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啟航前的迷航(一)
此刻,他的心情非常平靜,在他如今簡單的認知里在最近一年的時間內,所有倒霉的事情都發生在了他的身上了。他堅定地錄入自己的生理數據,指紋,聲音,虹膜,最後到dna。從前面全息投影的主機里傳出了,標準的現代漢語——一種語法從19世紀以來沒有特別大變化,卻充斥著各種「舶來詞」的語言。大概意思是「您確定上傳的您的生理數據?一旦確定就無法更改,如拒絕服役,將付出10倍違約金,計入個人誠信檔案,並交由天外執法部門處理······」他覺得沒有必要聽完注意事項,迅速地劃到了最後摁下了自己的指紋,盯著那美麗的全息投影女人的眼睛,她太美了就像只存在於他頭腦中的她一樣,驗證了虹膜。他故作莊重地清了清嗓子,在他的想象中,他站在莊嚴的廣場上,手按在了法典上,面前放著的不是全息投影,而是長槍短炮般的攝像機。下面第一排里坐著他學生時代,最愛的那個姑娘。他向著全人類莊嚴的宣稱:「為人類永世長存,我將把自己的一切奉獻給人類的太空探索事業。」嘟~悠長的一聲,毫不留情的擊碎了他的所有幻想,絲毫不給他在幻想中溫存的機會。耳邊傳來滑軌滑動,室內壓力釋放的聲音,門開了。他平靜地走了出去,後面還有長長的隊伍等待著進入這個小房間。
離開了空間武裝部不久,手環就閃動了,他輕輕轉動了手腕,投影出一則簡訊是空間武裝部發過來的消息,「您指定的賬戶已匯入600萬幣,根據您的學歷,工作類型,之前工作年限每月還將打入11006.35幣······」緊接著是一條母親打來的電話。他都還來不著急吐槽才區區600萬就能讓他遠離母星,一生只能抬頭或者低頭思念家鄉。而且在這個時代,一瓶330ml沒有一點純天然物質哪怕是水的飲料都要二三十幣,他們卻如同百年前那樣精確到小數點后兩位。
看見母親的電話他的心情終於開始有了些許波動,他忐忑地接起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了母親疲憊的聲音:「兒啊,我剛剛收到一個信息,我的賬戶里多出來了600萬,是不是咱的信息泄露了,知道咱需要用錢,所以有人想騙咱呀!」他不敢在電話里告訴母親真相,他敷衍了幾句,告訴母親今天他提前下班了,欠發的獎金和工資都發了,他買了些有營養的,帶回來給你補補。他沒有說謊,欠發的工資和獎金都補發了,因為他簽下那張被發往太空的合同時,強有力的政府就直接從那個公司的賬戶上扣除了,那筆錢發到了他的銀行卡上,如果不懂行的人,以為是說多少欠薪就給你發多少欠薪,那他就打錯特錯了,雖然他也並不會因此受到懲罰,畢竟嘛,是要去太空的人,為人類開疆拓土的人。誰會跟他計較這點小錯誤了?如今每一筆流水都在金融審查系統里都有記錄,當然每一次使用都會對公眾公開,像類似的事情都會尋求當事人的允許。
在路上,他把他所有的錢都用來買父母曾經年輕時喜歡的,經常吃的東西,因為他再也用不到這筆錢了,這算是他最後一次在面前盡孝了吧。回到家裡,他把大包小包的東西放在了地上,拿出一個小袋子裡面是母親最愛吃的鹵牛肉,是真正的牛肉,不是從食物生產線上用各種植物蛋白合成,再加入各種添加劑的低劣貨,也不是用牛細胞培養的經常出現在如今普通人家餐桌上的普通食物。
他邊拉開包裝,隨口說了一句盤子,桌子上自動彈出了一個盤子,但是因為這張桌子已經年久失修,不能從前那樣升上來一個盤子,為此他把裡面的盤子換成了塑料材質的。他把盤子端到了母親面前,母親躺在寬闊舒適的大床上,床頭還有其他部分分佈著一些感測器,它們可以檢測病人的生命體征數據並把它們實時上傳到他的手環上,旁邊坐著的父親與母親一樣都投來了不可思議的眼神。他們心中都有種不好的預感升起。每天都會關注新聞的父親,馬上猜出了結果。「你是不是參加了那個呀?」他默默的點了點頭,拿起了一片牛肉試圖遞到母親手裡,但是母親目光遲疑,她無法估量這片牛肉的價格。他只好又看向了牛肉他們放在一起時,是一種黑里透著紅的一種顏色,然而單獨拿起來的一片,他卻晶瑩剔透的,在燈光下肥肉中的細如髮絲的血管如同古畫中的枯掉的梅花,讓人食慾大增,從內心裡相信著他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沒有之一。
很多年後他還會記得,那是個薄霧濃雲的日子。空氣中瀰漫著難聞的燒焦的氣溫,因為人口再戰後三十年後的迅速增長,人類不得不重新啟用化石燃料。太陽的神威透過人類密織的紗帳,這個世界在他眼中猶如盤古開天闢地之前那個混沌的「雞蛋」。太陽就是那顆「蛋黃」他就是這個世界的核心,這顆星球上生命能量的源泉。所有的一切都是直接或者間接靠他生存,她從不偏袒誰,她永遠只均勻的散播他的恩澤。他舉起了雙手,腳分開,把身體呈現出一個x型,他咬著牙,咬地青筋鼓起,手指拚命的張開,小腿和大腿上的肌肉緊繃,股足力氣站定了。遠處的人,不解地看著這個人,並沒有人恥笑他或者打擾他。此刻在遠處,一位古漢語專業的「書蟲」看見他的行為,猛然回想起,百年前有一本啟蒙讀物上對於盤古的描寫與插圖。「在最初「天」與「地」的界限並不是那麼的明確。「混沌」,一切就像在一隻雞蛋中。盤古生存在這混沌之中······終於他用手撐起較輕的物質,腳踩著較重的物質。他堅毅的像塊磐石,任時間流逝他也巋然不動。輕的物質一天天向上升去,重的物質向下跌落。天,一天變高一丈,地,一天變厚一尺。數萬年後,天地變成了,我們熟悉的樣子。」
隨著大門重重的砸向地面,擴音器響起了標準的女中音:「歡迎各位『開拓者』如期赴約,沒有到場的會對其依法進行處罰。」
「狗頭鍘呀!」一個聲音劃破了女聲過後的寂靜,人群開始七嘴八舌起來。他在人群中默默無語,他早就知道了「開拓者」多麼動聽的名字,其背後就暗藏了多麼荒誕現實。「嘭嘭嘭嘭……」在城牆二十一響45mm口徑「禮炮」響了,慢慢走出這座營地的老大,一個黝黑的臉上帶著傷疤的男人慢慢走上了高台肩膀上的將星熠熠放光。他聲音渾厚雄壯響亮,諾大的場地不需要擴音器都可以聽到他的口令:「立正!」所有人不自覺的打了個寒戰。身體因為僵直而挺立了。」一群「懷才不遇」的失業青年在上一場大戰的倖存下來的士兵面前毫無銳氣甚至自尊。
他看見這個男人,想起了自己的爺爺。想起了爺爺也參加過那次大戰——一場決定如今世界格局的大戰。但是爺爺給人的感覺和這個人一點也不同,爺爺是秋天裡溫暖輕柔的陽光,總讓人心曠神怡,他會做各種好吃的菜,他的拿手好菜就是用豆腐當作肉炒,因為爺爺不吃肉,家裡還供奉著一尊佛像。無論小孩子做錯了什麼他覺得都是小事,在他記憶里爺爺沒有發過一次火總是那麼和善。關於爺爺的事,他也只是隻言片語的聽家人提起過。在軍中軍銜和職位頗高的爺爺在各方勢力簽署和平協議組成「地球聯合政府」前,默默的脫下軍裝,從不主動聯繫曾經的同袍。在一處農場里安然的度過餘生,曾經在農場嬉戲時,聽見來拜訪的軍人的隨從之間議論:「裡面那位就是『人屠』,上次大戰中死在他手上名將可以組成一個團。在他還是一個小兵就衝上地方陣地一通輸出,他倒還帶領著自己的長官衝進了對方的旅部來了一個一鍋燴,他發動的大戰役都有十場跨度六十年,在暫時和平沒有打仗打的時候,他主動要求沉睡。死在他發動戰役里的人數是遠遠超過其他將領的。」
「我!傑洛特·黃!這裡的總指揮。」這個嘹亮高亢的聲音再次驚破了他的回憶,把他從回憶的溫暖窩拉回了沉重的現實。「在這裡,你們只能聽我的,只有服從,你們不用也不需要提問題。現在去取你們的裝備,馬上開始訓練!」
人群在短暫的幾秒沉寂后,第一個沖向了一個士兵,搶走了他手上的裝備盒。士兵因為他的野蠻舉動重重往後退了幾步,但是依舊是那張肅殺的撲克臉,眼睛都不帶動地迅速地回到了剛才的位置。士兵穿著純白的制服,在陽光的照射下有極其細小的彷彿是鱗片的顆粒應該是納米材質的。從小就見識過各個軍種的他也沒有見過這種制式軍裝,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新組建目前還在保密中的軍種。那位古漢語專業的書蟲,在他都身上彷彿在他的身上看見了白無常,他腰間別著那把棍狀的武器多像白無常的索命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