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刀隊夜襲與日本初年兵 (四)
他忽然大聲喊道:「人就血肉橫飛,死無葬身之地!」遲小蔫嚇了一跳,忙把手榴彈扔掉。吳頂牛拾起手榴彈,笑得前仰後合,險些氣絕身亡。回穎問吳頂牛:「你拿它有什麼用?」吳頂牛笑而不答。
吳頂牛與遲小蔫幫著把汽車推出泥窩。回穎上了車,汽車絕塵而去。這次偶
遇,沒給吳頂牛留下多大影響。吳頂牛心裡明白,他和回三小姐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是天上的嫦娥,雲間的聖女,光彩奪目的千金小姐,而他只不過是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庄稼人,起碼在這輩子,他和她絕沒有成為一家人的可能。
1937年7月21日,萬事俱備的日軍開始攻擊北平、廊坊。二十九軍如夢方
醒,終於選擇了憤然抵抗。7月28日,副軍長兼教導團團長佟麟閣,奉命向大紅門轉移,被敵機機槍射中腿部,佟麟閣不肯脫離火線,後頭部重傷,英勇殉國。132師師長趙登禹突圍北走,被日軍伏軍擊中胸部,壯烈捐軀。二十九軍浴血廝殺,不肯屈服。但戰機已經失去,敗局再難扭轉。28日,北平淪陷。30日,天津失陷。日軍陳兵保定滄州北邊,中日之間的全面戰爭似乎真的來到了。
八月里的一天,任廣正一身疲憊,背著大刀,走在滄州城裡的街道上。遠處,一個唱木板大鼓的瞎眼先生正在眉飛色舞地講述英雄故事:「大刀有如削瓜切菜一般,所到之處,鬼子人頭嘰里咕嚕滾了一地。」進城逛廟會的吳頂牛聽了,不由得冷冷一笑:「二十九軍為嘛失敗?你們還沒聽說吧?」瞎眼先生搖搖頭。吳頂牛說:「俺在廊坊當過民夫,俺親眼得見,二十九軍差點兒給鬼子推了坦克。二十九軍沒使出全力打鬼子。他們心存幻想!」任廣正聽到后,如同針扎五內,痛心疾首之餘,懊惱無限,羞慚無地,轉身就走。瞎眼先生指著吳頂牛,憤憤地罵道:「你造謠!你這個漢奸!」您瞧,在咱們中國,要是想罵一個人,最大的指控就是漢奸。吳頂牛火了。他不能不火,是中國人都膩歪漢奸這倆字:「你才漢奸呢。我要是說瞎話,我不得好死。二十九軍為嘛失敗,還不是因為軟弱!依我看,要打鬼子,還得靠紅軍。你指望官軍抗日,你做夢呢。」一個市民說:「你說二十九軍給鬼子推坦克。你純屬放屁。」吳頂牛一眼看到任廣正,就說:「那邊有個二十九軍。不信你問問他。」
眾人追上任廣正。吳頂牛問:「兵爺,二十九軍是不是差點兒給鬼子推了坦克?」任廣正囁嚅著:「沒推……沒推成……」吳頂牛逮著理了了:「沒推成,就是差點兒推了。咋樣?我沒說謊吧?」
任廣正咬著牙,憤然擠出人群。任廣正心想:「推坦克……莫大的恥辱……
都怪……都怪那個民夫吳頂牛!他吃飽了撐的,非要挖陷阱,逮住兩輛坦克……他還當著眾人的面,揭推坦克的傷疤!」
秀麗可人的回穎,正在沿街的商鋪里買首飾。回穎的侍女一眼看到任廣正,就說:「小姐,你看,那邊那個。」常言道,英雄難過美人關,其實,美人也難過英雄關。回穎與任廣正在滄州偶然相遇,一見鍾情。數日來,任廣正英武的身影,悄然飄進回穎的心中。回穎少女暗戀的琴弦,微妙地顫動著。這個一向矜持的佳人,沉浸在單相思的甜蜜和苦惱之中。
此刻,在街頭看到任廣正之後,回穎面紅心跳,慌忙低下頭。侍女詫異地說:「任連長為什麼要哭啊?」回穎自然是往崇高里去猜:「也許是為國家命運掉淚。」回穎想了想,吩咐侍女:「把我的皮包打開。」侍女打開皮包。回穎取出一條紅色的紗巾。
侍女上前叫住任廣正。任廣正回頭,看到姍姍而來的回穎,更看到她捧著的那條輕柔細軟的紅色紗巾!任廣正一下子想起廊坊的那條穿花百蝶的裙子!這是進一步的羞辱嗎?任廣正不是厚黑的司馬懿,面對奇恥大辱的巾幗衣服,他不能一笑置之。任廣正憤然拔槍。看到黑洞洞的槍口,毫無準備的回穎就是一怔。
一個人影猛然衝過來,忽地擋在回穎前面。來的是心地純厚的吳頂牛,他對著槍口,仗義地怒吼:「丘八,不許你傷害平民!」任廣正沒搭理吳頂牛,對回穎說:「小姐,我出槍,不是想傷害無辜。我……羞愧難當。小姐,你把巾幗衣服送給我,這是奇恥大辱!我為了我的軍人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