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一) 又來1個現眼的
明搶還有個冠冕堂皇的說法:老子現在是新出鍋的抗日武裝,老子搶你們是為了救國!要是碰到捨命不舍財的莊戶人,土匪就跳著腳破口大罵:「有錢有糧食,你不給抗日武裝,你想幹嘛?你想留給鬼子,你想當漢奸?」然後,上去就是一槍,殺了人,放了火,而後揚長而去。
吳頂牛他們就遇到了這樣的土匪。那一天,遲小蔫抱著母雞,強中牽著一隻羊,吳頂牛推著一車大糞。(網上文章:《想過給牲畜糞便找銷路嗎?這個小伙靠倒賣糞便年收入超10萬》。文中提到山東沾化農民在集市上賣大糞。)三個人溜溜達達去舊縣趕大集。兵荒馬亂的年月,大集也趕得心驚肉跳。遲小蔫趁機散播緊張空氣:「聽說沒有,土匪李倒灶洗劫了鄰村。現在天下太亂,我看還是回去吧。別趕集了。」強中瞪著遲小蔫:「你害怕?你是害怕的人嗎?你小子不是找借口回去,回去好跟媳婦親熱吧?」遲小蔫被說中了心事,蔫蔫乎乎地笑著,不肯回答。
強中惱火地說:「政府大員催交抗日捐,貪夠了二十來萬大洋,卷著跑了個屁的。」吳頂牛點點頭:「現在是天下大亂,九宗十八派,挨個出來現眼。昨天我就遇到一個現眼的。那是個地痞。地痞對我說,給俺們家老爺當守望隊吧。防匪保家,有義大利造的洋槍,想上俺們那兒當守望隊的人呀,鬧蛾子一樣,一堆一凜的。」強中停住腳步,有些動心地問:「他們抗日嗎?」吳頂牛報之以冷笑:「俺也這麼問。地痞說,抗日,誰他媽閑著沒事去找死,就咱還能打得過人家日本人。」
遲小蔫慢悠悠地說:「前些天,俺遇到一個傳會道門的。傳會道門的神天鬼地,那表情,高興,真是高興,跟剛陞官又死了老婆一樣高興。」言者無心,聽著有意。吳頂牛瞪了姐夫一眼:「死了老婆還高興,遲小蔫你嘛意思?」遲小蔫忙解釋:「俺就是打個比方。」吳頂牛氣呼呼地說:「打比方也不行。」強中催問遲小蔫:「那個傳會道門的說啥?」遲小蔫繼續慢慢悠悠:「他說,今秋大雨,明春大風,屆時颳得天旋地轉,天昏地暗,山崩海嘯,房倒屋塌。他說,如果現在入會在道,乞求神靈保佑,還有一線生機,否則死路一條。日本的子彈,打得著別人,打不著天開教。」
強中一聲嘆息:「頂牛,真像你說的。滄州沒人管了,爛了世界了。九宗十八派趁亂起事,挨個出來現眼。」吳頂牛一抬頭,噗嗤一下笑了:哦,又來一個現眼的。
這回來現眼的是,土匪李倒灶。李倒灶只帶了兩個小土匪,沒帶大部隊,在加上李倒灶喝得迤邐歪斜像個醉棗,這形象要多倒灶,有多倒灶。因此,吳頂牛沒把李倒灶放在眼裡。吳頂牛沒想到,面前這個傢伙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
李倒灶對吳頂牛大喝一聲:「嗨,爺跟你說件事。哎,小子,推的嘛玩意?」
吳頂牛等人想裝沒聽見,繼續走路。李倒灶火了:「站住!沒看見嗎?老子是土匪!抗日土匪!」強中吃驚地脫口而出:「你們是三兒!」李倒灶聽了,不但沒生氣,反倒得意揚揚:「對,爺就是三兒。當三兒名不好聽,可實惠呀,吃香的,喝辣的,手裡有槍,誰都怵頭。前年,張自忠裝滿小銀元運往日本的火輪船,還不是被咱們鹽山弟兄給弄來了。國民黨厲害吧?也拿弟兄們沒法。」(註:1937年平津淪陷前後,北方有一種傳言,說張自忠娶了日本女人,做了駙馬賣了國,傳言張自忠用小火輪裝銀元往日本運。)
張自忠裝滿銀元運往日本的火輪船,這事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傳的滿城皆知。張自忠算是名譽臭了。否則也不會那麼盼著戰死,好用命來洗乾淨自己。
李倒灶一聲斷喝:「車上是給鬼子的給養!你們居然給鬼子送給養。罰錢!拿錢來!」吳頂牛忍不住老毛病犯了,聽著不順耳,就出言頂撞:「你看清楚點兒。車上是大糞!大糞是給鬼子的給養?除了你,誰還傻得吃大糞?」十刻鐘之後,土匪就和莊稼漢打起來了。不過,打起來的原因,不是大糞,而是黃豆。原來,醉得頭昏腦漲的李倒灶,並沒聽明白有關大糞的那句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