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牢籠
花空樓穿著一身素白,在沒有陽光的陰冷空間中,臉像是溺水般泡在陰影中。
他的眼睛緊緊閉著,嘴唇也輕輕抿著。五官像是沉睡了一般,一動不動的模樣,像是有人把他全身打了蠟,權當只是一個令人欣賞的精美物件。
是儀珏星把他關在了牢籠之中。
這是他唯一的籌碼,在沒有想好怎樣利用到極致之時,他是不會放了花空樓的。
一個心地純良的人,和一個偽君子般的嗜血怪獸。
花空樓靜靜的坐在角落的一處,似在等待。
那唯一的一處小窗口外,並沒有撒下充滿希望的陽光,而只是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寒冷的地面上滿是灰塵,卻絲毫不沾染他的衣邊,那白色依然如此純凈,從地面升起的寒氣令他露出的手掌凍成了微微的粉紅色。
我並不知道是如何感應到他的。
當我站在窗邊的時候,總是感覺到背後會偶爾襲來一陣寒風。儘管與這樣的季節並不相符,但那股寒冷的風,彷彿來自遙遠的他方。
能夠感覺到,那是來自他的方向。
雖然遙遠,但很清晰,像是冥冥之中的回聲。
我走到南殿,儀珏星正在梨花樹下自我博弈。白棋是他,黑棋亦是他。
「南皇子這麼怕死,竟還有心思下棋。」我平靜的坐在棋盤對面。
「已經下完了。」他放下手裡的黑子。
「花空樓被你藏在了哪裡?」我問。
「是我沒殺掉他,他自己逃走了,我也在替你找。」他也不可惜這盤精密的棋,把一顆一顆的黑子和白子重新放進棋盒子中。
「按照你這樣的性格,你怎麼可能會令自己失手?你只是把花空樓當做底牌罷了。」我直入主題,來勢洶洶。
「前幾天還說我的命在你手裡,今天就無可奈何的來求我?」儀珏星笑。
「你只不過是看透了西皇子的死因,覺得自己又安全了而已。畢竟我們身體里流著一樣的血。」說到這個句子的時候,我停下來,用著一種嘲諷的意味看著他。
「說的倒也不錯。兩個選擇,擺在我們的面前。」儀珏星說。
「你講。」我看著他。
「我們聯手來一場奪位的戲怎麼樣?」儀珏星淡淡的說。
「你殺不掉他的。」我笑,又十分坦蕩的說:「你只不過是想藉助我的力量,和我一起殺掉儀王,當王位空下來的時候,你會毫不猶豫的殺掉我。」
「既然你分得清這些,那我便給你一條容易些的路。」儀珏星笑著說。
那個笑容彷彿在說:我也期待著你選擇這一條路。
「不要羅里吧嗦。是什麼?」
「來一場公平的交易。」
「我們之間哪有什麼公平的交易?你不過是把自己放在最有利的位置上。」我一針見血。
「用你的心上人換王位。各取所需,很公平。」儀珏星打開了手裡的摺扇,一股梨花的淡香飄散在空氣中。
「公平?」我冷笑。
「當然公平。」那扇子被他輕輕搖起來,輕輕搖晃的弧度彷彿慢性的毒。他就是這樣的人,十分優雅的當著最劇毒的蛇。
「如果你把他帶來我的面前,我可以考慮一下。」我幾分認真的說。
「你不用演戲給我看。你好好考慮,如果你真的做到,我必會把他帶至你的身邊。」儀珏星不給我留任何機會。
我留下一份輕蔑的冷笑,轉身離開。
遇到這樣棘手的問題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要商量的人,是顧漸。
曾經他只是我的一個小線人罷了,可後來他確是為我搬來救兵的斂國將軍。
幾日前常夢到他滿是鮮血的臉龐,真不知道他因為我落得了一個怎麼樣的下場。可是我的心智告訴自己,夢境都是相反的,他一定還威武的騎在那匹紅棕色的駿馬上。
斂夜送。
想到這個假皇子的名字,我決定去見見他。
斂夜送看起來的確是一個十分和睦友善的人,長姐說他最大的願望是生活平凡,去開一家救助小動物的醫館。可是如今他依然坐在這富貴的皇宮之中,讓我不得不懷疑這只是用來欺騙長姐的手段。
看到我來,斂夜送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
「是你在這宮中替顧漸做事?」我問。
「是。」斂夜送答。
「在上次帶來的那些歌姬中,有一個是彼岸使者,救了儀王?」我繼續問。
大概百里悠和百里雲中,有一個背負著彼岸使者的使命。
「是。包括那些機關,那些縝密的計劃都是他的安排。」斂夜送一一陳述。
「那他搬來救兵救我的事情,你一定有所耳聞。如今我從斂國平安歸來,他可有難?」我嘆息。
「斂王不會怪他。」斂夜送竟篤定的說。
我舒了一口氣問:「為何?」
「斂王需要顧家的人。不然他哪裡可能隨隨便便帶出幾十萬斂國的兵。」斂夜送笑。
「這些年,斂國發生了什麼?」我不解。在我的印象中,只有顧漸的父親是一位名揚千里的將軍,但並不覺得斂王會依靠著顧家。
「這些年,斂國的天下,實際上是顧家的。」斂夜送說。
想到顧漸曾在顧遠正的身邊收買的那些人手,我突然間有了個可怕的推斷,不禁心中一驚。
難道說,這斂國的天下竟是顧漸的……
那他為何還要假扮斂夜送的侍衛來儀國……
「斂夜送,如今你的地位已十分卑微。你不如告訴我,顧漸是否想要對儀國下手。」我皺眉。
「如果他要這樣做,就不會救儀王了。你和那兩個皇子,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我是看在東公主的份上,告訴你這些實情。在斂國,顧家十分低調,百姓根本不知實權在他們手中。」斂夜送解釋。
「那你為什麼要和我推心推腹的說這些?是有什麼別的目的嗎?」我問。
「是。」斂夜送看著我的眼睛。
「讓我出宮,保我一世平安。」他說。
「那我長姐呢?」
「她已經答應和我一起出宮,去過我們平凡溫馨的日子。」他說起這話來,眼中都是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