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逢時濟遇厄難夭 遭運舛尋災安逃
攔路姑娘的臉上雖然戴著薄紗瞧不清楚面容,但從朦朧的輪廓來看,長得丑的概率可以說是已經很低。劉備覺得她有些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身為資深的大齡單身漢,夜晚在冷清的街頭被陌生美女攔住,這是多麼樸實無華且浪漫的劇情,即便是被搶劫,只怕有人也會甘之如飴。可眼下,劉備卻對這一場美麗邂逅有些吃不消了。
少女一言不發便出了手,盈盈一握的腰肢迅如鬼魅,芊芊玉臂力可開山。即便用身體格擋也覺得吃痛。劉備絲毫不懷疑若給她遞上一把兵刃,能當場把自己劈成兩半。劉備躲閃間道「姑娘!這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姑娘!你是誰?」「姑娘!你再如此苦苦相逼,就別怪我……哎喲。」劉備躲過襲來的粉拳,朝旁逃開一步,揉了揉被擊中的右側胸膛,咳了兩聲,全程他都彷彿在同空氣說話一般,根本得不到回應。少女再次不言不語的攻了過去,一招快過一招,劉備額頭已經見汗,只能全力招架,想分神說話?已經顧不上了。
劉備的好言相勸或許是有些憐香惜玉的緣故,但更多的是一番交鋒之間他多少已經察覺到了自己根本不是這個姑娘的對手。若非如此,任她有多大的苦衷和誤會都不妨先放倒了再問。只是他還是有些想不通,自己和這個姑娘可以說是萍水相逢,這莫名其妙的仇怨究竟來自哪裡?
幾經周旋,劉備越斗越心驚,只道自己對姑娘的身手還是低估了,怕是得有弟弟們般的功夫才能與之丈量。同時也越發的納悶,她雖手無寸鐵,卻出手狠辣。可看似招招致命,但有幾次明明可以擊中自己的要害卻又沒有擊實,只是重重的在旁處多來了一下,似乎更像是在泄憤一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再次躲過襲來的一記重招,原本戰後就沒梳洗只是稍稍整理了一二,故意留著上劉焉眼前賣慘的劉備顯得越發的狼狽。此時不知不覺已經一路從大街戰到了小巷,在有差距的敵強我弱的格局之下,即便是朝哪裡後撤這樣抉擇往往都不會由弱者掌握。但其實現在身處在哪裡也都一樣的,此時街上鮮有人聲,遇見尋常百姓,毫無助益不說,傷及無辜也不談,只怕多半會笑自己是個連女子都打不過的傻瓜。離張家又甚遠,根本找不來幾位兄弟幫手。引到劉焉府上倒是不遠,看似可行,但他或許能苟且一時,可劉焉必定會少了一位侄兒,成大業?呵呵,不淪為笑柄都得謝人家仗義了,何況這還要看人家姑娘賞不賞臉,若是她全力而為,只怕自己甘願當笑柄也爭取不到這個機會。
劉備腰間的佩刀早早的出了鞘,可同樣大戰後沒進行修補過的鈍刀也是盡顯疲態,不光沒為劉備的聲勢壯大多少,也沒從赤手空拳的少女手中討到什麼便宜。但劉備現在除了依仗它壯壯膽色也別無他法,一路攻少守多的局面無力改變,身上挨得次數也越發的增加,即便沒有一招致命,但總有一根稻草會壓死駱駝。別的事情不清楚,但有一點他算是看明白了,若說眼前這姑娘會放過自己那是痴心妄想,她不過是如同貓戲老鼠一般的在折磨著自己。可至於為何要如此,奈何這姑娘無論他說些什麼都是無動於衷,真是頭抓破都想不明白的事情。都已經忘記又挨過了多少下,劉備已經氣喘如牛,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自詡英雄,索性也懶得再琢磨那些有的沒的,死便死吧,總不能做些搖尾乞憐的姿態,他持刀怒目而視,準備使出全力,作最後的殊死一搏。
劉備覺得姑娘面紗後面的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是對他男子氣概的感佩?還是對他自不量力的冷嘲?就不得而知了。正在這時,少女的身後傳來了光亮,這黑夜中原本不甚明亮的光,彷彿又續上了劉備已經泯滅的希望。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有個前提,那便是得知道泰山崩是個什麼場景,即便英雄不畏死,但如能活又怎會輕易放棄,只要無礙大義,榮辱已經不是這個時候該考慮的問題了。雖然「救命」的話劉備還是喊不出口,但引頸待戮的事卻也不會蠢到去做,他握緊了手中的刀柄,重重的在牆上反覆拍擊。他已經不去考慮來者會是誰,他現在要的只是個變數,只要有變數,將死之局也就還有機會,哪怕再渺茫。只聽得腳步聲漸近,忽明忽暗的昏黃也慢慢的擴散,好像這一番的「掙扎」起了作用。
方升火急火燎的趕到了太守府衙的門口,一路上倒也風平浪靜。此時門口有八名守衛,看樣子正在換班,方升剛一出現,便引來了守衛們警惕的目光,已被換下的四人這時候也不忙著走,隨立在旁。方升開門見山的說明來意打聽劉備的情況。護衛們皆不知劉備是何許人也,便說不知讓他快走,已經交接完的四人也準備去休息,往府衙內走去。方升哪肯作罷,又形容起劉備的外貌身形。走在最後的那名被換下的護衛聽了一耳朵,道了句已經走了,便進了門。方升還想跟過去再問詳細一些,值守的護衛哪會放這閑雜人等過去,已經有些不耐煩,推搡著趕人,並責令他速速離開。方升除了腹謗「這都是些什麼人!多說一句話會死啊。」又能怎樣,只能折回。
沒有找到劉備,方升越發分辨不了那條救人訊息的真假,眼下心急卻又無奈。走在回去的路上已經不像來的時候一樣緊趕慢趕了,因為即便現在跑得再快也是無用,沒有了別的線索,光憑一句救命,在這偌大的城裡想尋一個人,真可謂是大海撈針,只能望洋興嘆。他的腳步不快,可腦部的運動卻十分活躍。雖說從府衙到張家並非只有一條路可走,但他一路走來的這條大道無疑是最好的選擇,沒有道理會錯過。劉備是真的遭遇了意外,還是有別的地方要去,他不知道。他更不知道報信的是什麼人,有什麼目的。是敵?是友?是陰謀?是陷阱?還是自己理會錯了得到的訊息?正自想得出神,突然一道破風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一塊石子與他擦身而過,擊在了一旁的牆壁上。抬眼只見前面不遠處的岔路有人露出了半個身子,見方升朝他望去便眨眼既逝。方升想也沒想抬腿便追了過來。是人是鬼這次總要弄個明白。
一個兵丁躺在地上,舌頭半吐,口水隨意的淌著。他顫顫巍巍的手用著最後的力氣想拔下胸口上方那一根比頭髮絲粗得有限的針,兩指抓了幾次才得以成功。他艱難的抬手,挪動著眼珠,難以置信的看了一眼,「就這麼個小玩意就把我交代了?」這已是他想說卻說不出的話,餘下的殘念只剩下了對同伴與女魔頭無聲的咒罵。他的身邊還躺著四個姿勢各異和他一般打扮的兵丁,胸口正中都插著一根細細的銀針,只不過都早早的去了。他們都是巡邏的兵丁,若不是老大臨時起意偷奸耍滑,要從這抄近路去另一頭尚在營業的酒肆摸魚,哪會招此一劫。原來那突然傳出的清脆聲響,是閻王殿的鑼聲,也不記得是誰還傻乎乎說要來看看是什麼響動。僅存兵丁最後的眼珠挪動停留在了親手送自己上路的女魔頭身上,他默默親切的問候著她的祖宗和家人,突然只見一道黑影朝女魔頭疾沖而去斗在了一起。「這是老天爺派來幫我報仇的嗎?你倒是早些來啊!我說不定還有救!」他心中如此念叨著,還想再堅持堅持看看最後的結果,眼雖沒有閉上,終是無能為力的斷了氣。
劉備見引來的兵丁抬手之間便被送走,姑娘又朝自己走來,她的眼裡雖然沒有什麼情緒的波動,但只怕這已是最後一招。本做好了正面迎擊的覺悟,哪知又來了援手。瞧清楚來人,精神頓時一振,興奮的叫了聲「四弟!」卻沒有得到回應。只見兩人戰得正烈,方升拳聲霍霍,少女掌舞翻飛,兩人皆是赤手空拳,打得麥芒針尖。眨眼間已是對了數招,也皆是無功而勞。見一時間拿對方不下,方升憂心劉備主動跳出了戰圈,橫在少女與劉備之間,警惕的盯著少女的動作,這才道「大哥,你怎麼樣。」
剛才兩人激戰時的每招每式劉備雖然不能看得一清二楚,但大致旗鼓相當,是個你來我往的節奏還是瞧得明白。知道方升這一來,要保住性命基本上算是穩了,他若是女子,恨不得當場就嫁,這種死裡逃生的感覺實在太過美妙。兄弟當前,他自然不能弱了大哥的名頭,豪氣的道「放心,無恙,她還奈我不何。」方升偏頭打量了一眼劉備,確沒見到什麼明顯的,了不得的傷勢,便道「那就好。」
劉備的豪言壯語倒是引得少女噗呲樂了一聲,她卻也懶得出言嘲諷,但不免心中道了句「這人也忒臉厚。」劉備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只不過是因為少女心中的怒氣在他身上剛發泄了四分,還想再拿他排解排解。哪知中途蹦出了五個倒霉催的來送命,反倒攪了興緻,不想再節外生枝才欲猛下殺手,怎知又被方升阻撓。若非如此,劉備這百十來斤此時只怕早已涼透。
聽得少女發笑,劉備的厚臉雖然掛得住,但手卻不自覺的在身上遭重最多地方摸了摸,不再言語。方升指著少女道「你是誰?為什麼要與我大哥為難?」少女依舊置若罔聞,也沒急著出招,方升稍等了一會,也不見少女回答,又道「嘿!問你話呢。」卻聽得身後的劉備道「沒用的,我都問好多次了,什麼話也沒聽她說過,多半是個。」意思到了,啞巴兩個字卻是沒有說出來。他心中老早便猜想,這姑娘怕是聾啞,所以無論說什麼也都沒用。但從剛才她聽自己說話發笑便知必然不聾。至於為什麼沒直接說啞巴,一方面或許是因為成大事的人該有的涵養還是得有。一方面是因為向一個能隨意招呼自己的啞巴求證她是不是啞巴,可能會被打得自己恨不得變成啞巴。即便現在已經有了護身符,但多少還有些餘威尚存。
方升領會了劉備的意思,點了點頭道「你走吧,我不想和女人動手。」劉備老早便不想和這個女人動手了,他也說過類似的話,奈何拳頭不夠硬,當時說出來毫無勸服力。少女仍自不進不退的站在那裡,方升見狀也是小心應對。一時間空氣彷彿都變得獃滯,雙方僵持不下,如同在進行一場誰先動誰就輸了的競賽。劉備思慮了片刻,打破了沉默「姑娘,我真的不認識你,為何如此盯著我不肯作罷?即便有何我不知的愁怨也不妨讓我知曉,若真是我劉某理虧,定當任你處置。但我想多半會是個誤會。若是你今日執意取我性命……」他看了看方升「我兄弟二人合力,只怕是難。不如就退去吧,他日帶上我傷天害理的真憑實據自會還你公道,恭候隨時。」
哪知話音剛落,少女竟然破天荒的開了口,不屑的說了句「啰嗦。」便率先沖方升出了掌,別說,聲音還挺動聽。方升哼了一聲「奉陪到底。」提拳相迎。兩人再次戰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