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哭了1場，是對青春最好的贈禮
l臨近開學，在師弟阿豪的介紹下，亦先退掉了原本租來的房子，來到離學校五公裡外的一個小區。
l小區位於市區和郊區的中間處，附近的人都管它叫做「小三區」。不僅是因為這裡只有3棟樓，而且還住著不少在夜店工作的女生。
l小區門口是一條剛建成不久的柏油路，兩邊整齊地停發著汽車，有好幾輛是亦先在網上看到過的豪華的品牌。經過一道銅色的大鐵門后，是一個圓形的小水池，十來盆色彩斑斕的鮮花環繞其中。
l「吶，師兄，我和我女朋友就住在這一棟。我們那是單間，一個月租金也就500塊」。亦先抬頭仰望著矗立的高樓，心裡竟有些緊張。
l一陣濃郁的香水味隨著電梯門的打開撲面而來，一名穿著時髦的年輕女人嫖了亦先他們一眼，蹬著高跟鞋走到電梯口的巨大的鏡子前整理起自己的頭髮。
l這裡總共23層樓，房間分佈在左右兩邊，一間緊挨著一間。亦先大致數了數，一層好像10幾戶，也有可能是20幾戶。樓道狹小而細長，因為裝的是聲控照明燈，一眼望不到底。除了門外擺放的幾個小鞋架，和牆角的監控攝像頭，沒有其餘的裝飾。
l房間在9樓06房，和學校的宿舍號609剛好反過來。
l房東大叔正坐在沙發上抽著煙，看見亦先他們后擺了擺手：「你們先看看咯」。
l房子80平米左右，分為上下兩層。底下一層是客廳，廚房和廁所分別在兩個對角處，沿著樓梯上去，是3個緊挨著的房間。
l「這裡一層就兩套這樣三房的格局。原本這裡住著一家人，剛好回老家了，才騰出來的」。房東大叔也是外地人，背著手慢悠悠地說。
l「這裡什麼傢具都有，過來了就能住。我之前租的1500，看你們都是學生，1300給你們就行了。水電煤氣每個月物業會來抄表，就按實際算，我也就不加錢了。」
l「那個，大叔，我這旁邊幾家住的是什麼人呢」？亦先試探著問道，卻把大叔逗笑了。
l「哈哈，小夥子，你這問我，我就不知道了。我可管不了其他人」！大叔又點起一支煙：「你們就放心吧，都是年輕人，在這附近工作的」。
l亦先和林辛又四處看了看，他們想再慎重一點，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互相問對方感覺怎麼樣。
l「放心吧，我就是這的房東，不會騙你們的」。大叔像是知道了他們的擔憂，走上前繼續說道：「樓下有幾個攤位賣菜的，還有便利店，都是『白領』住著，生活很方便.........」
l「我們不找個單間嗎？這1300太貴了吧」。林辛扯了扯亦先的衣角，小聲說道。
l亦先輕輕搖了搖頭，又朝著她眨了一下眼睛。
l「大叔，便宜點行不」？
l「已經很便宜了小兄弟！你來陽台看看，下面就是花園，這可是園心房。我以前沒有1800可不租的」！大叔在身前重重地比劃了一個8的手勢。
l「那......那我押一付一可以不，剛畢業，錢也不太夠。」
l「哎，我這都是按季度付錢的，你們......」
l「放心老闆，我們不會拖你房租的」！亦先連忙說：「我們也在這附近上班」。
l「行吧行吧，我改一下合約......」
l「師兄，
我沒介紹錯吧！你看，門口就有公車，過個橋就到學校了。往那邊去就是市中心，咱們這應該算黃金地段吧」。阿豪送亦先和林辛到公車站，得意地說著。
l「哈哈，別人不知道還以為你是中介呢！你怎麼有宿舍不住，跑到這裡來呢」？
l「還不是我那女的，嫌學校太嘈雜，非要來這邊。我看不貴，而且在外邊住也方便呢嘿嘿」！
l「你呀你，還是這個衰樣......」
l「哈哈，師兄和嫂子慢走，要幫忙搬家告訴我哈，有空來我家喝茶......」
l「你犯傻了嗎？我以為你找的是單間，為什麼要租這種？1300呢，每個月加水電煤氣1500不止了，哪裡住得起」！剛上公車，林辛就狠狠掐了亦先一下。
l「哎呀你別擔心了，我和我媽說了，這個月先不交家用。我還和我姐借了1000塊，夠我們還的」！
l「那下個月呢？一個月1500啊」！
l「哈哈，我看你才傻吧！那裡3間房，怎麼可能就我們兩人住」。
l「我有兩三個同學也留在這裡工作，到時叫他們來合租。你有同學要租房嗎，也一起來吧」。
l「啊」？林辛一臉驚訝。
l「人多熱鬧呀！而且你想想，如果5個人住，一個月1人也才300來塊錢」！
l「你之前沒說是合租......」
l「怕什麼，都是很好的同學，哥們」！
l「可是......這不會有點奇怪嗎？我和他們又......」
l「互相有個照應嘛」！還沒等林辛說完，亦先就一把摟住了她：「而且白天大家都上班，晚上回來就在自己房間了......」
l「是吧......」
l第二天一早，亦先便拿著3000元，付了房租，簽了合同。
l也許是從小在那間小房子里長大，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住進「大房子」的感覺。
l同學們陸續回校，亦先周圍都熱鬧了起來。他早就準備好，前後攢了10天的假期。
l如同這盛夏的驕陽，翠綠的枝葉，此時的校園裡，充滿著畢業前熱烈躁動的氣息。女孩們換上艷麗的裙子，抹上精緻的妝容。男孩子倒滿淡黃色的啤酒，肆意地歡呼歌唱。
l無人捨得打擾他們，這對青春告別前的狂歡。
l「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哪會怕有一天會跌倒......」
l老歌在此刻更顯得情深義重，時不時也有從某個角落傳來的合唱。整齊洪亮的「畢業快樂」，是每首歌曲的結尾。
l有的聲音渴盼，有的焦躁感傷。
l畢業晚宴，是對青春的踐行。
l班裡的同學悉數參加。伴隨著老師們的祝福和叮囑，那些一開始的記憶，也在亦先腦海里慢慢浮現。
l「1......2......1，1......2......1......」在烈日下的軍訓，讓亦先感到無比的煩躁和厭惡。他不參加班裡的集體活動，也拒絕和舍友以外的人交流。他只想每天呆在宿舍里，儘管那破舊的吊扇總是「咿呀」作響。
l但在競選班幹部的班會上，亦先卻站了出來。
l「大家好，我叫亦先。我今天也要競選班長」！
l同學們交頭接耳地小聲討論著，彷彿亦先剛剛宣布了他有一個了不起的夢想。
l他看了一眼剛下講台的阿垣。儘管他有著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卻是坐在了第一排。此刻他的笑容，好像在嘲笑著自己。
l從入學軍訓開始，他便是表現最積極的一個。幫助輔導員組織活動，也主動和同學們打成一片。可能在大家心裡，甚至在他自己看來，這個職位已經十拿九穩。
l「咳咳......」亦先清了清嗓子：「我小學的時候做了6年的班長。雖然中學6年『光榮卸任』，但我覺得自己有信心，也有能力，擔任著一職位」！
l「好了好了......」輔導員舉起雙手，示意同學們保持安靜。儘管她的臉上也掛著笑容。
l亦先朝台下鞠了一躬：「希望大家相信我，為我投上一票，謝謝」！
l阿垣像是故意將名字寫得高了一些。亦先努力伸長了手，也把自己的名字寫得更大一點。
l每位同學輪流上台，在黑板上支持的人名下畫上一筆。
l亦先3票，阿垣2票。這是亦先全場唯一的一次領先。
l全班51名同學，最後亦先獲得7票。
l阿垣慢悠悠地走上講台，還是帶著他那標準的笑容。
l亦先坐在教室後排，交叉著雙手，來回捕捉著與他對視的眼神。
l「嘿，亦先哦」！忽然有人拍了拍亦先肩膀：「牛逼呀兄弟，我們就一直看他不爽了。你剛才看到沒有，我們都給你投票了」！
l「我叫阿偉，我叫阿平，以後咱們就是哥們！不不不，你膽子大，是我們大哥......」
l就這樣，這兩位「小弟」也陪伴了亦先整個大學生活。他們經常在球場上叫囂：「我們是三巨頭，我大哥是詹姆斯！我是閃電俠，我是龍王波什......」
l而後來，亦先和阿垣也成為了最要好的朋友。與亦先當時只想在同學們面前出出風頭不同，兩年多來的檢驗，他確實是個稱職的好班長。
l其實亦先和班裡大多數同學的關係都很一般。他從一開始便選擇讓自己成為大家眼裡的「壞學生」，以此來掩蓋自己內心的自卑和不安。
l但好在他還有現在同桌的這群兄弟。
l阿炎，人們嘴裡的「山頂洞人」。他後來學會自嘲，來應對大家的玩笑。他的夢想是畢業后能在大城市裡闖蕩一番。
l小鴻，性格直爽的客家人。煙酒不沾的他卻有著一口大煙嗓。曾經抵擋不住大傢伙的慫恿，在喝下一口白酒後，立馬吐了一地。
l阿牛，因為臉上長滿了青春痘，人們總戲稱他是一直青春期的小男孩。單親家庭鍛造了他十分好強的性格，他堅信自己能努力和媽媽過上好日子。
l阿科，一個標準的帥哥。生為官二代的他卻十分友善隨和，是和亦先一起逃課最多的人。
l阿偉和阿平，一對外形不像卻形影不離的好兄弟。但凡班裡有不守規矩的事，都有他們的份。一個熱愛跑車，一個痴迷歷史。
l阿垣算是大家的老大哥了。身體結實的他力氣大得驚人。亦先無數次在他面前放下豪言，總有一天會把他放倒在地上。可最後卻都落下被他夾著脖子到處跑的結局。
l同學們開始端起酒杯，敬老師，敬同學。
l「在喝酒這件事上，亦先顯得很有經驗，他小聲地和大家說道：「可千萬別和他們一樣！東西都不吃就喝酒，等會沒兩杯就要倒下」。
l「咱們趕緊吃飽了，再來戰鬥」！
l「對不對，你們看」！阿垣指了指牆角：「2箱紅的，5箱啤的，今晚誰也別想走著回去......」
l可坐在一旁的阿牛，卻突然端起了酒杯：「來，阿先，這杯敬你的」！
l如同玫瑰般鮮艷的液體盛滿酒杯。他仰起了自己紅透了的臉，這是他異常激動時身體的反應。
l「這杯，兄弟敬你的」！阿牛伸直了手：「敬你事業有成，敬你愛情美滿，敬......」他拿著杯子在眼前繞了一圈：「敬兄弟們，終將逝去的青春」！
l飯桌霎時間變得安靜。
l亦先一動不動地，緊緊看著眼前這張臉。紅得璀璨，紅得熱烈。
l晶瑩的酒杯碰酸了亦先的鼻頭，眼淚甚至都沒能在眼眶裡停留，就掉落下來。
l「你.......你特么傻逼嗎」！亦先一邊罵著，一邊往自己杯子里倒滿酒。
l「梆.....」一飲而盡，乾淨利索。
l亦先想著深呼吸，或者睜大自己的眼睛，可都無濟於事。眼淚就這樣止不住地往下流。
l兄弟們都站起了身，像要安慰他，卻也紛紛流淚。
l大家手搭著肩，圍成了一個圈，任由情緒釋放。
l酒一杯接一杯地倒滿，夾雜著粗口的祝福，是哭是笑，此刻都不重要。
l所有人合唱了班歌《青春紀念冊》。這首彼時大家嫌棄的落伍的歌曲，歡快的律動下，卻蕩漾著深深的不舍和悲傷。
l亦先努力看清身邊每一位同學的臉，這些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遇見的可愛的人。
l時間無情地流逝，像在催促著大家，別給青春留下遺憾。
l「阿先，阿先」！坐在角落旁的女同學李琴，招手喊著亦先：「過來過來」！
l亦先應聲走了過去。邊上還有另外幾位女同學，像是喝醉了閉著眼睛。
l「你這人，不夠意思啊！我看你四處喝了一圈，也不見你來找我喝一杯」！李琴一邊說著，一邊拍打著桌面。酒杯里的液體也跟著左右晃動。
l她算是亦先的同鄉，也是亦先在班裡少有的關係較好的女生。她那大大咧咧的性格，讓不少男同學喜歡逗她玩。但當她睜大了那雙金魚般的大眼睛，也會嚇得大家「落荒而逃」。
l「哈哈，我這不就來了嗎」！亦先作勢喝酒，卻被李琴攔下：「我先喝」！
l她抹了抹嘴巴，朝著亦先靠近了一些：「那天你在街上牽著的女孩子，是你小女朋友吧」？
l「嗯......是的。你什麼時候看到的」？
l「我說怎麼我追求你那麼久都不答應，原來你是喜歡小巧玲瓏的」。
l林琴抓起桌上的一瓶酒，往另外一個杯子里倒。
l「你少來這套！你是不是......」
l「她一定很溫柔吧」。李琴轉身看著亦先，眼眶裡閃著淚光。
l「我知道的，你們男的，就喜歡溫柔的女孩子」。
l「也不是啦，你也不錯啊！你.......」
l「哦，是嗎？」李琴又往前靠近了一些。
l她狠狠地抓住亦先的手，感覺指甲已經嵌入肉里。
l「我哪裡不錯了？你說說看」！
l亦先甩開了她的手，又擔心自己太過用力。
l「你是不是喝多了？你......」
l「我是喜歡你，你不知道嗎」？
l亦先心裡咯噔了一下，那是堅定而期盼的眼神。
l來不及躲閃，李琴忽然一把抱住了他。
l她靠在亦先胸口，止不住地哭泣：「可是，我們就要畢業了，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l亦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怯怯地伸出手，搭在李琴肩上。另一隻手緩緩抬起，幫她擦去了眼淚。
l這是不需要答案的感情，將隨著回憶埋葬在青春里。
l「臭渣男」！李琴一把推開了亦先，使勁吸了口鼻涕，擦了擦眼睛。
l「手機給我，我要打給你女朋友」！李琴伸出手。
l「你.......你想幹嘛」？
l「怎麼？害怕啦？」李琴又是盯著亦先看：「我就和你女朋友說說話」！
l「我......我沒做虧心事，有啥好怕」。亦先說著把手機遞上。
l李琴撥通了電話。
l「你好呀，是林辛嗎」？
l亦先雙手搭在大腿上，不由得緊張。
l他聽到電話一頭林辛的聲音。
l「今晚是我們畢業晚會，亦先咋沒帶你來呢」？
l「我呀，我是她哥們！我叫李琴。聽說他交了個女朋友，我就想認識認識你」。
l李琴按了揚聲器。
l「哦哦，你好呀。那亦先呢？喝醉了嗎」？林辛問著，語氣有些著急。
l「我在這呢，沒喝多」！亦先趕緊湊近了說。
l「哈哈！看你們都緊張得一個樣」！李琴靠近了手機，接著說道：「你別誤會，我就是想告訴你，亦先是個很好的男人，他一定會對你好的」！
l「我替你們開心，祝福你們」！
l說完，李琴把手機還給亦先。
l亦先連忙站起身走到一旁：「沒事，是我同學。我們在唱歌呢，可能要晚一點再回，你困了先睡......」
l「哈哈哈哈......」李琴笑的更很大聲了。
l哇！！！
l突然歌聲暫停，人群里一陣躁動。
l只見阿科手捧著一束鮮花，腳步釀蹌地朝一旁的女同學曉君走了過去。
l「大家安靜，安靜一下哈」！阿垣跳上桌子，大聲說道。隨即又將話筒遞給阿科。
l他接過話筒，在曉君跟前單膝跪下：「我......我喜歡你曉君」！
l曉君有些不知所措，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身後幾個女同學正小聲說著話。
l阿科重重的呼吸聲傳遍四周，他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我不想讓自己後悔，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l曉君捂著臉，不知所措。
l「答應他！答應他」！同學們開始起鬨。
l曉君接過花，也接受了他的擁抱。
l大家歡呼著鼓掌，他卻哭出了聲。
l可能當時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女孩的答案。
l這是需要答案的感情，也隨著夏風飄散。
l臨近聚會尾聲，頭昏腦漲的亦先點了首周杰倫的《蝸牛》。這是他2年多來第一次在全班面前唱歌。他癱坐在地上，唱得聲嘶力竭。
l「蝸牛一步步往上爬，在最高點乘著葉片往前飛」。
l「等風吹乾，流過的淚和汗。終有一天，我有屬於我的天」。
l那晚的聚會持續到凌晨兩點多，亦先沒和大家一起回去。同學們在學校下車后，亦先讓大巴司機把自己送回了公寓。
l在空蕩蕩的車上，亦先借著酒勁和大叔搭話。
l「師傅，這麼晚麻煩你了」。
l「哈哈，哪有什麼麻煩，送你們來就要送你們回」。
l「小夥子喝了不少酒吧」！
l「還行還行。我舅舅也是開大巴車的，感覺很辛苦」。
l「干哪行，吃哪行的飯。沒啥辛苦不辛苦......」
l「是到這裡對吧」？
l「是......是的大叔」。
l「謝謝你了」。
l「嗯......」
l「小夥子，畢業快樂」！
l兩天後，同學們陸續離開。
l亦先沒為大家送行，他不想成為最後離開的人。
l夢想朝四方散去，青春至此告一段落。
亦先和林辛選擇留下，為了愛情，為了自由，也為了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