金面魔君」與「銀月觀主」聞言神色一愕,四道目光如冷電一般,注視著鄭雷,「銀月觀主」首先以出冷澀的語聲,道:「這是令尊說的么?」
鄭雷搖頭道:「晚輩得訊后尚未遇見家父,而晚輩也未聽家父說起過這件事,因此晚輩覺得其中必有誤會,希望藉此機會,能澄清一下!」
「誤會?」「金面魔君」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少俠,恐怕令尊為了某一種緣故,對你隱瞞吧!」
銀月觀主也尖笑道:「少俠怎知道不是令尊下的手呢?」
鄭雷正色道:「家父……」倏然想到對方身份,硬把「善惡分明……」的話吞下去,婉轉地接下去道:「——家父十年來專心為家母採藥治疾,絕無空閑造此無謂血劫。」
「金面魔君」又大笑道:「但在東西雙堡中,令尊留下『花衣死神』名號,又怎麼解釋?」
鄭雷心中一急,憤然脫口道:「這定是別人故意冒名誣害。」
「金面魔君」道:「如此爭論無益,少俠,咱們還是喝杯酒慶祝一下,反正待令尊出面后,真象自會大白,來,干一杯!」
說著,又舉杯一飲而盡,顯然,他對鄭雷的辯白,並不相信。
鄭雷略舉杯敷衍,心中卻暗暗叫苦,他此刻已如同坐在針氈上,那裡還有心情喝酒,眼見多辯無益,正欲起身告辭,卻見「銀月觀主」笑道:「少俠,貧道有一不情之請……」
鄭雷忙道:「觀主吩咐,小可自量力而為。」
「銀月觀主」陰笑道:「貧道見你骨格清秀,實是可造之材,若不見棄,拜在貧道門下,承傳衣體如何?」
鄭雷心中一震,忙道:「綵衣門雖已凋零,但卻不容許背師另投,觀主盛請,晚輩心領是了。」
「銀月觀主」似動了愛才之念,又道:「既是如此,不妨作記名弟子,貧道將本身絕藝,傾囊相傳。」
「金面魔君」一怔之下,大笑道:「哈,老夫也早有此意,想不到被觀主先說了,這樣吧,老夫也算上一份!」
鄭雷心中大震,暗呼不妙,「綵衣門」世代清參,父親更是嫉惡如仇,自己豈能惹上這種麻煩?但俗語說,伸手不打笑面人,對方這般神情,然未有先例,自己若一口拒絕,惹翻了這二個魔頭,豈非又是一個禍事。
鄭雷心念一轉,忙笑道:「二位前輩美意,晚輩豈敢不接收,只是必須先稟明家父才行。」
他覺得此行主要是辯明清白,節外生枝,實在划不來,說完,起立抱拳施禮道:「小可先謝賜宴之懷,現在想告辭了。」
「金面魔君」及「銀月觀主」豈有看不出鄭雷敷衍之意,神色頓時一沉!
這兩個魔頭,生平從未對人這等客氣過,此刻感到碰了鄭雷幾個大釘子,神色上都有點掛不住了。「銀月觀主」陰笑一聲道:「少俠既來了就安心住幾天,何必匆匆要走?」
鄭雷心念一轉,故意嘆道:「鐵木令傳言一月約期即屆,小可就想住下,也時不我與,二位前輩請諒解小可難處!」
這是實情,也是藉口,鄭雷已暗暗下定決心,不惜反臉,也必離開這種地方。他說完立刻暗暗察看對方神色暗運功力,準備應變!
那知金銀雙魔尊一聞此言,「金面魔君」啊地一聲,笑道:「對了,聽說那美髯老兒約了你父親,老夫差點忘了!好好,你就去吧!」
鄭雷見他忽然放鬆起來,反而一怔,卻見「銀月觀主」道:「你知道那老兒請你父親是不懷善意么?」
鄭雷忙道:「晚輩知道,但真金不怕火燒,美髯老人既是前輩,必須講理。」
「金面魔君」哈哈笑道:「對,真金豈怕火煉,少俠,你儘管放心大膽的去,有什麼錯差,老夫與銀月道友為你後盾,攪翻了,老夫先要那老匹夫的好看。」
接著向廳外喝道:「替少俠備馬!」
鄭雷不敢再多言,他覺得愈早離開愈好,於是施禮告退,大門外,赤兔寶馬長嘶之聲傳了進來,卻聽得「銀月觀主」道:「少俠此去有貧道坐騎,諒那老兒也不敢太厲害地對付你!」
鄭雷本欲言奉還,聞言心意一轉,覺得路上若沒有這匹良駒,必耽誤了一月之期,於是又遜謝了一番,急急出了大門,跨上赤免,向峽口飛馳疾奔。
出了茫茫峽,他暗鬆了一口氣,覺得能如此脫身魔窟,實已萬幸。
但是他卻沒有料想這二位邪道至尊卻是另懷機心。
大廳中,「金面魔君」目送鄭雷出門后,倏對「銀月觀主」道:「那小子好像不識抬舉!」
「銀月觀主」陰聲長笑道:「不錯,依貧道平素個性,早已一掌殺了他。」
「金面魔君」道:「以後該如何?」
「以後幫他,哈哈,不論那小子識不識抬舉,他終究是咱們挑戰美髯老兒的一著棋。」
「金面魔君」長笑道:「什麼棋,不如說讓他做導火線,哈哈哈,銀月道友,老夫也是這般想法,這確是實行咱們計劃中的一著妙棋!」
難道東西二堡堡主是這二位邪道至尊殺的?不!書友不妨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