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繁衍季12
第二十二章
既然不想當一隻待宰的羊羔,
那便盡情反擊!
火苗如眾蛇吞吐信子一般,聚攏在他們掉下來的大洞面前,乍一眼望去,整個天花板都被重重疊疊如蓮花花瓣一樣的火焰所覆蓋。
季沉嫣的髮絲被烈火的熱浪吹得微卷,每一根都包裹住了明亮和灼熱,彷彿浴火。
……以至於璀璨奪目。
顧東樹的背後都是泥土和玻璃殘渣,躺在廢墟上一動也不能動,雙眼虛黑的看著季沉嫣。
高度集中的精神一旦放鬆,便被更強的存在虜獲了心神。
真……美。
是向日而生的美。
是蓬勃生機的美。
是褪去了末日獨有的頹廢,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割裂一般的美。
殘忍啊。
在他精疲力竭、無力掙扎的時候,還讓他看到這樣的季沉嫣。
他忽然不想赴死了。
顧東樹眼眶酸脹難受,冰冷槍身烙得他的掌心生疼,他從沒有一次在舉槍的時候抖得這樣厲害。
甚至去相信一個柔弱的嚮導,會帶著他活下去的話。
此刻——
因為季沉嫣的話,應鱗的進攻變得前所未有的猛烈。
感染源竟生出了害怕,發出微弱的電波,想要讓隧道里的普遍種們全都闖到地底來,拖住兇殘的應鱗,給自己製造時機。
幾十秒鐘后,上方塌陷的大洞處,便圍了許多的普遍種。
它們爭先恐後,如魚池裡張著大口等待餵食的錦鯉一樣,想要湊到下面來。
然而大自然的弱肉強食,遠比人類社會更強。
應鱗的尾鞭甩了出去,如同天然血脈力量壓制,瞬間讓那些普遍種措手不及,不敢再靠近半步。
「厲害!」
顧東樹不禁對應鱗的攻擊發出感嘆。
但顧東樹提醒自己,驅使它的人是季沉嫣。
這個柔弱的嚮導,才是戰鬥的絕對主角。
顧東樹痛恨自己的無力,他想給予季沉嫣幫助,可舉起的手/槍卻始終無法更好瞄準感染源。
手臂傷口的鮮血,順著他的指縫滴落,和地上的泥沙混合在一起,就像是廢墟上盛開出了一朵朵血色的花。
顧東樹最終放下了手/槍。
看來,只能交給季沉嫣了。
這場戰鬥,他無法插手。
季沉嫣高度關注,下達指令:「不要給它留喘息的時間!」
轟——
應鱗用巨大身軀阻擋著感染源,猛地朝著牆壁拖拽了進去,甚至將牆體上的瓷磚也衝垮。
中空的通道,展露了出來。
有路了!
顧東樹在恍惚之間,看了季沉嫣一眼。
衝擊波使得她的髮絲微揚,地面是飛濺的磚礫和牆壁的殘渣,季沉嫣幾乎是站在廢墟之下。
方才被孵化的蟲群,被應鱗吃下了99%,唯獨剩下了1%,如寒星般點綴在季沉嫣的四周。它們尾部的熒光照亮了一小部分黑暗,將季沉嫣映得……
格外震撼。
以至於此刻,他大腦的每一寸思緒都被佔據。
顧東樹從未有過嚮導強大的想法,而今卻不得不承認,目前正在對抗著危機的人,是他認為最弱小的季沉嫣。
開闢道路的並不是應鱗。
而是季沉嫣。
許久之後,兩隻畸變種打鬥的聲音越來越小。
季沉嫣身體搖晃,彷彿耗費了極大的精力,臉色蒼白得不像話。
顧東樹:「可以了,季沉嫣!」
季沉嫣額頭泅著細密的汗珠,倔強又冷靜的說:「不行……那隻感染源,哪怕有一小節沒有死,也會恢復過來,必須……讓它死乾淨。」
「你不是說過嗎?讓我做人類的嚮導。」
「我吞下夏娃之卵,的確是件出乎意料的事,你會用這種話來提醒我是理所應當。」
「可我想過了,顧東樹……」
「我膽小、懦弱、過於理智、有時還有不切實際的同情心,我記憶混亂、身體異常,更不知道怎麼樣面對這個末日。」
「可……」
「我想做一個擁有勇氣的人。」
顧東樹:「……」
他掙扎著從廢墟上站起身,終於明白了自己方才為何會心酸。
他生於末日,長於末日,或許將來還會死於末日。
人類心如死灰。
哪怕是顧東樹,也不曾奢望過,能夠看上一眼蓬勃盛世。
他們一個個,皆被沉默的時代所吞沒。
父親在十年前的流血事件后死去,他已經漸漸不知道自己堅持的到底是什麼了。
他迷茫、仿徨、數次從噩夢中驚醒。
無法逃離的時代,無法守護的文明,越演越烈的人心。
而季沉嫣的身上,有著和大部分人都沒有的東西。
他幾乎沉溺的看著這一切,終於明白了他想保護的到底是什麼。
幾年的迷惘,在今天變得堅定。
還有季沉嫣這類人。
還有她。
赴死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勇氣才是唯一出路。
顧東樹笑出聲,強忍著淚水:「真是服了你了,季沉嫣,原來你是真的想殺死感染源,徹底解決05號工廠的電力問題。」
他被激起了鬥志。
「來吧,我跟你一起解決它!」
顧東樹強忍著痛苦,將身體立得筆直,從前沒有任何一次的戰鬥讓他覺得愉悅,現在卻實打實的感受到了熱血。
他正要輔助季沉嫣時,便看到了一旁被毀壞的噴射頭。
空氣里瀰漫著淡淡氣味,兩隻畸變種的攻擊也變得緩慢,好似受了影響。
顧東樹猛地反應了過來——
SYM氣體。
原來存放夏娃之卵的房間,早就做過防禦系統,下面這個房間並非房間,而是存放SYM氣體的容器。
眾所周知,SYM氣體採集困難。
這個房間,竟然存了如此大量的SYM氣體。
而且這股味道,明顯是不久前噴發過。
顧東樹心臟如打鼓般狂跳,明白05號工廠里的哨兵僅有謝絕和權月,方才來過這個地方的便是他們其中一人。
但權月行事正常,絕不會觸發這類裝置。
顧東樹:「謝哥來過這裡!」
季沉嫣:「……你沒必要用這話來唬我,我一定要解決了感染源。」
顧東樹:「是真的,周圍有SYM氣體的味道!那是專克哨兵的氣味!他在為我們留下記號,等我們去找他。」
在聽到謝絕的名字時,季沉嫣有種病變般的安心感。
她的喉頭酸脹,理智清楚的告訴她,這是弔橋反應,並非真正的感情。
但仍然處於開花現象的她,謝絕這兩個字對她而言,是依賴、安全源、基因本能。
在聽到顧東樹的話之後,季沉嫣才緩慢平靜下來。
不能逞強,必須保留體力。
她還要帶顧東樹離開。
與此同時,廣播里發出了聲音。
[05號工廠感染持續擴大,即將成為二級感染區。離毒氣噴射,還剩最後五分鐘。]
季沉嫣沒有立即收回精神絲,而是飛快衝到了牆邊,狠拉出了插在上面的噴射頭。
在靠近感染源后,房間內檢測裝置發出了滴滴聲響。
頓時——
噴頭內吐出白色氣體,完全噴洒在了感染源的身上。
因為季沉嫣的行動,使得感染源的力量被削弱更重。
畸變種都是哨兵畸變而成,SYM氣體不僅對哨兵有用,也對畸變種具有一定作用。
這是他們頭次壓制了感染源。
[離毒氣噴射時間,還剩最後三分鐘。]
「動手!」
應鱗應聲而動,身後的軟翅化作堅硬的刀刃,飛至了半空,尾鞭也因展翅的同時,而在尾部長出了尖銳的倒刺,刺入了感染源的身體。
這幾乎是碾壓。
一擊又一擊,一鞭又一鞭。
應鱗在拔出尾鞭時,總是裹著感染源的綠色血液和碎肉,殘忍又狠辣。
顧東樹看啞了嗓子。
自始至終作戰的敵人,卻因一個嚮導陰差陽錯的連接,成了他們最大的助力。
他才是受到最大衝擊的那個人。
季沉嫣專註的凝練著精神絲:「繼續,不要讓它擺脫!」
[離毒氣噴射時間,還剩最後一分鐘。]
事情變得嚴峻了。
過於緊迫的時間,導致顧東樹的神經變得緊繃如弦。
他更加深入的觀察著那邊,每一秒都不敢錯過,害怕只一秒的偏差,便會使得戰局逆轉。
「季沉嫣,刺它弱點!它一直護著右邊!」
季沉嫣舉起了手/槍,企圖找到進攻的空隙。
在兩人對話的過程當中,應鱗已經完全制服了感染源。
應鱗的尾鞭,變成了鋼鐵般堅硬之物,將感染源懸吊在半空。
感染源扭動著肥碩的身軀,根本無法掙脫,只得眼睜睜感受著自己被一口口吃掉的痛感。
啪嘰——
身體被四分五裂,血液和濃汁流了下來。
感染源的再生機制即將啟動,季沉嫣對準了前方,精準的開出了幾槍。
碰、碰、碰。
她連眼睛都沒有眨,子彈好似要割裂氣流,動作又狠又快。
這一擊,倒是有點顧東樹的風采了。
感染源的再生停止,身體在地上不停抽搐,這才完全死去。
直至死時,它才將目光放到了季沉嫣的身上,看到連接在應鱗身上的精神絲后,彷彿受到了極大的刺激。
「為什麼……不是我?」
「為什麼……不選擇我?」
「向、導……求求你……幫我……凈化。」
「我不想……成為……怪物……」
那不成人形的嘴裡,吐出了一個人名:「莉塔!!!」
它的眼神從渴求變為寂滅,完全喪失了神采,徹底倒在了地上。
「成……功了?」
顧東樹腦子如同宕機一般,漸漸回過神來。
季沉嫣竟然憑藉一己之力,將感染源殺死!
危機解除了!
05號工廠的電力也救了回來!
顧東樹的眼神逐漸變得興奮:「哈……!」
軍部的人絕對想象不到,拯救這一切的會是一個嚮導!
感染源死去的瞬間,上方便傳出了廣播聲——
[通告南部基地倖存同胞,檢測到05號工廠感染源已被消滅,毒氣噴射已暫停。]
終於結束了。
季沉嫣便要撐不住了,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不知何時鬆開了精神絲。
由於方才的操作,地底的SYM氣體越發濃郁,氣味直衝肺部。
應鱗宛若立在雲端煙霧中,久久沒有動靜。
這樣的龐然大物,壓迫力無疑驚人。應鱗的頭沒有動,動的只有眼瞳,注意力緩緩的放到了季沉嫣的身上。
是敵意嗎?
季沉嫣看不清。
兩人剛鬆懈,瞬間又緊繃了起來。
誰都沒有力氣再動手了。
應鱗開始移動,一步、一步、又一步。
踩在脆弱的神經上,總算是抵達了季沉嫣面前。
季沉嫣眼瞳緊縮,正想要縮著後退,哪知它忽而再度做出了一個詭異的動作。
腰像是沒有骨頭一樣,快要彎折到一百八十度。
它在親吻她的腳。
季沉嫣:「……」
顧東樹:「……」
獻上忠誠嗎?
之前親吻腳尖的事,哪怕是季沉嫣說了,顧東樹也沒有放在心上。
現在當它再次做出類似的舉動,顧東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最大的……人工蜂后……效應……」
顧東樹如牙牙學語的嬰兒,斷斷續續的說出了這幾個字。
繁衍季對哨兵的影響有多深。
對刺激獸性的影響有多深。
顧東樹早已清楚。
而如今——
夏娃之卵的影響,換成了季沉嫣。
顧東樹的目光放到了季沉嫣的身上,內心如海浪般翻湧,終於在此刻明白了季沉嫣的重要性。
但凡季沉嫣還是人類……
他的第一優先,必須是季沉嫣!
做完這件事的應鱗,突然拍動著翅膀,猛地朝上鑽去,將05號工廠整個建築物都捅破。這裡有濃郁的SYM氣體,是哨兵天然的剋星,具有哨兵基因的它也無法久留。
天光透了進來,清冽的空氣沖淡了刺鼻的氣味,綿綿細雨正在扼制05號工廠的大火。
毒氣的威脅消失后,軍部就解除了通訊封鎖。
季沉嫣低頭看向了自己手中的軍部通訊表,在此刻自動連接了外部通訊頻道,無數信息像是冒著氣泡一樣,一條條的飛快滾動出來。
[快看啊,是畸變種!]
[不是說感染源已經被消滅了嗎?怎麼還有畸變種出現在機械區?]
[虛級?魃級?不對!看上去像魘級!]
[它進化得這麼厲害了嗎?魘級畸變種,起碼需要三個A級哨兵合攻才能解決啊!]
[完了完了,據說魘級畸變種,已經具有一定程度的智力,甚至一隻可以引來一群,就跟狼群一樣。]
[05號工廠的問題被解決,它必定不會是感染源,不然通訊也不會恢復啊。]
於是。
上面的信息被暫停。
他們紛紛發出了同一個疑問:[到底是誰解決了05號工廠的危機?]
下一秒。
無數條吹噓和猜測的話出現在了公共通訊頻道里——
[解決危機的肯定是個超級大佬!這還用猜?]
[牛逼啊!!!老子當場一個滑跪。]
[腿彎得這麼快?當心打臉。]
[你們不好奇是哪個大佬嗎?據我所知機械區里,有實力解決的人總共就只有四名。A級權月,A級田蒲一,地支顧東樹,還有……S級謝絕。]
[窩草,那個大殺神!!!]
[我感覺我有心理陰影,看到謝絕兩個字就要抖好幾下。]
[反正不管怎麼說,解決這件事情的肯定是個嘻嘻笑的瘋子,不然也不會玩這麼刺激,敢往感染源和魘級畸變種身上湊。]
[瘋子+1。]
[瘋子+2。]
[瘋子+3。]
顧東樹臉都黑了,看向了季沉嫣。
大約誰也沒有預料到,解決這件事的會是一個嚮導。
季沉嫣搜尋著有效信息:「顧東樹,你看這一條。」
顧東樹:「怎麼了?」
季沉嫣:「魘級畸變種,可以一隻就引來一群。我們在緩衝區的時候,我不是跟你說過,那隻貿然衝進來的畸變種,像是在找什麼東西嗎?」
顧東樹眉頭緊擰:「記得。」
是被吸引!?
季沉嫣:「感染源不是魘級,應鱗又才變成魘級,你說……會是誰?」
會是誰?
這幾個字重重砸在了顧東樹的心上。
他就是想要弄清楚這件事。
顧東樹的眼神放得很遠,突然想起了一天前哨兵賈勵的離奇死亡。
季沉嫣之前凈化過的哨兵,除卻權月和應鱗,便是賈勵了。
的確疑點重重。
「等離開機械區,我會把這件事情報告上去。」
顧東樹看著虛弱的她,又輕聲說道,「坐下休息一會兒吧。」
季沉嫣滿臉汗水,幾乎在聽到這句話之後,便癱軟在地。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她吞下了夏娃之卵,解決了身體的異樣感,反倒開花現象的反應,變得更重更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屋內也變得靜悄悄的。
在這段時間內,顧東樹默不作聲的拿出了身上帶著的簡單醫療裝備,紗布纏了一圈又一圈,臉上的神情卻始終沒有變過。
季沉嫣:「感染源剛才喊的莉塔,你認識嗎?」
顧東樹低頭干著自己的事:「認識,你不是也見過?」
季沉嫣:「?」
顧東樹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緩衝區,強行想幫封燃凈化的A級嚮導,卻遭到封燃的抵抗,她或許很不甘吧,不然也不會被影響了心情,讓自己負責的哨兵,變成了畸變種。」
季沉嫣:「……」
她的心情突然變得很沉重,這一次機械區的動蕩,竟然始於一個嚮導的不負責任。
每一個嚮導,在嚮導學院畢業后,如若沒有被刻印,手上都會得到四五個哨兵的名單,那是她們未來需要負責的搭檔。
在末日里,不可能隨時派一堆人保護嚮導。
而這個制度,也叫做『互生制度』,比『刻印關係』低一級。
正因為這個制度的誕生,保障了嚮導的利益,也同時保障了哨兵的利益。
季沉嫣站起身,想要走過去。
顧東樹:「你做什麼?」
季沉嫣:「季盼在那邊,她剛才被應鱗……你也見到了。」
顧東樹阻止了她:「嚮導怎麼樣,得軍部去判斷,只要她現在沒有畸變,我們就沒有擊殺她的權利,否則面臨我們的就是軍事法庭。」
換做任何人,都不會有這樣的待遇。
這是嚮導的特權。
她也是嚮導,所以顧東樹才沒有立即對她動手?
季沉嫣:「那你想怎麼做?」
顧東樹:「這裡直通01號工廠,只要到了那邊,就離監測點A很近,由我來帶著她過去。」
季沉嫣:「……」
顧東樹是個有原則的人,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了。
季沉嫣沒有再說什麼。
腳底遍布細碎石子,卻不知從何而來。
季沉嫣從上望去,發現上方生出了裂口,傳來了『咔嚓』的響聲。
隨後,大大小小的碎石更加抖落。
兩人心頭一凜,才驚覺撐住房間的鋼架也被壓得變了形。
他們並沒有多少時間了。
兩人不得已繼續朝里走,通道狹窄濕熱,蜿蜒曲折,根本不知盡頭在何處。
電力變得極不穩定,時有時無。
方才還暗著呢,現在又完全亮開了。
燈光讓眼睛酸疼,過去好幾秒才逐漸適應,使得季沉嫣看清了牆壁上的字。
「你快看,上面寫著什麼?」
經由季沉嫣的提醒,顧東樹才將視線放在了牆壁上面——
密密麻麻的寫著人名,以及年月日。
不像是出生年月日,反倒像是記錄的死亡的時間。
「214X年,10月28日。」
「請把我的骨頭融到這棟建築里。」
「令我粉身碎骨,令我深深嵌入,令我長眠於此。」
「我只希望,如果哪一天計劃真的成功,便是一個文明的反擊了。」
因為難以辨別,她念得尤為緩慢。
可念到最後,季沉嫣忽而沉默了。
季沉嫣這才明白,存放著夏娃之卵的05號工廠,是一塊大型墓碑群。
顧東樹喘著粗氣,強忍著疼痛說道:「這是參與計劃的一員,也是計劃的執行者之一。人類自救提出了無數條計劃,星火行動,蜂後效應人工計劃,都在此列。」
季沉嫣猛地回望顧東樹,很想說話,又一個字一個字吞了回去:「你看這一句。」
「215X年,1月7日。」
「末日三十五年,我已無法回歸故鄉。」
「我們開啟了一個不可饒恕的計劃,控制人類獸性,企圖反擊自救。」
「我將死於凜冬,但我願為人類利益獻身。」
季沉嫣手指摸著凹凸的字跡,手指微微顫抖:「還有這一句,只有一行字。」
「212X年,10月7日。」
「捨生取義,再造山河。」
這是她的時代!
也是離這個世界最遠的時代!
季沉嫣眼眶突然間積滿了淚水,血液發了瘋似的往上躥,大腦也充了血。她的眼神里充滿了懷念,不停的用手指去摩挲著那個日期。
「捨生取義,再造山河。」
顧東樹眼神複雜,「是基地負責人。他是上面唯一一個沒有死的人,卻把自己也刻了進去。」
季沉嫣:「基地負責人……是什麼樣子的人?」
顧東樹似乎極不願意回答:「一個看似雙腿殘疾,卻善於精明算計的人。」
雙腿殘疾?
不知為何,季沉嫣想到了在天文館里看到的老人。
漫長的沉默。
他們就像是那個時代的守墓人一樣。
這上面的話,是他們的憧憬,他們的寄託,他們的信仰。
她的內心驀然間生出許多的悲壯。
這塊大型墓碑上的墓志銘,卻不像是墓志銘,反倒像是一個文明的讚歌。
「他們走出時間之後,就變成了宇宙間最微小的粒子。」
「山間的風是他,天上的雲是他,搖曳的大樹是他,飛舞的蝴蝶是他。」
「他們離開了,卻滿是人間。」
顧東樹:「……這又是哪一句?」
季沉嫣語氣裡帶著細微哽咽:「我之前在書里看到的一句話,不是哪一句。」
顧東樹笑得少年氣:「好,如果我死了,就用這句話來做我的墓志銘了。」
季沉嫣回頭緊盯著他,瞧他如釋重負一般的笑著,完全沒有一點兒沉重。
他是在說真的。
季沉嫣的手捏緊了又捏緊,不知捏緊的是手還是心:「不要輕易說死,我們還要活著離開。」
她想,她真的有觸動。
不再是一個漠不關己的旁觀視角,而是真真切切的融入到了這個猙獰的世界里。
顧東樹看著她,忽而提了一句話:「我……雖然知道殘缺嚮導不可能繼續升級了,但也有一例特殊。如果你允許的話,等出了機械區后,我再好好找個醫生幫你看看。」
季沉嫣:「倒也沒有必要。」
顧東樹:「不!你要時時刻刻認識到自己是嚮導,稀少,又對哨兵無可替代的嚮導。若你成為B級,沒人捨得動你,等級就是嚮導最好的護身符。」
季沉嫣:「……」
早在發現自己的特殊性后,季沉嫣便不想這樣被動,只能隱藏和躲避。
她一直找不到辦法解決。
而如今,顧東樹的話反倒提醒了她——
等級就是嚮導最好的護身符!
季沉嫣:「好。」
這只是暫時的停留。
前行吧。
—
前方陰暗,看不到盡頭。
不知走了多久,終於迎來了一絲光亮,宛若天光乍泄。
季沉嫣不由加快了腳步,終於離開了隧道,一棟建築赫然映入了眼帘。
咔嚓——咔嚓——
大型機器的齒輪轉動聲。
那根本就不像是建築,而是由醜陋的管道組合到了一起,直刺像雲層,黑暗濃厚的污濁雲氣也繚繞在01號工廠周圍,為其增添了許多詭秘恐怖。
季沉嫣根本不敢想象,她真的走出了隧道。
她回過頭去,才瞧見自己上來的地方,是一棟廢棄倉庫,和01號工廠遙遙相對。
正當季沉嫣打算走出廢棄倉庫時,顧東樹立即用手死死捂住了季沉嫣:「有人過來了,先別出去。」
顧東樹表現出了高度警覺,在01號工廠,比在05號工廠,更讓他緊繃。
飛蛾煽動著翅膀,不斷拍打著燈泡。
路燈的盡頭處,出現了一個三人小隊。
為首的是一個高挑的金髮女人,看著約莫二十五六歲,面部輪廓深邃,充滿了異域風情。
季沉嫣很快便認出了她的身份。
——莉塔。
莉塔:「哼,封燃還真是塊硬骨頭,我就不相信啃不下來。」
圍在她身邊的兩個哨兵,或卑微或寵溺的認同她的話:「莉塔是A級嚮導,上次凈化不成功肯定是失誤。A級嚮導都不能凈化,還有誰能凈化?」
「那是當然。」莉塔語氣稍霽,高傲的問,「任務說明呢?」
田蒲一:「機械區□□,通訊失聯,軍部讓我們探查一下01號工廠的狀況,害怕封燃從設備里逃脫出來。」
莉塔:「他被打了那麼多葯,怎麼可能出來?」
「只是說有這個可能。」田蒲一又壓低了聲音,「那位讓我們順道找找季盼。」
莉塔翻了個白眼:「也是搞笑,自己的親生女兒,都捨得送給季安國。可能季盼現在都不知道,把她利用得這麼徹底的,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吧?」
季沉嫣:「!」
那位?
跟季盼背後的人有關嗎?
不僅是季沉嫣,連顧東樹的表情也變了變。
田蒲一:「莉塔……我們好好完成任務就行了,其他的事沒必要去管。」
「行,我也懶得多費唇舌。」
莉塔目光里滿是勢在必得,非要把封燃這把利刃弄到手不可,「S級哨兵,極其少見。又是在封燃虛弱的時候,我怎麼可能白白放過這個機會?」
跟在她身側的另一個B級哨兵屈旋,嫉妒的開了口:「S級哨兵……也不止封燃一個啊。」
田蒲一意味深長的說:「是啊,現在南部基地的S級哨兵,除了封燃,也只有那位閣下。」
一聽到此話,莉塔剛才的高傲氣焰瞬間熄滅。
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彷彿光是提一提就要被傳染病菌:「住口!那位閣下討厭嚮導是出了名的,我可不想主動找死。」
莉塔慌亂又心緒不寧,沒有再開口說一個字。
一行三人走入了01號工廠大門,漸漸消失在視野當中。
遠在廢棄倉庫里的顧東樹鬆開了手,才發現自己用力過猛,季沉嫣的臉上都有幾個紅印。
「……抱歉。」
她皮膚也太嫩了點吧。
季沉嫣示意自己沒事:「莉塔剛才說的那個人,你有頭緒嗎?」
顧東樹:「……你知道十年前的流血事件,那你聽過『顧不去』的名字嗎?」
季沉嫣點頭。
南部基地負責人已經七十多歲,據說身體極差,卻仍未讓位,就是他定下的繼承人在十年前就死了的緣故。
顧東樹:「顧不去……有一個摯友。」
季沉嫣:「然後呢?你懷疑他?」
顧東樹:「如果我們去檢測點A,你要留意戚淮。」
顧東樹不知想到了什麼,面色鐵青,再也沒有多說一個字。
這也事關季沉嫣自己,她當然想要知道清楚。
季沉嫣本想追問下去,卻聽見01號工廠,傳出極其恐怖的哀嚎聲:「啊啊啊!!!」
怎麼了?
兩人瞬間結束了對話,將目光放到了那邊。
01號工廠的大門『碰』的一聲被砸得外凸,鋼鐵的重量,被輕易間彈飛了好幾米。
原以為被衝出來的會是莉塔一行人,誰知隨著泡沫被沖刷出來的,竟然是一個女性哨兵。
她身上血痕點點,倒在了地上。
饒是如此,也沒有折損她半點的容貌。
她的長相如山月般的清冷,彎彎的柳葉眉,古井無波的眼眸。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