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永別

幽暗逼仄的房間里，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年輕士兵站列兩行，等待著長官的最後指示。

他們當中有的人已經躍躍欲試，衝鋒槍握在手中不住地顫抖，也有些人臉頰上還有未擦乾的淚痕，顯然之前無聲的流過幾行眼淚。

站在隊列正前方的長官三十多歲，瘦高個，看起來精明強幹，此刻他站得筆直，神態肅穆，並不魁梧的身體像一顆老式的毛瑟步槍子彈，隨時可能迸發出驚人的威力。

「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給你們二十分鐘，把勞改犯人們送進休眠倉，8：40的時候，我希望你們所有人整齊地站在這裡，就像現在一樣，有沒有問題！」長官喊話道。

「報告長官，我有問題！」隊列當中有人大聲說道。

瘦高個長官皺了皺眉頭，用犀利的目光掃視眼前的十幾個人，最終他鎖定了目標，厲聲說道：「小毛兒，出列，你有什麼問題！」

隊伍中年紀最小的士兵小毛兒壯著膽子走了出來。

「報告長官，我認為，應該讓他們和我們一同出戰，兩千個犯人，可以編成兩個團……」

「放屁！」

長官怒罵道，小毛兒被嚇了一個哆嗦。

「他們是犯人，不是軍人，我們對他們進行軍事管制和強迫勞動，這是因為他們曾經犯了錯，損害了國家和人民。但是，我們必須要給予他們應有的革命人道主義待遇，而不是叫他們跟我們去送死！」

士兵們沉默了，長官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跟這群新兵蛋子解釋。

他們只是一群科技兵、技術兵、工程兵，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參與直接戰爭的，但是，戰爭已經打到了山窮水盡，半月前，民兵都已經加入了戰場，國家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後時刻了。

房間里的空氣似乎也預見了死亡的到來，變得凝滯、腐爛、發霉發臭，令人窒息。

是的，這不是戰鬥，不是連隊的技能比武，不是師部的緊急演習，甚至不是一場邊境上的小規模武裝衝突，即將到來的是，一場差距懸殊的單方面屠殺。

而他們十幾個人，在這場屠殺當中，甚至得不到敵方一次向上級彙報的資格，就會被瞬間消滅。

他唯一能向上蒼祈求的是，這個軍事堡壘不要被敵方發現，有朝一日，能給在戰爭中存活的殘餘部隊進行充分補給。

如果還有其他奢望的話，那就是手中的槍和這群勇敢的孩子們，能多殺幾個敵人，用他們的方式，表達全世界人民對kusa聯盟的強烈不滿，僅此而已，別無其他。

2000名犯人被十幾桿衝鋒槍逼到休眠艙中，為了節省時間，犯人們被安排兩兩一組，一人趟進艙中，另外一人負責關閉艙門並且啟動程序。還有1000人，還有500人，還有250人，還有125人……

他們當中有人試圖反抗，但很快被緊密急促的槍聲嚇回原處，犯人們從來沒有聽過機關槍的鳴槍示意，他們不得不聽從士兵的指揮，老老實實的打開休眠倉躺了進去。

最後趟進艙中的一個人，由小毛兒親自動手，這個人和他有過幾面之緣，他有些羨慕地看著休眠艙里一臉無知者無畏的犯人，狠狠地關上了艙門，並且按下休眠啟動鍵。

偌大的地下空間中，2000個銀色艙室好像2000具棺材，士兵們一邊快步進行最後檢查，一邊自嘲的調侃地說：「至少，他們還有個棺材。」

再次集合起來的隊伍，感覺和之前完全不同了，他們沒了上場殺敵的衝動，沒了對真實戰爭的好奇，每個人的臉上都儼然一副英勇赴死的決絕。

二十分鐘過去了，長官還是站在之前的位置上，背著手跨立，像一尊屹立不倒的英雄雕像，等待著信徒們守時的祭奠。他面無表情地望向眾人，沉默良久，開口道：「同志們，帶上武器和補給，咱們離開這個烏龜殼和他們大幹一場，怎麼樣！」

「對，大幹一場！」

「乾死丫的！」

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戰士們氣勢瞬間高漲，他們憤怒地吼著，好像要把內心的恐懼都喊出體外，只留下一副戰鬥的軀殼。長官滿意的點點頭.

「所有人，到堡壘出口準備，小毛兒，你留下來。」

士兵們井然有序地離開集合的房間，屋子裡僅剩下瘦高個長官和小毛兒。

「你年齡最小，不要跟我們出去了，就呆在這裡吧。」長官說。

「啊……可是你們都……」

長官軀體鬆弛了下來，走到他最年輕的士兵身邊，像個長輩一樣拍了拍士兵的肩膀，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這個地下堡壘，還需要一個守護者，你留下，看好這個地方，一旦敵人發現了這裡，立即帶著這些犯人投降，不要反抗。」

長官拉著小毛兒來到了主控室，那是一間空蕩蕩的房間，只有正對著大門的牆面上，顯示出了一隻活蹦亂跳的兔子，二人在牆面前站定，小毛兒才看清，這一間屋子四周的牆面都是無介質全息超能操作顯示屏，長官說，「中華兔，我要移交超級管理員許可權。」

「請口述密碼。」兔子說。

「lnbx6559。」

「好的，密碼識別成功，請貼近屏幕，和我對視。」兔子不再動了，兩隻眼睛變得通紅。

瘦高個照著兔子的要求，向前走了兩步，用自己的眼睛緊緊貼住那隻虛擬兔子閃著紅色光芒的眼睛。

「面部識別成功，瞳孔認證成功，超級管理員解除。」虛擬兔子又蹦回到牆面中央，繼續吃著那個啃了一半的胡蘿蔔，離開一個主人，似乎對它並無影響。

長官笑著對小毛兒說：「這個密碼記得住么？」

「那是我們的部隊番號，我一輩子也不會忘。」小毛兒眼眶有些濕潤，因為過了今天，可能這個番號下只有他一名戰士還苟活著，至於還能活多久，仍是個未知數。

「好小子……至於怎麼控制整個地堡，輸入密碼，重新綁定管理員以後，中華兔會教你的。」長官撫著小毛的後背，指著牆上若無其事的兔子，輕聲說：「和它一起，守好這裡。」

「首長……」

「士兵周二毛！」

長官突然打斷還想再說什麼的小毛兒，大聲地喊著他的名字，聲音在空曠的中控室里如同炸雷一般回蕩，那隻虛擬的兔子也被嚇了一跳，蹦起來老高。

小毛兒忍著眼淚打了個立正：「到！」

「永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