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徐念
翌日,蘇禹前往黃大夫的仁濟藥鋪報到,正式成為一名櫃檯小二。有村民來看病時便按方抓藥,沒生意時便抱著那本破舊的《論語》搖頭晃腦地誦讀。
蘇禹發現在乾元大陸,誦讀經典能使人平心靜氣,增長修為。而《論語》又為至聖口傳之經典,功效尤佳。
仁濟藥鋪每日卯時開門,酉時打烊,包一日三餐。
藥鋪打烊之後,蘇禹便雷打不動地跑到蘇柔家院子門口來回踱步,美其名曰「消消食」。
蘇柔瞧見了蘇禹,便總會跟他爹爹以各種借口跑出去和蘇禹一塊呆著,蘇安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每天的見聞,蘇禹都要講給蘇柔聽,蘇柔也從來聽不厭,她喜歡看蘇禹眉飛色舞的樣子,也許更勝過聽故事本身。長溪村的晚風很涼,月光很柔,男孩的眼睛很亮,女孩的笑聲很甜。
有人說時間是小偷,它總是無情地偷走人們最想留住的某些春夏秋冬,但後來才發現時間其實是良藥,它總是默默地治癒每個人心裡的傷口。讓過不去的過去成為過去,讓來不了的將來順利到來,也許才是時間最根本的意義。
只是這個道理,蘇禹很多年之後才會明白。
長溪村依山傍水,村前是一條小河,喚為青溪。村民出入村莊都要經過村前的一座石橋,在石橋的旁邊有一座園子供人憩息遊玩,名叫「青園」。
據說長溪村以前出過一個兩千石的高官,那高官返鄉祭祖時修建了此園。
青園並不大,只有五畝見方,但是引青溪之水橫貫東西,裡面栽植了些竹蘭草木,再加上園中心的望心亭,倒也顯得淡雅別緻。
蘇禹和蘇柔便是這青園的常客,他們在青園裡春看百花夏聽蟬、秋賞明月冬煮雪,過得倒也自在歡喜。所以蘇禹雖然是一名小小的櫃檯小二,但他是個快樂的小二。
就在蘇禹成為藥店櫃檯小二一年多之後,通過日積月累的修行,他覺得自己離儒門定心境已經無限接近了,現在差得可能不是修行,而是一種心境。
儒門先聖曾訓誡後學,踏入定心境才算儒家弟子,但是這個心不能亂定。定心在於立志,立志有高低,日後成就自然也分高下。
蘇禹本以為安安穩穩地做一名文抄公,修行就可以一日千里,現在看來,差得還遠呢。起碼這個定心境,蘇禹就還沒有頭緒。
這日晌午,蘇禹正在櫃檯上抄寫眾聖經文,既練字,又練心,還能加強自身對經文的理解,真可謂一舉多得。
和櫃檯成直角的是黃大夫的診台,此時他拿著本葯經也在那搖頭晃腦,一副歲月靜好的畫面。
忽然,門口有個身體倒地的響聲伴隨著一聲微弱的「救我」傳了進來。
黃大夫放下藥經,用眼神知會了下蘇禹,蘇禹立馬擱起筆,與黃大夫一道前往門口探個究竟。
這是一個少年,年紀和蘇禹彷彿,頭髮亂糟糟的,背上背著一把鋼刀。他的衣服裹滿了風塵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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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雜在風塵里的,是若隱若現的血紅色。
少年趴倒在藥鋪門口,左手墊在身下,右手往前伸得筆直,整個人沒了響動。
蘇禹瞟了眼黃大夫:「該不會是死了吧?」
黃大夫搖了搖頭:「不會,我能感覺的到,他求生的慾望很強烈。」他探出頭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好像生怕有什麼人追上來一樣。
「那怎麼樣,救還是不救?」小禹有些看不慣黃大夫的膽小怕事。
「醫者仁心,當然得救!」
「救了付不起診金怎麼辦?」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是貪圖這點錢財的人嗎。而且你看看他背上的那把寶刀,人家缺這點錢嗎?」
蘇禹撇了撇嘴,也不再言語,擼起袖子就上前去把這位仁兄往藥鋪里搬。
把少年安頓在床上,蘇禹才發現這個少年長得很秀氣,明顯不像個刀客,但他身上偏偏卻背了把刀。
「逼良為娼。」蘇禹沒來由地想起這個詞。在這個亂世,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可能。蘇禹搖了搖頭,也不再多想。
黃大夫為少年把完脈,再驗了驗他身上的傷口,很快就對這個少年的傷勢了如指掌,這是被武道高手以真氣震傷了臟腑,導致心力不濟,脫力昏迷。
但是黃大夫對這位少年的生命力也感到驚嘆,少年體內殘留的那股真氣一直在毀壞他的五臟六腑,而他體內旺盛的氣血本能地在死死抵抗外來真氣的侵蝕,這個對抗的過程對於一個人來說是無比痛苦的。
這個少年,在這種無時無刻都撕心裂肺的痛苦下,一直咬牙堅持著活下去,縱然在睡夢中,也是滿頭大汗,把牙關緊緊的咬住。他也許是生怕自己被疼痛打敗,慘叫出聲吧!
黃大夫長嘆一聲,由衷道:「這是條漢子!」
蘇禹打趣道:「你才發現?難不成你還以為是妹子啊?」
黃大夫白了他一眼:「沒大沒小!你去取北域玄紅花3兩加雪鹿骨2兩,3碗水熬成一碗,拿來餵給他喝!」
蘇禹這邊自顧自熬藥去了。
半個時辰之後,蘇禹將那熱乎乎的葯湯全部灌進了少年的嘴裡。那少年的身體開始發燙,隱隱有白氣從胸膛往外冒,這是那股殘留真氣在消弭的現象。
黃大夫點點頭,又讓蘇禹把門窗全部打開,這個鋪子便變得十分通透。清風徐來,蘇禹覺得這個秋天都涼快了許多。
過了不一會兒,那少年突然眼皮微動,這是要醒過來的跡象。
「水、水......」那少年喃喃道,彷彿夢囈。
蘇禹本來就守在旁邊一邊看著書一邊照看動靜,見狀便抄起櫃檯上那個大號的搪瓷茶壺給他倒上滿滿一大碗茶水。
一碗茶水下肚,那少年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映入他眼瞼的是一雙明亮的眼睛,蘇禹也在打量著他。
「謝恩公救命之恩。」少年感激道。
「大可不必!是我們黃老闆救了你,要謝你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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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他。」蘇禹咧嘴笑道,讓出一個身位,露出身後的黃大夫。
黃大夫故作高深地微微一笑,走上前來寬慰少年道:「這位少俠感覺好些了沒,你這傷勢極為嚴重,要不是及時遇到了我黃某人,能否痊癒卻是尚未可知呀!」
少年一聽便要掙扎著起身給黃大夫行禮,黃大夫輕輕地按住了他,笑眯眯地說道:「不必多禮,只是這個小本生意,少俠記得把診金付了就行!」
蘇禹在後面聽得直翻白眼。
那少年聽得這話也是一愣,只道:「這是一定,這是一定。」
「看少俠臉生得很,怕不是本地人士吧?」
「在下徐念,家住高昌縣城。」徐念言盡於此,似乎不願再多透露一點關於身份的信息。
黃大夫是個人精,哪能聽不出來,索性也不再追問,只是彎腰把床邊的那口鋼刀拿了起來,自顧自道:「這刀還不錯,是百鍊鋼。我就吃點虧,拿這個抵我的診金吧!」
徐念看著父親送給自己的的百鍊刀就這樣被人拿走,到底是年輕,剎那間氣血上涌,只覺眼前一黑,便又暈了過去。
等他再度醒來,卻看到夕陽殘照,一個背影在靜靜地在書寫著什麼,正是蘇禹。
他看著這個背影有些愣神,輕聲問道「你是個讀書人?」
蘇禹這才發現李長卿已經醒了,回頭一笑:「怎麼?不像?」
「倒也不是,只是隨便問問。」徐念神色有些黯然,他當然不是隨便問問,看到這個背影,讓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那個沉默寡言而又萬分堅韌的男人。
他還記得小時候,午睡醒來,窗外的陽光鋪滿房間,到處都是一片金光,暖洋洋的。而他的父親,總是雷打不動地坐在書桌前書寫著什麼。陽光把父親的身影拉長,長到他覺得這個背影足以保護他一輩子。
可誰又能料到,天人永隔來得那麼快、那麼急,自己還沒好好地看夠那道背影,這人世間就只留下孤零零的自己。
正當徐念思緒紛飛的時候,蘇禹這邊已把他的字寫好了,他把筆一擱,滿足地伸了個懶腰。
回頭看看躺在床上神遊天外的那個徐念,他輕咳一聲把徐念拉回現實,然後把他剛寫的字遞過去,微笑道:「我叫蘇禹,蘇醒的蘇,大禹的禹。我知道你的心情很不好受,但是請不必怨天尤人,希望永遠在明天,努力永遠在今天!諾,這幅字送給你。」
徐念有些愕然,他伸手接過字,只見上面寫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卧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字是楷書,很工整、俊秀。
「謝謝」徐念輕聲道,他知道蘇禹在安慰他、鼓勵他。
「不必,你餓了吧?要不我去給你熬點粥吧,你先好好休息。」
蘇禹說完也不等徐念答話便往廚房走去,只留下徐念躺在床上,瞪大個雙眼望著窗外的夕陽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