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戰爭間隙的短暫和平 (一)
1937年8月初,日軍忽然停止了進攻。二十九軍也不再奔襲。隨後的二十多天內,中日兩軍在保定、滄州對峙,卻相安無事。戰爭似乎停止了,七七事變之後,北平天津地區所經歷的奇怪和平,再一次詭異地降臨了。
就在一個月前,蔣中正在廬山發表了講話:「如果戰端一開,那就是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皆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我們只有犧牲到底,抗戰到底,惟有犧牲的決心,才能博得最後的勝利……」吳頂牛風聞這個廬山講話之後,喜得每個汗毛孔都開了花。他敲開強中的家門,前來報喜。在學堂當先生的強中,卻迎面就是一盆涼水:「得啦吧。別提廬山講話了。我聽說,本來應該叫廬山宣言。可老蔣周圍的官老爺都怕這倆字得罪了日本人,老蔣沒辦法,只好起了個不痛不癢的名字,叫廬山講話。再說,據說所有的人都不敢提跟日本開戰的話頭,老蔣是力排眾議,單槍匹馬出來跟日本人叫陣的!」
愛抬杠的吳頂牛,一聽就火了,拽著強中爭辯起來。
身在深閨的三小姐回穎,對國家大事一如既往地關心。當然,她更關心保衛國家的熱血英豪,說穿了,就是對任廣正任連長魂牽夢繞、無時或忘。乖巧的侍女們察覺到這一點,常開玩笑捉弄這位溫婉淑女。有一天,回穎鋪開彩箋,提著筆,卻想不起來該寫什麼字了。
她略一沉吟,轉身問侍女。一個調皮的侍女,嘴角蘊含著捉弄的微笑,說:「小姐,寫這兩句。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回穎欣然命筆,在彩箋上行雲流水地寫下娟秀的小字。侍女說:「這兩句不是重點。重點是那一句。」回穎定定地看著侍女,驚訝地問:「哪一句?」侍女嘻嘻地笑著,說:「悔教夫婿覓封侯。小姐,你得寫悔教夫婿覓封侯。」回穎還沒理解,哼了一聲,說:「不懂裝懂。東葫蘆拉到西架上。」回穎低下頭,姿態嫻雅地繼續揮毫。漸漸地,紅霞慢慢地蓋滿全臉。顯然,她明白了侍女的弦外之音。
第二天,回穎到郊外的隋堤上散心,結果與吳頂牛再次相逢。當時,回穎折了兩根柳條,暗自卜筮自己的愛情。河堤下面傳來吳頂牛的聲音:「讓你說,誰更厲害?」侍女立刻說:「三小姐,是那個泥腿子的聲音。」回穎很是激動:「國難當頭,連鄉野匹夫都關心戰爭了。中國還是有希望的。」
回穎向隋堤下面看。剛鋤完草的年輕農民,正坐在田埂上窮白話。遲小蔫蔫蔫地說:「俺覺著武松比羅成厲害。羅成有嘛了不起的。」吳頂牛捋胳膊網袖子:「羅成有嘛了不起?羅成是四猛四絕十三傑的老七。天下反王大會,羅成奪魁……」遲小蔫蔫蔫地說:「羅成奪魁,羅成奪魁那是因為排名在前的熊闊海他們都死絕了。你還真以為羅成有多厲害?」吳頂牛不服氣地大聲吼道:「不管你咋說,反正羅成比武松厲害。」遲小蔫慢慢地說:「武松還打死過老虎呢。羅成打死過老虎嗎?羅成除了害死單雄信,害死楊林,害死自己老婆,打死過老虎嗎?」
顯然,三小姐是白激動了。侍女啞然失笑:「他們爭論羅成和武松誰更厲害。」回穎立刻把一腔敬意化為鄙視:「外敵入侵,天下垂亡,這些人不為國事操心,反倒……」她氣得說不下去了。侍女說:「反倒議論羅成和武松誰厲害,這些傢伙這是狗扯羊皮。」回穎略一沉思,吩咐道:「在街里那一次,我把紅紗巾遞給任連長。任連長拔出槍來。吳頂牛挺身相救。我嫌他多事,沒有理他。回家之後,父親大人教訓我,說雖然是次誤會,可人家吳頂牛面臨槍口,捨死忘生,堪稱仁義。父親大人說受人點水之恩,必以湧泉相報,又說大家主的公子小姐,不能讓人嘲笑失了禮數。漣漪,你去替我向吳頂牛致謝。」侍女說:「三小姐,你應該自己去啊。」回穎生氣了:「我是名門閨秀,我不能拋頭露面。你替我去。」侍女笑著銜命而去。侍女心想:「不能拋頭露面,三小姐拋頭露面的時候還少嗎?對方要是任連長,她早就衝鋒在前了,現在換成莊稼漢,她就不能拋頭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