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災難日15(修bug)
第十五章
封燃正在盯著她。
在那雙充滿紅血絲的眼球里,映滿了季沉嫣的樣子,他的意識從迷濛到清明,如獸類一般,長達十幾秒。
冷凍艙被無數曲管塞得沒有任何縫隙,封燃安靜的躺在裡面,那些管道和蛇太相似,乍一眼看去就像是封燃躺在蠕動的蛇群里一樣。
封燃艱難的想要抬起手臂,想要觸碰到季沉嫣,束縛著他的黑管也隨之斷裂。
「季、沉、嫣。」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段落感。
季沉嫣背脊發涼,感受到他話語裡帶來的執念。
由於冷凍艙是斜插在地面,她就像是半趴在冰凍艙的玻璃罩上一樣。
互相對視的時候,好似要被吞噬。
那句『幫我』,就像是卡在深喉的魚刺,一時半會兒無法說出。
米恩正在用機械長鞭迎敵,震驚的回頭:「封燃……醒了?」
太快太早了。
他更加無法確定,封燃是幫助還是阻礙?
米恩的戰鬥力難以抵抗感染生物浪潮,轉眼間幾隻漏網之魚,便要攻擊季沉嫣。
「小心——!」
「快去幫忙!」
米恩的話音剛落下,西部基地的暗哨沖了過去,推開了伏在冰凍艙上的季沉嫣。
他的身體猶如萬箭穿心,被無數鳥嘴戳傷:「啊啊啊——!」
哪怕是看著,封燃的眼瞳里仍舊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季沉嫣跌坐在了地上,看到暗哨倒下的身體,喉嚨里就像是生吞了一塊邊緣不規則的堅冰。
喚醒封燃當真好嗎?
季沉嫣手指蜷縮,指縫裡滿是污泥,可再怎麼都比被戚淮的人奪走強吧?
她抽出了手/槍,想要用火力壓制住屍鳥群。
直至季沉嫣費力行動,封燃才發了話:「用不著,那麼,麻煩。」
封燃撐開了機械手臂,將機械手臂當成了行動的雙腿。
他如一隻巨大的怪物從棺材里爬出,在看到屍鳥群時,機械手臂啪嘰一聲,便有無數血腥飛濺在空氣當中。
封燃笑了起來:「你看,這不就,好了嗎?」
季沉嫣半個音節都發不出聲,她看向死去的西部基地暗哨,再看向了封燃,果然覺得他無可理喻。
他是故意沒有出手。
封燃一點點靠近了季沉嫣,他用機械手臂撐著地,起碼兩米多,這個高度,讓季沉嫣只能仰視著他。
封燃急迫的想要說些什麼,但長期沒有說話,導致語言凝滯。
與此同時,戚淮隊伍最後一名觀測者,一臉可笑的看向了季沉嫣:「你是瘋了還是傻了?站在你的立場,不應該希望封燃一直睡在冷凍艙嗎?竟然還幫助了冰凍艙解鎖!」
的確,是他讓季沉嫣撞到了按鈕。
程序已經啟動,冷凍艙解鎖是遲早的事。
但他沒想到的是,後續的解鎖,竟是季沉嫣主動進行!
「閉嘴。」
封燃蹙眉,「我還,沒有說完,要跟她說話,排隊。」
男人:「……」
什麼情況?
封燃:「對不起,我後悔了。」
季沉嫣腦子『嗡』了一聲。
他看似安靜沉默,實則同樣具有s級哨兵的本能侵佔。
這一句話的語氣,不像是退縮,反倒像是進攻。
之前在機械區,她只是用那番話刺激他,誰曾想封燃在有朝一日,竟然真的會說出『我後悔了』幾個字。
封燃:「我該……怎麼才能討好你?」
季沉嫣冷凝著臉,很想說永遠都不可能。
然而封燃接下來一句,卻問得認真:「你……教教我?我什麼都可以做。」
男人:「……」
米恩:「……」
季沉嫣:「……」
見過哨兵討好嚮導,沒見過這種硬核討好。
季沉嫣望向了無法解決的屍鳥群,想要試探封燃到底可以做到什麼程度:「先、先除掉屍鳥群。」
幾乎是一個飛影。
封燃沒有任何抱怨,行動尤為迅速。
半空掉落了許多的肉塊,又像是下了一場血雨,灑滿在雜草叢和巨大的輪胎上面。
「封燃的狀態,為什麼會是這樣?按照三年前的他,應該會全身心的聽令於基地,並且將利益最大化。季沉嫣和封燃在機械區見面的時候……難道發生了什麼事?」
男人自言自語著,表情又變得猙獰。
失控感湧上心頭。
他深深感覺到了一點——機械區的那幾個小時,將成為他們失敗的開始!
季沉嫣目光幽沉的舉起了槍:「有了封燃,我們就可以衝出感染浪潮了。他不會成為你們的助力,而是會成為我的助力!」
男人猛地看向了她,突然將自己的蛇類精神體放了出去,它在地上爬行,發出嘶嘶的響動聲。
封燃解決完了部分屍鳥,又回過頭來,發現男人的精神體即將襲擊季沉嫣。
封燃竟自動脫下機械手臂,將肌肉發軟的手臂對準了男人,然後火焰便噴涌而出,威力大得猶如一支火/焰槍。
沒人能在哨兵面前,傷害他們的嚮導!
男人驚險的躲避,朝著封燃望了過去:「在你睡過去的這段時間裡,她被精神刻印了,你也不在乎嗎?」
火焰很快被打偏,殃及魚池般的落到了其餘感染生物身上,徒留下燒焦的屍身。
封燃緩慢的念著:「精神……刻印?」
他似乎沒能理解這四個字的含義,然後語氣漸漸變得危險。
封燃再度來到了季沉嫣的身邊,他湊到了她的額頭,想要貼合她的精神海:「讓……讓我看……看……」
季沉嫣退後一步:「你發什麼瘋!」
封燃眼底透著股委屈:「為什麼……我不行嗎?為什麼不能選我?」
季沉嫣沒有回答,始終表現得很平靜。
大面積的感染浪潮更加難以壓制,大約是外面的謝絕異能太強,已經消滅了一部分。
感染生物驚懼的朝著裡面襲來,給唯一的戰力米恩造成了巨大的負擔。
那滿天飛舞的黑點,多得猶如夏日成群的墨蚊。
米恩手裡的機械長鞭,如一條失去生命的蛇,癱軟在地上,多處都卡入了碎肉,發生了極其嚴重的故障。
米恩愈發絕望,聽到精神刻印幾個字之後,他腦子裡的那根弦都要崩斷了,更別提封燃。
嚮導太重要了!
米恩喘氣大喊:「我知道你憤怒,但你也不想季沉嫣死在感染浪潮之下吧?裡面的情況不妙了!」
封燃本不想動手,可太多的感染浪潮,為季沉嫣帶來了威脅。
於是暫停的攻擊又再度繼續。
可這一次,封燃的動作卻比任何時候都來得粗暴。
烏雲散去之後,烈日便開始烘烤著廢土地帶,好似要讓所有的建築物,都泡在高溫溶液里。
地上落下的碎肉增多,全都是鳥屍,魚屍。
門口處,便只剩下季沉嫣和男人。
季沉嫣:「原來你們想用這件事來挑撥?」
男人等待的就是這一刻!
撬開精神表核,需要對方先情緒失控。
這種情況,極少能在s級哨兵身上發生,但季沉嫣做到了。
男人:「雖說用精神刻印就可以刺激封燃和謝絕爭鬥,但我更喜歡另一種!」
他的確詫異於封燃的態度。
原本想著,只用精神刻印的事就可以了。
但封燃對待季沉嫣,已經不再像是三年前的利用,而是更卑微更乖順的樣子。
還好他還有備選方案!
話音剛落,蛇類精神體便朝著封燃纏了上去。
封燃正要用機械手臂捉住它,卻發覺對方正在努力撬開他的精神錶殼。
季沉嫣:「你是嚮導?」
男人眼底是帶著對勝利的渴望:「我叫彭京,a級嚮導。」
從來都是嚮導控制的哨兵。
而如今,這個哨兵會在他的手裡失控!
封燃雙瞳赤紅,原本剛調節好的畸變率,又在因為瘋狂抵禦嚮導而逐步上升。
哪怕沒有機器,他也能聽到自己耳邊恍惚傳來的聲音。
[93。]
[94。]
[95。]
封燃咬牙:「攻擊類精神體的嚮導!!」
攻擊類精神體的繁複多變,每一個個體都有不同。
恰恰於此,攻擊類精神體的嚮導,才如此讓人防不勝防。
彭京的目光很輕柔,但卻帶著折磨人的惡趣味:「雖說我擅長用精神體去撬開別人的精神表核,但是還沒試過s級哨兵呢。」
在米恩的驚呼里,彭京享受著這樣的矚目。
他看著通訊表:「倒計時三分鐘。」
季沉嫣:「……什麼三分鐘?」
彭京:「鑽入精神表核的時間啊,我不是說了,我很擅長做這個?」
季沉嫣:「這就是你們的后招?」
她只是站在那裡,後方是飛行軌跡尤為混亂的感染生物,龐大得好像讓她也染上了陰影。
她做了一件事。
略抬起手指后,巨大的精神體一躍展現在了眾人面前。
虎鯨發出海角般的鳴聲,聲浪一圈圈暈開。
光是出現的瞬間,眾人便感受到了海洋的潮氣。
米恩對彭京的專註力,很快便轉移到了季沉嫣的身上,不禁發出了讚歎。
「一輩子都沒見過擁有攻擊類精神體的嚮導,結果一天看到兩個,這是湊一堆了嗎?」
但這樣的注意力轉移,從一個嚮導到另一個嚮導身上,到底惹得彭京不快。
不過更讓彭京感到驚愕的是季沉嫣的精神體。
「你……你的精神體長成了?」
「狄星淳不是說,他在你b級的時候,刺激到你的精神體只夠編織出最基礎的部分嗎?」
彭京臉色難看,心頭生出了一絲慌亂。
他所熟知的情報,正在被一次兩次的打破。
他所定下的計劃,也在被一次兩次的破解。
不!
他不會輸!
彭京命令著精神體:「抓住機會!」
季沉嫣眉眼冷凝,回頭望向了虎鯨。
原本的大小就不對勁,現在隨著她的等級提升,虎鯨也發生了變化。
好、好像大了一圈?
不僅如此,它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得更大,漸漸快要變成真正虎鯨的大小了。
在一分鐘以前,季沉嫣還認為成為假性a級,是給自己添了一個麻煩,沒想到事情又發生了巨大轉折。
她將因假性a級,精神體長成完全體的原因,奪下戰局的主導權!
季沉嫣:「去!」
虎鯨接收主人的命令,它看似大了一圈,身體卻完全不笨重。
蛇類精神體看到它的時候,便如臨大敵,身軀也跟著大了一圈,獵物一般的纏著封燃的身體。
很快,封燃陷入了更混亂的狀態。
米恩見狀,便知道必須得開口了。
他好歹和封燃是熟人,知道他的一些想法:「你再後悔也沒有用了。她因為你的強行刻印幾乎死去,你和她的匹配度原本可以達到30以上,但現在全都毀了。」
封燃:「住……口。」
米恩:「這是你欠她的,你活下來,還她。」
他用這件事去誘惑封燃。
一般a級嚮導的手法,會強行鑽入對方的精神錶殼,就是抓住強烈情感刺激的漏洞。
支配。
這兩個字,半點沒有開玩笑。
一旦成功,就是最直接的精神海攻擊了。
封燃的眼神透著一層迷霧,被巨大的蛇類纏住了身體,看上去多了幾分脆弱感。
他始終在看季沉嫣。
之前只有利用時,他從不會在意這些;只有當真正產生了感情,才會驚覺她作為嚮導如此的優秀和耀眼。
咚咚咚。
後悔和痛苦之中,竟還帶著更深的心動。
季沉嫣:「封燃,你想被別人撬開精神表核嗎?」
封燃:「不……想,但是你的話,我願意。」
季沉嫣:「……」
早在打他那一槍的時候,季沉嫣就反應過來了,封燃多多少少有點那個受虐的毛病。
季沉嫣抓住了機會,命令虎鯨用嘴咬住了蛇類精神體。
在爭鬥之中,雙方的精神體竟然同時進入到了封燃的精神海世界,完全將他的精神海當做了新的戰場。
米恩:「……媽呀。」
哪怕是看不見裡面的激烈,光是想象一下,都覺得血液要燃燒起來了。
呼吸急促,緊張熱血的人,反倒成了觀戰的米恩。
感染生物浪潮,哪怕他撐不住了,也要為季沉嫣撐下去!
季沉嫣和彭京再度展開了對擊戰,機械拳套被她穿戴到位,因消耗過度,導致威力大減。
但好歹為季沉嫣填補了力量不足的問題。
那一拳掃過彭京的面頰時,彭京躲開之後,又變得尤其痛苦。
「進入……哨兵……精神海世界,無異於凈化的痛苦。」
「你和封燃,不是只有30的匹配度嗎?你為什麼……什麼事也沒有?」
他痛得快要被活剮,行動也變遲緩了。
季沉嫣:「當然痛,但比你好一點。」
彭京才發現,她竟然用精神體在對方的世界里使用著凈化。
季沉嫣要匹配率上升,好儘快彌補這種無法動彈的痛苦,她更要搶到主導權。
彭京:「……你瘋了嗎!還敢用凈化?」
季沉嫣:「想以撬開他精神表核的方式扭轉戰局,完成你們的預想?不好意思,我會讓你作繭自縛!」
話音剛落,虎鯨便將蛇類精神體驅除了出去,與此同時,季沉嫣也發動了機械拳套,一拳打在了彭京肚子的軟肉上面。
精神體被強行驅趕,身體又受到攻擊,彭京被迫倒在了地上:「唔!!」
輸了?
不、不!
他難以接受自己的敗北,用盡最後的力氣,暴起后以短刀刺向了她。
但他現在已是強弩之末,只是略微擦開了季沉嫣的外套,看到了露出的口子。
——是蟲紋。
彭京大駭,沒再停留。
他猛地朝著感染生物浪潮里鑽了出去,唯有這樣才能離開這裡,儘快抵達戚淮身邊。
他要告訴戚淮一個天大的秘密!
顧不去並非夏娃之卵的完美適配者,季沉嫣才是!
然而真當他也成了必須出去的一員之後,他才發現事情有多難。
彭京艱難之中,做了一個決定。
「快回去!」
彭京朝著精神體大喊,而自己卻選擇獨自留下,精神體從實體變換為了虛體。
他要傳遞消息!
彭京知道待在裡面,一定會很快被殺死,這樣精神體甚至無法去到戚淮的身邊。
彭京自毀一般的朝著感染生物浪潮鑽去,無聲的笑出了聲。
他即將被吞沒,卻是緩慢的吞沒,能夠為精神體爭取到時間。
季沉嫣再想殺了他,卻已經來不及了。
屍鳥整個朝著他的身軀貼去,以他為內核形成了一個整體。
無數血色的精神絲,從他的身體爆炸式的鑽出。
所有哨兵不敢再靠近,反倒後退了好幾步。
封燃也從混亂之中蘇醒,發現虎鯨遷出了他的精神海。
季沉嫣:「現在裡面的感染浪潮會變得更多,我們出不去了,封燃,你要幫我嗎?」
不是『能』幫我嗎?而是『要』幫我嗎?
本應該感到冒犯,可因為對方是季沉嫣。
封燃:「精神刻印,我……」
季沉嫣冷淡的回答了封燃剛才的問題:「三年前,你就沒有資格了。」
封燃感受到空氣被抽乾的滋味,然後變得窒息,就像是要死去了一樣。
他的怒意在上升,又無法在季沉嫣面前表現出來。
之前的動心,成為他潰敗的結點。
封燃的攻擊變緩,長睫的陰影落在他的面頰上,讓他看上去頗帶幾分乖順和脆弱。
米恩心都提了起來,生怕封燃會發怒。
他自然知道封燃暫時刻印過季沉嫣,不然也不會因為認出季沉嫣而感到震驚。
越是如此,越難以忍受,這就是哨兵天性。
封燃:「好,我幫。」
事實和他料想得完全不一樣?
封燃竟主動開始動了手!
這下子,讓米恩驚懼的人,反倒成了季沉嫣。
她太懂得駕馭哨兵了,這是天然的嗎?
封燃的參與,導致了感染生物浪潮不再像一開始那麼嚴重,謝絕和封燃開始了裡外夾擊。
一邊是火,一邊是水。
s級哨兵的異能,被催化到最大。
漸漸的,感染生物如同退潮一般,又一股腦逃命一般離開了這個地方。
贏……了?
季沉嫣看向上空,大約這是她對上戚淮,頭一次的贏!
季沉嫣的身體緊繃,喃喃道:「下一次,要贏得更徹底。」
舊的危險解決,新的危險已然開啟。
方才被阻隔的謝絕和封燃,終於打了一個照面。
所有人的神經都變得緊繃,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下一個受災的成了自己。
這兩人照面的威力,堪比感染生物浪潮!
謝絕掃視著冷凍艙,再看向了封燃,似乎一瞬間全都明白過來了。
「原來……戚淮打了這個主意。」
哪怕是察覺到了,謝絕也依舊我行我素,一步步走到了季沉嫣的面前,「怎麼?之前就搶不過我,現在還想搶?」
他無意間宣示著主權。
季沉嫣:「……」總有種狗撒尿標記地盤的感覺。
封燃對上了謝絕的眼睛,乖順很快便消退,變成了尖銳的碰撞。
他也是s級哨兵,自然帶著一定危險程度。
米恩一看就感覺糟糕:「現在是乘勝追擊的時候!」
兩人皆沒有發話。
嚮導何其重要,這件事對於雙方而言,都是大大挑釁。
封燃:「精神……刻印而已。」
意思是總有一天會消失?
真讓人煩躁啊。
謝絕好不容易壓下的不安,正在被對方刺激擴大。
這是他的嚮導。
謝絕已是在壓制著基因本能,若非如此,他一定會再度爆發。
他很想殺人,亦或畸變種,普遍種,總之什麼都可以。
或許只有血腥,才能夠撫平內心的巨大空洞。
封燃湊到了季沉嫣的面前,用過大的機械手臂的手掌,包裹住了她的手腕,動作十分輕細:「我很高興,不是別人把我喚醒的,而是你把我喚醒的。」
事情變得逐漸不可調控,處於風暴核心的季沉嫣止不住的嘶了一聲。
「她受傷了。」
謝絕冰冷道,「三年前你這麼對待她,三年後你還是這麼對待她?」
他倒是要感謝封燃,讓他看到了s級哨兵的傲慢。
謝絕沉著臉,回想起了以前,他同樣以類似的方式對待季沉嫣。
還好。
惡犬不僅擅長咬人,也擅長咬住主人的褲腳,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撒嬌。
不然的話,季沉嫣大約也要用對待封燃的態度來對待他了吧?
光是想一想,就讓他心頭髮悶。
封燃鬆開了手:「我……不知道……對不起。」
季沉嫣緩慢抬頭,平靜的凝視著他:「我不記得了,所以你補不補償,我都覺得沒關係。」
封燃眼瞳緊縮,忽而愣在了原地。
季沉嫣之前在機械區刺激他的那些話,原來僅僅是為了從他口中談聽出情報,她原來早就不記得了。
她不記得痛苦,也不記得喜悅。
封燃:「為什麼……會這樣?」
季沉嫣:「因為你的暫時刻印,讓我差一點丟了命,是那東西的影響。」
封燃:「……」
他感覺到了全身心的痛苦,彷彿每一個細胞都在哀鳴。
原來他一直認為的補償,只是想當然的補償。
時間在這一刻徹底錯開。
就像是兩隻無法扣合的齒輪。
封燃終於明白了他失去了什麼,他遷怒著別人,更遷怒著自己。
「我……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
[畸變率:96。]
[畸變率:97。]
方才戰鬥中的幾分鐘凈化,令他的心海劇烈動蕩。
哪怕是30!
他也依舊渴求這30!
而且……
他對匹配度十分敏感,經過那短暫的幾分鐘凈化,他明顯感覺到不止是30!
她對於他而言,不光是初次動心的人,更是無法取代、獨一無二的嚮導。
如此的珍貴。
封燃:「你剛才,沒有感受到嗎?你和我之間的凈化,根本就不怎麼,痛苦。」
季沉嫣:「感覺到了。」
封燃面露喜色,像一隻大貓:「那……」
季沉嫣:「哪怕完全不痛苦又如何?哨兵和嚮導之間,除了共享凈化的痛苦外,不應該平分對方的不安、孤獨、以及黑暗嗎?而這個人,我只想是謝絕。」
謝絕原本還陰著臉,心裡的惡如同一頭撞擊鎖籠的猛獸,即將要衝出來。
在聽到季沉嫣這番話之後,猛地朝著她看了過去。
沒能打起來。
完全忘了這回事兒。
他最受不了她的直球,對他而言簡直是炮彈級別,以至於內心的不安和暴戾,被甜得發膩的感覺所取代。
她或許天然就懂得拿捏他的方式。
沒有殺人,也沒有殺畸變種普遍種的想法了,內心的空洞被她一句話便填滿。
那劍拔弩張的氣氛,被謝絕單方面的鬆懈。
眾人暗暗鬆了一口氣,後知後覺時,發現背部已滲滿了冷汗。
前方——
感染生物最後一波,被清理了乾淨。
而在屍鳥群里的彭京,已經被啃食得只剩下骨頭架子,便倒在了地上。
順著他倒下的方向望去,眾人看到了一些人。
他們都穿著特製的防護服,就像是陷在融融烈日當中。
「你贏了,藥劑給你。」
戚淮彎下腰,將手裡的藥劑放置在了地上。
而周圍的人已直接沖了過去,誰知道戚淮很快便登上了裝甲車,根本追不上他們。
「媽的,還跑得比兔子還快!」
「那晶元的事情怎麼辦?」
眾人:「……」
隨著戚淮的離開,事情也總算是告了一段落。
季沉嫣幾分暈眩,差一點沒能站穩。
作為補償,她要走了計鶴洋。
米恩雖然十分憋屈,還是將人拱手讓了出去。
「晶元的約定還作數。」
「西部基地見。」
季沉嫣帶走了所有的人,身影也漸漸消失在了西部基地隊伍的眼中。
米恩嘆了口氣:「你刺激謝絕的同時,難道不是在刺激你自己嗎?」
封燃:「……」
米恩:「反正她們也會去西部基地的,我們也返程吧。」
封燃揪緊了心臟,被刺痛得無法呼吸。
當他想彌補的時候,她卻告訴自己,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才是最殘忍的事。
他終於清楚的意識到了一點——
從一開始,就談不上補償。
那個時間,那個地點,被他利用、欺騙、強行暫時刻印的人,已經被深深掩埋在記憶之下了。
—
裝甲車內,戚淮戴著皮手套,正在玩弄著手裡的晶元。
司晴的學生桑薔果然厲害,這麼久了還無法破解。
看來,只能用密碼。
他凝視著外面,看著穿行而過的廢土地帶,心裡揚不起半點波瀾。
計劃沒能成功?
按照s級哨兵的佔有慾,再加上封燃死板、機械化的性格,應該會計算自己的最大利益。
為什麼發生了改變?
難道僅僅只因為機械區的那幾個小時嗎?
正思索著,裝甲車內卻發生了激烈的爭論。
「會長,我們為什麼要把葯留下?」
戚淮:「我的目的又不是殺死季安國,只是想削除季沉嫣身邊的保護力量,好拿到晶元密碼罷了。」
「那也得讓她吃一點苦頭!」
戚淮冷漠的掃了過去,毫無光亮,看得人心裡直發毛。
眾人:「……」
光是一個眼神,所有人都鴉雀無聲了。
戚淮陳述:「不給又如何?反正計劃都失敗了。給了葯,救了季安國,季安國還能再度成為她的軟肋。」
必須要有軟肋,才能有下一次的對弈。
他沒再解釋,開始閉目養神。
一位少女小心翼翼的問:「會長,我們現在直接去西部基地,不就是撞上她們了嗎?」
「撞上就撞上,反正贏了輸了都行,贏了能拿密碼,輸了就當做是送給閆洪海的見面禮。你們想想看,米恩是裴劍的人,裴劍敢用s級哨兵做賭,久久沒有返回西部基地,這個把柄大不大?」
車上的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因今日行動的背後意義而背脊發寒。
看來西部基地,要有新的動蕩了。
「您考慮得太周全了……」
戚淮重新睜開眼,淡淡笑道:「其實,你們不懂。」
所有人都不懂,除了顧不去和司晴。
正因為弱小,才要考慮周全,才要算無遺漏。
也許是生長在貧民窟,他從小便是以這樣的方式在活,接觸旁人的第一眼考慮的永遠是利益和算計。
戚淮:「若說嚮導是哨兵的喘息,顧不去和司晴就是我的喘息。」
眾人:「……」
他們的確不理解戚淮的想法,還覺得戚淮某些方面過於怪異。
但聽到他這樣說,眾人才漸漸明白了過來。
用哨兵和嚮導去解釋,乃是最粗暴的方式,卻也是最容易讓人理解的方式。
原來如此。
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戚淮認定的『嚮導』死了,他才會表現得那樣失常嗎?
可捫心自問一句,所有哨兵失去嚮導的反應,不正是像戚淮一樣?
唯一的區別,就是戚淮是普通人罷了,他在生理上並不能擁有嚮導,只在精神上將對方當成了嚮導。
氣氛變得凝重,再度緊張了起來。
戚淮回想起了季沉嫣,她是個嚮導,卻讓他產生了對手的感受。
哪怕反擊和思考仍舊稚嫩,這一次還是給予了他相當大的衝擊。
「或許下一次,就沒那麼容易討到巧了。」
說著這話,戚淮卻展露出了輕鬆愉悅的笑容。
不過彭京精神體最後的報信……
它扭曲著身體,組成一個個的文字,就是想要傳達重要信息。
才擺出幾個字,就徹底消失了。
到底是什麼意思?
—
長久的對戰總算結束,季沉嫣看了眼手錶,竟已過去了足足三個多小時了。
天空再度陰暗了下來,若再不快一點回去,恐怕父親的感染就撐不住了。
眾人坐到了裝甲車上,企圖趕忙回到cx123中間觀測點。
一趟拿葯之旅,所有人都有驚懼。
季盼神經質的扣著自己的傷口,卻發現皮膚完好無損,她急迫的想要知道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又不敢問出口。
權月的五感失調症更加嚴重,幾乎已有幾分透支。
季沉嫣思索著假性a級和夏娃之卵的事,每一次都是戚淮主動設計,她必須得反擊一次試試了。
短短的時間裡,季盼和權月都睏倦的入睡,像是累到了極點。
計鶴洋也縮在了角落,一臉懵逼,不清楚自己為何會跟著她們離開了。
正值中午,烈日照射著裝甲車,似乎要將所有的鋼鐵都烤化。
謝絕還在開著車,表情里儘是冷凝。
那種欣喜若狂的感覺,還尚未褪去,比凈化時的快感,還要深刻的留在他的心頭。
太可怕了。
他竟生出了害怕的感覺,對方輕易一句話,就會影響他至深。
謝絕才發覺,他越來越不像自己,總有一日,他會被完全改變。
禹雙成、裴劍的話,在慢慢得到驗證。
他最害怕被控制。
而此刻,甚至對方一句話,他便要獻祭自己一樣。
季沉嫣:「謝絕,我……」
她想要朝著他伸出手,卻發現謝絕有了明顯的躲避。
季沉嫣:「……」
謝絕:「……」
謝絕也認識到了自己的不正常,表情幾分僵硬。
心裡的某個聲音,在提醒著他,必須趁著可控的時候,遠離這樣的人。
季沉嫣:「你在不安什麼?」
謝絕嗤笑:「我怎麼可能不安?」
他對這樣的說法嗤之以鼻。
季沉嫣開口:「我只是想告訴你,等我們到了西部基地,再去做一次真正的匹配測試吧。」
嗡——
腦子宛若炸開。
她仍然還記得那個約定。
a級之後,便考慮跟他做具體的匹配測試。
謝絕的鎮定被錯愕所代替,覺得季沉嫣總在不經意之間戳到了他最想要的東西。
那句話就像是無形枷鎖,他卻猶如刀尖舔蜜。
又甜又疼。
這是季沉嫣賦予給他的獨特感受。
他痛恨自己的敗北,哪怕重新建立心牆,也無法攔截對方了。
謝絕停下了裝甲車,車窗外便是危險混亂和滿天塵土,他在她唇邊蜻蜓點水的落下了一個吻。
「我的嚮導,你可太懂得如何操控我了。」
「更深一點的操控吧,我想讓你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