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亦先還愛著林辛，也喜歡上了她

l愛一個人或者恨一個人不要那麼快，慢慢來，一定要慢慢來。太快的話，你會受傷的。

l「你下班回學校會做什麼？」

l「沒什麼呀，就吃飯回宿舍。」

l「晚上不出去走走嗎？」

l「一個人去散步嗎？學校都逛了兩年了」。

l「哦，那......那晚上在宿舍做什麼」？

l「嗯......就玩玩手機，有時看看書吧」。

l「看書......」

l亦先發覺自己問了太多問題，可一直以來，找話題聊天都是他最不擅長的事。

l倆人沒再說話，亦先一邊推著單車，陪著陳嘉走向公車站。

l「今天不用接女朋友下班嗎」？這次是陳嘉先開口。

l「她......她今晚加班。」

l亦先不禁開口問道：「你怎麼知道」？

l「知道什麼？你有女朋友嗎」？

l「我問的大白熊」。

l「哦......你問......他說的哦......」

l亦先不記得自己翻過多少次陳嘉的朋友圈，希望在那些合照和文字里尋找出一絲絲她是否單身的蛛絲馬跡，可都沒有結果。

l他深吸了一口氣：「那你呢」？

l「嗯，在老家」。陳嘉脫口而出，像是提前預知了他的問題。

l「那......那不是異地戀嗎」？亦先剛說完就後悔了。

l「是，我們高中就在一起了」。

l陳嘉像在思考著什麼，但亦先對於她主動說出的戀愛時長卻感到疑惑，他甚至懷疑是自己的拙劣的表現另她開始有所防備。

l「哦，那挺久了。」亦先隨口答應著。

l可陳嘉卻突然停下腳步，從背包里拿出手機。可能還沒2秒鐘時間，她便將他們的合照展示在亦先眼前。

l「這是高三的時候拍的」。

l亦先感覺渾身不自在，但還是接過手機認真看起了照片。

l照片里倆人站在一面大落地鏡前。男生有著亦先渴望的濃眉大眼，還有比陳嘉高出將近一個頭的身高。他穿著一套黑色運動服，長長的斜劉海幾乎遮住半邊臉。他一隻手插著褲袋，另一隻手舉著手機。陳嘉緊挨在他身後微微踮起腳尖，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笑得很青澀。

l「確實是當時流行的裝扮.......」亦先忍住沒說出這句話。

l亦先遞迴手機：「挺搭的呦」。

l可陳嘉卻又像在思考著什麼。亦先觀察過她。她不說話的時候臉上總是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憂傷，讓人迫切地想知道緣由。

l又是陳嘉主動開口：「我們高一同班，高二就在一起了。只是，自從我讀大學后，就感覺有些東西不一樣了。我們每天都聯繫，他也很關心我。可是慢慢地，他好像需要知道我在這裡的所有事情。我不喜歡這種感覺」。陳嘉低著頭，像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l亦先卻突然來了興趣，他隨即說到：「應該是因為異地戀吧，見面少了所以他才更在意你」。

l可是說完他又後悔了，他應該早點結束這個話題，他不想在陳嘉面前談論她和另外一個男生的事情。或者說輪不到他去解決他們之間產生的矛盾。

l「嗯，可能是吧。」陳嘉微微一笑，就像她早已知道了亦先的心思：「我就是突然想起，

隨便說說而已。我們走吧」！

l倆人又不再說話，亦先還在回想著剛剛自己的一言一語，如果可以重來，他一定可以說得更好一些。

l倆人在公車站前停下，亦先先開了口：「我陪你.....」

l陳嘉像又一次知道了。她伸出雙手，輕輕推了推亦先的單車：「趕緊回去，做飯等你女朋友回家吃吧」。

l「我不會......」亦先不理解這句話。他抬起頭，卻剛好和陳嘉的眼神撞上。

l陳嘉沒有躲避，也在看著他。

l亦先還想開口，但卻不願打破此刻的寧靜。

l那是一雙藏著話的眼睛，和像天生刻畫在臉上的笑容。

l一輛汽車駛過，驚醒了亦先。他趕緊轉身騎上車，還沒來得及說再見。

l直到自己遠去，他才敢回頭望去。

l跳動的夕陽洋洋洒洒，將他的背影拉長，朝著另一個方向。

l意料之中的失眠。

l亦先從小就這樣，心事總會驅趕睡意，在他腦海里肆意穿行。

l他放下手機，半躺在床上。他感到眼睛酸痛，頭腦發脹。

l他閉上眼睛，努力嘗試著把所有事情重組一遍。從最開始的相遇，和每一次的相處和交談。他試圖搜尋更多的細節，來佐證心裡的答案。可那彷彿又是一個自己沒有勇氣承認的結果。

l過往那種暴露在人們異樣的眼光中的感覺又再一次襲來。他深知自己脆弱敏感，自卑多慮。他渴望著他人的愛憐和關注，卻害怕那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情愫。他無法承受失望和失去，便漸漸地一切都小心翼翼。

l他看向屋裡那扇唯一緊閉的方形小窗。窗外是狹小的樓層平台，污濁的積水順勢而下，滴滴答答。他希望窗外是廣闊的天地，就算一片黑暗，天上的點點繁星和皎潔的月光，或許可以給他一點幫助。

l他輕嘆一口氣躺下，從背後輕輕摟住她。他努力在混亂的思緒里掙脫，從林辛平緩的呼吸聲里，找尋些許睡意。

l這城市起風了。

l夏末的天空是暗黃色的，樹枝上的綠葉少了一些朝氣，也聽不到知了的鳴叫。地上稀稀疏疏掉落著幾顆木棉花，被過往的車輛壓得稀碎。秋風輕輕吹過每個角落，帶來淺淺的微涼，也開始了這個季節特有的憂傷。

l亦先喜歡秋天，也害怕秋天。這百花凋謝的季節，如同上天為他這類鬱鬱寡歡的人獨特創造一般。他也嚮往春天的希望，夏天的熱烈，但秋後入冬的漫長，就像自己內心深處的憂愁，難以逾越。

l亦先推著單車，百無聊賴地沿著路邊走。又是一天的傍晚。又是一周的周末。

l「今晚和林辛出去吃飯吧」。亦先心想。

l可回到家，門口卻放著林辛的行李箱。林辛盤著腿，坐在沙發上。

l亦先心裡不禁一怔。

l「你要去哪」？亦先快步朝里走去。

l可能是亦先語氣有些著急，林辛也愣了一下。

l「明天去總部開會呀」。

l「哦.....哦哦......」

l「幹嘛呢？那麼著急」？

l「沒事」。亦先摸了摸頭：「怎麼那麼突然」？

l「我之前不是和你說過了嗎」？

l「你們這也要開會的......」

l「我們怎麼就不用開會了呢」？林辛反問。

l「反正畢業后也沒出去過，就當旅遊吧」。說著，林辛朝廚房走去。

l「今晚別做飯了，咱們出去吃吧」。亦先緊跟在身後。

l「不要了，剛剛阿垣下去買菜了，自己煮吧」。林辛把米倒進電飯鍋，用手量了量水位。

l亦先記得媽媽教過，將手平放在鍋里，水剛好蓋過手掌就可以了。

l如果是煮粥，一把米差不多是配一碗水，煮出來剛好就是一碗粥。但是媽媽不肯讓亦先這樣去測算，說是煮中藥才這樣用碗盛水。

l「你什麼時候也學學做飯吧大少爺」！林辛又說了一句。

l亦先記得自己第一次喝酒，是在初三的時候。那時大家都在衝刺中考，亦先卻開始了逃課。從一開始的一兩節課，到一整個下午。

l那時候最常去的是一處荒廢的住宅區。幾十間十來平米的小房子分為上下兩層，規整地排成三四列。幾條通道縱橫交錯，連接著各個出入口。這裡除了是流浪漢們絕佳的棲身之處，也是亦先他們的「秘密基地」。

l他們揣著那2.5元1瓶的啤酒和1元5根的「南洋牌」香煙，沿著樓間的小平台攀爬到陽台，看著眼前的臭水池和一大片的水浮蓮，就這樣度過一整個下午。沒人打擾，也沒人發現。

l看著那冒著小泡的淡黃色液體，亦先要在夥伴們面前表現得勇敢一些。「怎麼可能沒喝過」！他拿起酒瓶，咕嚕咕嚕喝下一大口。啤酒滑過舌尖帶來了第一次的苦澀感，還有直擊胃裡的冰冷的感覺。「嗯，就和汽水差不多味嘛」！亦先忍不住打了一個響嗝。

l到了大學，酒的種類豐富了，喝酒更變成了常事。而比酒量增長更快的，是亦先的酒膽。喝到興起，他還喜歡和人「對瓶吹」，這讓他感覺有種莫名的豪氣感。

l世間總有那麼一些奇怪的東西，就像苦澀的酒，嗆口的煙，但卻慢慢令人上了癮。

l林辛出差的第一個晚上，公司來到聚會。

l公司的第二把手楊經理，率先點名表揚了亦先和兩位師妹：「不得不承認，90后的想法確實很新穎很大膽，執行力也很棒。希望接下來大家一起努力，創造出更多的好項目......」近兩個月來，亦先和陳嘉負責選題和外出採訪，小妮負責後期的製作。他們以每周兩期的高產量，迅速盤活了項目，為公司吸納了大量的粉絲。

l「阿先，來喝兩杯吧」？楊經理邀請著亦先。

l亦先環視了一周。小孟師兄和大白熊唱著他們最愛的五月天，其他人有的吃著零食玩著手機。可陳嘉卻在盯著眼前的大屏幕發獃。

l「好的，楊經理」。亦先往前挪了挪身子。

l楊經理把篩盅推向亦先，雙手抓來6罐啤酒放到跟前。

l「咱們就杯底半杯起，兩杯封頂吧」！楊經理一邊洗著杯子一邊說。

l「好......好的......」亦先抓起骰子放進篩盅，輕輕搖動。這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酒桌遊戲了。可此刻亦先卻有些心不在焉，他好奇著陳嘉在一旁做些什麼，他希望她正在關注著他與領導的「戰局」。

l亦先有些緊張，接連被楊經理「騙倒」。眼看著桌上的酒不到半小時自己已經喝下了至少4罐。他開始感覺胃脹，臉頰發熱，腦袋也有些暈。他知道按自己的酒量，頂多8罐啤酒就是自己的極限了。楊經理此時又推過來6罐：「繼續繼續」！

l亦先點起一根煙，卻熏得他睜不開眼。他轉頭看向陳嘉的方向，她竟在看著自己。他自認為那是期待的眼神，是鼓勵的眼神。

l於是亦先重整旗鼓，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了煙圈。他將杯子傾斜，慢慢倒下酒，盡量少地留下泡沫。他保持著絕對的專註，計算著自己的骰子，辨別著對方的真假。時而脫口而出，眼神堅定決絕。時而卻假裝思考，迷惑對方。此刻的亦先就像如臨大敵，每一招都想「置其於死地」。

l響亮的音樂聲此時也變得有些刺耳，他們只能通過動作比劃著自己的骰子。他熟練地用力捏住酒罐，乾癟的罐子朝著一邊倒下，代表著這灌酒已經清空。

l「小夥子不錯嘛」！楊經理摘下眼鏡，向亦先遞了根煙。

l下半場算是打了個平手。亦先勉強擠出笑容，他向後躺下，重重呼了一口氣。

l聚會不到十二點就結束了。

l「你自己能回去不」？楊經理搭著亦先肩膀。

l「沒事沒事楊經理」！

l「不錯不錯，下次再來」！

l待人群散去，亦先焦急地喊著「小孟哥」，目光快速搜尋著陳嘉。

l「咋啦」？大白熊迎上前說：「找你小孟哥嗎？他送陳嘉她們坐車去了」。

l「你沒事吧」？

l「沒......沒事」。

l亦先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躺在床上，感覺胃裡翻江倒海。他感覺異常疲倦，可一閉上眼睛，四周便不停轉著圈，身體就像漂浮在空中，上下左右地來回移動。

l「我要吐了」！亦先心裡清楚地知道。

l「噔噔」手機響了。亦先也奇怪為什麼林辛一整晚都沒發來信息。

l他憋了一眼，立馬彈坐起來。

l「你到家了嗎」？

l「到了，你呢」？亦先忍不住喘著氣。

l「到了」。

l「你今晚怎麼了」？亦先沒有多想。

l「我」？

l「你心情不好嗎？你不唱歌，也不和大家玩，就這樣坐著......」亦先出發前希望自己有足夠的勇氣在陳嘉面前唱一首歌，也期待著她有動聽的歌聲。

l「我看著你們玩」。

l「哦哦......」！亦先知道，心裡竊喜。

l「你喝好多酒」。

l「哈哈，還行吧」！亦先心裡竊喜。

l「我擔心你」。

l「啊！我沒事呀，我喝得......」

l「我能感覺得到，我覺得你也能感覺得到」。

l亦先還沒來得及發出信息，陳嘉又發了一句。結束了倆人一人一句的聊天模式。

l「什麼」？亦先感到手心冒汗。

l「你知道我什麼意思」。

l「我能清楚地感受到，我相信我的感覺」。

l「可是這不對」。

l陳嘉連著發了三句話。

l亦先知道，此時此刻，已經無需再多加隱瞞。

l他問陳嘉：「為什麼不對」？

l「時間不對」。

l突然像火燒一樣，亦先全身熱得發燙。汗水早已濕透了他的全身。

l他努力坐得筆直，像有股力量在背後撐住。

l他覺得自己此刻足夠清醒，也足夠肯定。他並未再做思考，就像那早已是內心確定的答案。

l所以，他一字一字地敲下。

l「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