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論前塵
羽扇如離弦之箭飛射出去，在空中劃出漂亮的金紅色軌跡，猛地破開舞動的狂風，撕裂空氣，奔著吞沙魔獸而去。
轟隆——
剎那間，沙石橫飛，血漿四濺，吞沙魔獸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便直接被一分為二。
它巨大的身軀於流沙中轟然倒塌，有如鯨魚落海，激起千淘萬浪；又如高山塌陷，揚起萬石千沙。
那毀天滅地的風暴停了，沒了法力的支撐，恆檐徑直摔向地面。
自由落體不是鬧著玩的，將要落地之時，他餘光瞥見地面上的一個人，那是道紅色的影子。
鮮艷如火，風華絕代。
那人朝旁邊讓了讓。
恆檐臉朝地，直接砸進了沙子里。
「……」
緩了一會後，恆檐扒開重重的沙堆，從裡面爬出來，那個人依舊在，見他灰頭土臉的出來，也不說話。
只拿一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神色古怪。
恆檐心裡發出一聲苦笑，真的是她。
魔界一難，他原以為是為無漪神尊所救，帝藤也從未正面承認過，以至於他心中多少有些芥蒂。
沒想到一個幻境，倒讓這個芥蒂消了。
恆檐朝她拱手：「巫始娘娘。」
她那古怪的神色更深了，帶了些許疑惑，眉頭都皺了起來：「你叫我什麼？」
恆檐頓時覺出不對勁，看了看阿藤，又不敢確定。
於是小心翼翼地：「……師尊？」
她眉頭皺的越發深了。
這下恆檐是真的不能確定了，他看了看獨屬於魔界的灰色天空，心想這幻境為何還不破？
……
幻境不破，是因為阿藤來了。
制出幻境的域外天魔被她變成了一顆小黑球，裝進了瓶子里，但即便如此，還是要被阿藤逼著維持這個幻境。
看著透明瓶子里掙扎無效的域外天魔，恆檐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又有些想笑。
即便過了萬年，重新凝聚本源之體，她這抓了東西塞瓶子的習慣，還是沒變。
恆檐帶她來到了羅焱宮。
幻境里的羅焱宮與萬年前一樣，四處布滿了幻化而成的曼珠沙華，阿藤看著這座宮殿，心念一動，彼岸花海瞬間變為了六蔓荼靈。
她皺著眉頭，開始四下打量。
「師尊對這裡還有印象嗎？」
恆檐站在荼靈花叢中，回頭問她。
印象自然是有的，阿藤被時青帶到逍遙劍宗前，住的就是這個宮殿，後來做夢還夢見過。
恆檐倒是有些驚訝：「師尊小時候就在這裡？」
阿藤沒好氣道：「逍遙劍宗的藏書閣有一本《九州奇異錄》，其中的《瑞獸篇》就有記載，你沒看過？」
《九州奇異錄》是一本記載了九州各種奇聞異事的書籍，天卿瑞獸聲名大噪時，就有專門的人根據她的生平事迹，在裡面編了一則《瑞獸篇》。
但這本書並非一人所寫，分了許多個版本，各有不同，關於天卿瑞獸的來歷，也只有逍遙劍宗的藏書閣里才有記載。
「弟子在逍遙劍宗時不受重視，進不了藏書閣，這事兒師尊也知道的。」
「呵。」阿藤冷笑。
不怪她態度不好，任誰知道自己養了十幾年的徒弟，其實是個根本不需要她罩著的玩意兒，多少得花一段時間接受。
恆檐看著她的臉色，輕聲細語的，又問：「師尊還記得這個地方在哪嗎？」
「時青走的路，本尊怎麼知道？」那還是她頭一次見到站著走路的東西。
阿藤斜了他一眼。
對於自己尊重的人，阿藤向來不會直呼其名，如果有一天她直呼其名了……
那肯定是被氣的。
恆檐只好道：「也不知道師祖和祖師娘的魂魄還在不在……」
「別叫師祖，他們當不得你這一聲。」
「……」
「時楚生當初勾結魔修暗害他們，不過義父義母修為不低，神魂大抵還在的，估計，要麼是奪舍了，要麼就是轉世投胎了。」
恆檐摸了摸鼻子，他們當不起我一聲師祖，怕是更當不起你一聲義父義母……
「或許可以去鬼界一趟，問一問陰兆……」
她挑眉：「陰兆是誰？」
「……鬼帝。」
「哦。」
片刻后，兩人來到一處刻著壁畫的長廊上。
九曲迴廊彎彎繞繞，連通著主殿與一方靈池，兩側依舊是荼靈花。
漆黑的荼靈花蔓順著廊柱攀岩而上，當阿藤走過時，不時有花葉輕輕觸碰她的腳踝，她低頭看了眼，晃了晃瓶中的域外天魔，那葉子立即縮回去了。
「羅焱宮的這塊壁畫上，附著了天璇始神的意識，這裡似乎沒有。」
他觸摸著這些壁畫，有些失望。
壁畫與記憶中的樣子相差不大，但就是缺了一重意識，便又與記憶中的大相徑庭。
萬年前他只看了半柱香，便直接昏了過去，如今卻一點反應也沒有。想想也是，一隻域外之物，怎麼複製的了天璇神祖的意識。
「師尊看得懂嗎？」恆檐回過頭問。
阿藤正在看。
壁畫有些高，得仰著脖子才能看到全貌，她不想仰，便又長高了幾節。
於是恆檐回頭，視線只觸及到她的腰。
「……師尊？」
阿藤低下頭，是個俯覽眾生的視角：「做什麼？」
「沒什麼……」
壁畫上沒有顏色，只能根據凹陷和凸起的牆面分別所繪的內容，阿藤看著有些費眼，指著一處問：「哪個是我？」
恆檐看過去。
那面牆上畫著三個人，最上面的男人雙手張開，是個懷抱眾生的姿勢，而在他懷裡，分別有兩個嬰孩，背對而坐。
兩人的額間都有一道紋路，容顏又相差無幾，確實不好分辨。
恆檐依據記憶中道：「這是天璇神祖與天地神姬，右邊的那個是你，左邊的是天神姬。」
「哦。」
片刻后，阿藤又指了一處：「這個是誰？」
這副畫便有些特殊了。
在它的上面，正是所有壁畫中最大的的一副，那一副畫的是一群人，分了左右兩邊。
一邊是天璇界的生靈，一邊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異界生物，而在他們的上面，有著幾個更大的人物，應該是長大后的天地神姬，與那些入侵位面的始祖。
在天璇界初開、力量尚且薄弱之時，不少面位想要侵佔這片領域。
此間生靈在一次次的戰爭中，一代又一代地覆滅，卻有個早該滅亡的傢伙，一直留了下來。
恆檐只看一眼，便認出了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