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窮叔叔遇頑奴
古長街道,喧鬧繁華。
恆檐行走在市井長街上,身處鼎沸人聲間,雙眉凝肅,墨眸深重。
他原是在妖柳洞中,與眾人穿行通道,欲去尋人。然行至一半,後方傳來一道吼聲,不過片刻,便有一具屍怪追了上來。
尋常屍怪都不敢入內,它能進來,必有特殊之處。
果然在交手之後,恆檐發現,這屍怪裡頭在操控的,竟是只域外天魔!
域外天魔行走之時如煙似霧,遠遠看去猶如墨團,他與這東西打了千年的交道,絕不會認錯。
但天魔祖在萬年前就被帝神姬打殘,入他識海苟喘偷生,其餘部下就算有幾個實力強悍的,可六界有玄華玉祁在,再加上帝藤以身化出的荼靈鬼域,也該是成不了氣候。
他原以為六界的域外天魔已被滅盡。
可今日卻仍看到了這種東西,還不止一隻。
妖柳洞中,他原本已將那隻域外天魔壓制,正要捉拿,誰知旁邊竄出一道劍光,蘇止微不知從哪冒了出來。
還被控制了。
兩人一番交手,他怕傷了蘇質微,因此出手處處受制,控制她的域外天魔卻不管不顧,不僅拿刀子往他身上捅,還捅她自己。
只要恆檐的神識往她的紫府中去,想要將蘇止微的神魂中的域外天魔弄出來,她都要往自己身上捅上一刀。
雙方僵持片刻,那隻域外天魔似有顧慮,最終棄了蘇止微的身軀,跑了。
順便帶走了蘇止微的魂魄。
恆檐心知帝藤就在此處,白觀他們不會有什麼危險,而蘇止微若不尋回魂魄,徒留身軀也無用。
加上這東西出現得突然,他心中十分雜亂,來不及多想,便追了過來。
兩隻域外天魔,頭一隻跑了,他追的是後面那隻。
追了半日,他也不知自己身處何處,那隻域外天魔到了這裡便匿入人海,沒了氣息。
恆檐的心裡是亂的。
他想到域外天魔未除,那天族此時的情況如何,父君母君和阿姐又如何。
又想到魔族。魔族已滅,地盤空置,域外天魔是否正藏匿在那兒。
人界有一隻域外天魔,誰知道暗地裡還藏了多少,玄華玉祁身為六界祖始,為何會留下這樣的禍患……
是疏漏,還是……
還是天族已經淪陷,六界已經……
恆檐不敢往下想,心中雖是亂的,但也慢慢冷靜了下來。
他想,天族若淪陷,凡界自然也不能避免。
如今凡界表面無恙,那就說明,天族還如往常,那些域外天魔只敢在陰溝背地裡作亂。
他深吸一口氣,掏出通訊符,想要聯繫阿藤。
又突然想起,阿藤壓根沒用過通訊符,需要傳什麼話,神識一掃,鎖定一人,話便如在對方耳邊響起。
而他這通訊玉符上,目前能找的人全在海外肅清魔修。
無言一陣,默默將通訊符收起。
域外天魔的氣息在這裡便斷了,但總有斷的緣由,他攔下一人,給了銀兩,問了此處是何地。
得知了地名,又問此地可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那人得了銀錢,斟酌一番道:「奇怪的地方倒是有,城南有一處廟宇,供了座鬼神,靈驗是靈驗得很,卻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還有人建鬼神廟?」恆檐一頓,又問:「何處奇怪?」
那人壓低聲音,附耳道:「那座廟啊,求子求財都不成,但若有人求仇家遭殃、偷竊之人暴死,那是百試白靈驗!」
恆檐道:「百試百靈確實怪了些,不過閻王掌生死,應也在常理之內……」
「那裡頭供的可不是閻王。」
那人打斷他,道:「幾年前我們這長古城外頭有一窩匪患,隔三差五進城搶劫,那時官匪一道,官老爺睜隻眼閉隻眼,也不管百姓死活。」
「當初那座廟還不這麼出名,只因有個人進了廟裡,咒那當官的不得好死,山上的土匪一夜死絕……結果你猜怎麼著?」
恆檐順著他的話猜下去:「……都死了?」
那人一拍手掌:「對呀!若是供閻王,未必有這般靈驗!」
「這有什麼關聯?」恆檐奇怪道,「既然不是供閻王,那是供誰?」
「這名號說實在的,我當初聽也是頭一次,說是叫六什麼祖……」他仔細想了一會,「前面的記不清了,後面的我記得,荼靈地神姬!」
恆檐:「……」
他眨了眨眼,原地愣了許久,只覺得自己聽錯了,吶吶地問:「……可是六蔓真羅魔閻祖……荼靈帝神姬?」
那人眼前一亮:「對!就是這個!」
恆檐更加沉默了。
告別了這人,恆檐便去了這座鬼神廟。
鬼神廟來的人不多,畢竟是咒人死的。名氣卻大得很,不少人不遠萬里前來瞻仰,想一睹這座廟宇的真容,又怕粘上晦氣,只遠遠地望著。
恆檐來到廟前,一抬頭,便見門上以硃砂寫成、張牙舞爪的三個大字——魔閻廟。
門外徘徊輾轉之人數不勝數,行至裡面,賓客卻寥寥無幾。恆檐忽略其他人投來的怪異揣測的目光,慢慢抬腳走了進去。
廟中殿宇以鬼界名稱取之,位於最前方也是裝修最好的殿,名叫閻羅殿。
殿中擺著的,便是魔閻祖金身。以金銅澆築,巍峨聳立,腳踩一朵黑色蓮花,層層花瓣簇擁中,一名女子金像立在那裡。
雙目輕闔,紅衣似血,一手判官筆,落筆向前,筆尖一團血墨欲滴不滴,朝著信徒跪拜的方向指去。
一手生死簿,平攤於掌間,似要提筆沾墨,指點生死,而那墨汁便是人血,細思恐極。
恆檐的目光落到金身的臉上,那張臉平平無奇,與外頭的觀音像、女神像並無區別。額間也無血色紋章,渾身上下,除了紅衣與黑蓮,便與帝神姬無半分干係。
哦,還有這女子之身。
巫祖娘娘何其尊貴,從未在哪裡立過廟宇,能知道完整的名號與這三樣特徵,已是難得,更遑論其他。
但就算只有一個名號,也能斷定建這廟宇之人,絕非凡人。
恆檐看完金身像,目光落在殿中,閻羅殿的布置以暗調為主,紅色為輔,奢華低靡。殿內以一百零八盞紅燭燈照亮,明亮堂皇,但這亮中又透著一股陰冷,剛一踏入,便覺陰風陣陣,寒從腳生。
並非普通陰氣,而是……
恆檐眯了眯眼,朝那魔閻金身像走去。
金像的台座後面拐出個人,看著他微愣,低聲道:「您是……」
恆檐並未看他,繼續往前,那人卻攔在了他前面,問道:「您是……窮叔叔?」
稱呼熟悉得讓恆檐一愣。
他轉過頭來,開始打量眼前的年輕人,此人面如冠玉,清雋秀逸,是上乘的容貌。但恆檐看的並非他容貌好壞,而是他五官神韻,星眸如炬,長眉入鬢,在他腦海中,漸漸與記憶里所見不多的兩個人重合。
這兩人一個是逍遙劍宗太上長老,一個是只千年的竹妖。
而男子的樣貌,也與另一張極為稚嫩的臉重合在一起,那張臉他在十幾年前見過,而這十幾年間,他所用的正是這張容貌。
恆檐瞳孔微縮,不可置信地顫顫出聲:「你是……頑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