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宿醉的腦袋不是很清醒，柯立夫吐到感覺胃袋都要順著食管湧出來，散發著惡臭的黃白穢物堆聚在牆角。

「……」聞著這個味道，他自己也覺得足夠噁心，強忍著腦袋的不適，抱著禦寒的破舊被褥換了一個地方。

這個時候，他遲鈍的大腦稍微運轉流利了一些，腫脹的眼皮張開，那份乾淨工整的契約書依舊擺在眼前。

也許是宿醉後遺症，他並沒意識到，這紙張應該被他的嘔吐物沾染、難以辨別，而非是現在這般一塵不染的模樣。

總之，他只是自然而然地將其拾起，緩慢地閱讀著其上的內容——

《追夢計劃》是一款慈善綜藝節目，旨在幫助那些因為遭遇意外（包括且不限於重大疾病、理財失誤、人身傷害等）導致生活困難、無以為繼的可憐人。為了給他們一次重新開始、擁有更加美好明天的機會，節目組將拿出一千萬美元作獎金，獎勵給參加挑戰並贏得比賽的選手。

以上，就是這份企劃書的大體概括，後面還有一些細則，包括參賽選手必須是21-56歲的青壯年，要求身體沒有殘缺（義肢義眼使用狀況良好可以納入考慮），參賽信息不得向任何生物透露，以及最重要的一項、大概也是標配：節目最終解釋權，歸節目方所有。

逐字逐句地讀完，柯立夫良久沉默。

一千萬美元，這是他夢寐以求的巨額財富。如果真有了這筆錢，他馬上就可以擺脫現在的窘境，買下一套房產，然後回到原來安穩、不、比原來更好的生活。

他用力捏著這張薄薄的紙，壓出極深的摺痕。長年累月食不果腹的身體，在酒精的作用下，已經落下了病根，正如現在，他的手就輕微地顫抖著——也有可能，是因為過度的興奮。

他的人生，在漫長的下坡路之後，終於迎來了一絲曙光。

哪怕勝利的幾率不大，這也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下定決心，柯立夫拿起那支夾在紙頁上的簽字筆，在最後一欄上鄭重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字跡成型的時候，他甚至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有多久沒有碰到需要寫字的場合了呢……他連這，都已經忘了。

簽名之後，柯立夫把筆夾回原處，發了一會呆，才意識到，是不是應該先聯繫節目組再簽約的？這份合同可能只是他們恰好落在馬路上，恰好飄到他的面前，又恰好被他簽上，其實根本沒有效力。

也就是說，如果節目組不知道，那他完全只是浪費一番時間，自作多情罷了。

……也是，世界上滿足條件的可憐蟲那麼多，怎麼會看上他呢。

隔壁街的那個乞丐威廉，不僅失業潦倒，還被騙了高利貸，至今都躲躲藏藏、幾個月就換陣地。

就在他開始胡思亂想的時候，一輛鋥亮的黑色小轎車停在了面前。

「……」柯立夫怔怔抬頭，還沒來得及說這邊不是停車區，就看見車上下來了兩個穿西裝戴墨鏡的黑衣人。

這種氣勢，他有些恐懼地咽了一下口水，以為自己碰見了□□火併。

不過，還沒等他氣弱地問一句發生了什麼，就聽見這些黑衣人自我介紹是《追夢計劃》節目組的工作人員，來帶參賽選手前往比賽場地的。

不知為何，柯立夫立馬相信了他們，之前那點恐懼也被拋之腦後，順從地上了車，連被褥都忘記藏起來——他那些「同事」，可不會路遇被褥而不撿。

車上空調開的很足，但又是合適的溫度，香薰的味道輕柔適中，瀰漫在狹小的車廂里，總的來說，很容易讓人放鬆下來。

在這種環境下，柯立夫心裡的一點小緊張很快就消散了。

他被帶到了一間豪華大床房裡，據工作人員說，比賽要在晚上進行，這段空餘時間，則留給他休息。

他們提供了一份非常豐盛的菜單，任由柯立夫挑選，衣帽間里還有各式的衣服。

柯立夫當即勾選了上面所有昂貴的菜品，又在衣帽間里挑來選去，每一件都非常合身。

菜上的很快，吃到實在吃不下，柯立夫才看著滿滿一桌子的菜長吁短嘆一會，跑到豪華浴室里泡了個澡，結果迷迷糊糊在霧氣蒸騰的房間里睡著了。

等到他悠悠轉醒，裹上浴袍到客廳一看，發現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六點。

他又點了同樣豐盛的菜，吃飽喝足換上一套運動服——他本來想穿高級西裝的，但是考慮到「挑戰」可能指的是運動，只好忍痛放棄。

*

德斯蒙特睜開眼，黑色的液體潮水一般退去，留下一片站立的空間。

一個黑色的正方形片在他面前漂浮著，閃爍著金屬的光澤，三隻三角形狀的眼睛呈正三角排列，一張細長的嘴在底下咧開來，鯊魚牙顯得格外滲人。

德斯蒙特問：「為什麼要笑成這樣？有什麼好玩的嗎？」

「盒子」：「我在嚇你啊小鬼——這裡可是我的地盤，要是我不放你出去……哼哈哈哈哈！」

「哦。」德斯蒙特恍然大悟，配合著說，「哇我好怕啊，求求你了，放我出去——」

他想假裝出害怕瑟縮的樣子，但可惜演技有限，只能學著恐怖片瞪大眼珠、張大嘴一味提高音量。

「不是我說，你真的演的超級糟糕。」「盒子」具現出黃豆流汗的表情，「就像蠟像一樣假。」

「是嗎？」德斯蒙特沒有生氣，他本來也不對自己的演技抱有期待。

「是的……這麼看來，你還是戴上面具比較好。」

黑色的液體涌過來，呈現出一隻巨大手掌的樣子，攤開之後，一張黃金花紋面具出現在青年面前。

他伸手拾起，戴在臉上，「剛剛好，謝謝。」

「不客氣，我怕你砸我招牌。」

說完之後，那黑色金屬片搖身一變，化作了一個蒼白瘦削但十分英俊的男子，他穿著單調的黑色西裝白色襯衣，好似黑白片里出現的角色。

德斯蒙特看看自己，他身上的常服也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一樣的衣服。

「唔……有點像服務員。」他吐槽道。

「盒子」用新長出來的手在他腦門上彈了個腦瓜崩，「胡說什麼呢？我可是照著人類的審美變的，比之前花里胡哨的法袍還受歡迎多了。」

順手理了一下德斯蒙特的領結，它類人的臉上，露出標準卻毫無靈動的笑容：「走吧，節目開始了。」

*

恩里克在核對賬戶，他昨天剛剛把一個富二代介紹給校園內的販/毒小團體，從他們手中拿到了一筆「中介費」。

清點完之後，他剛要合上電腦，卻被一個彈窗吸引了視線。

「「盒子劇場」為您傾情奉獻：飛來橫禍怎麼辦？窮困潦倒怎麼辦？人生無望怎麼辦？——來《追夢計劃》，為你排憂解難。最新一期正在直播中！」

一個非常亮眼的小框框，五彩斑斕、字體突出，主要的是連接夠顯眼，顯然，「盒子劇場」背後的策劃者深諳彈窗廣告文化的精髓。

恩里克的滑鼠點在灰色的叉上，他長時間混跡網路，聽說過不少有關這個節目的傳聞。

據說，「盒子劇場」是沒辦法靠自己找到直播連接的，只有有緣人才能被推送到。它甚至禁止了所有錄屏和重放，只有一次直播觀看的機會。

——不過，它倒是沒有限制分享傳播。只要被推送的網友樂意，完全可以將連接分享給所有人。

這奇特的宣傳手段吸引了不少人的好奇心，加上每個看過節目的網友，都說「異常精彩真實看得人停不下來」，很快就在這個追求新潮的網路上掀起了一波了風浪。

甚至出現了重金求連接的現象，還真有人小賺一筆。

恩里克覺得這現象有些詭異，據他了解，這個節目是以「探尋人性」為招牌的，似乎有點無下限——他聽說偶爾有血腥鏡頭，和普通綜藝不太一樣——一般來說，這種節目很容易引起爭議。哪怕是在追求刺激的觀眾之中，都不可能完全沒有歧義。

可是，【盒子劇場】顛覆了他的認知：百分之百無差評，甚至有願意親身上場的自願者。

這讓恩里克有些警惕，他不覺得這個節目是向宣傳所說「無害安全只是想讓生活有趣一點」，但是……

看看又能怎麼樣呢。

別人還要花錢求連接呢，他能被幸運推送到，不是很好嗎？

鬼使神差的，滑鼠移到了那個顯目的連接上，伴隨著清脆的鍵盤敲擊聲，恩里克進入了直播。

——他從沒見過這麼簡陋的平台，除了發言區外，沒有打賞送禮、也沒有點贊點踩，功能只有一個，那就是看它的直播內容。

可能是「盒子劇場」自製的平台。恩里克沒多想，注意力很快就落在了視頻畫面上。

兩個主持人，一個身材高挑、面目英俊，另一個則稍矮，戴著金色面具、看不清容貌。他們穿著相同的黑西裝套裝，手裡把持著立式話筒，站在一個高高的平台上。

這個平台也不知是什麼黑科技，懸浮在半空，不靠柱子支撐。

觀眾們都沒太在意，他們中的一些，是因為之前就看過節目習慣了，另一些則是因為現實世界科技日新月異、超英超反四處跑，只當做是新產品。

他們更關注的，是節目本身。

不過，也有人提出質疑。

【這次怎麼是兩個主持人？之前一直都是一個的啊。】

【我上次看也是一個，那個帶面具的是新人嗎？】

【主持戴什麼面具？摘了吧，我要看帥哥！】

【可能是在這麼一個大帥哥旁邊覺得自卑，才戴面具的吧？】

【誰管主持戴不戴面具？我們是來看主持的嗎？這次的選手呢！】

一條條彈幕刷過，恩里克根本看不過來，他頭一次知道，「盒子劇場」居然有這麼多狂熱觀眾。

據他所知，收到過一次推送，如果點開，之後就能一直收到邀請連接。

這是第六期節目，也就是說，應該有一部分是從頭追到現在的觀眾，佔比率應該還挺可觀——真的這麼好看嗎？

他覺得有些可疑，卻說不上來，只能擱置。

不過，在心裡，他倒是對節目增添了不少信心，能夠保留觀眾的，說明一直質量都很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