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債
「砰，砰砰…」
「沈思安，快快將門打開。」
「再不開門，我等就要破門了。」
「你若聰明就將錢財交於我等，我等也可回去交差…」
小院外，火光齊聚，屋內燭火皆無，漆黑一片，只有稀薄的窗戶紙，透進屋裡一星半點的微弱的光，窗邊顫顫巍巍的站著一高一矮兩個瘦弱的身影。
「砰砰砰」
急促的敲門聲，一陣接著一陣。
「夫君，你，這、這是出了什麼事，你究竟在外面欠了多少錢啊？」
婦人神情恍惚，嘴唇輕顫，纖細蒼白的手指，下意識的捏著衣擺。
聽著屋外的動靜，借著紙窗透入，微弱的光，她回想起這幾個月來，隔三差五上門催債的潑皮混混，早就有些麻木了。
正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身為女人她能如何，只是苦了這年紀尚小的孩子。
「娘，爹爹呢，怎麼不回家，他不要我們了嗎？」
耳邊傳來男孩的呼聲，婦人鼻頭一酸，眼中浮起一團白霧，屈身一把將男孩緊了緊抱在懷中，偷偷用指尖抹去，滑落臉頰的淚水，溫柔的撫摸著孩子的腦袋，低頭看向孩子，輕聲安慰道：
「逸兒乖，爹爹可能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別怕，有娘在，沒人能傷害你！」
「娘，我不怕，我來保護你。」
男孩聲音稚嫩，臉上卻滿是堅強，迎著婦人溫柔的目光，一雙乾淨清澈的眸子在黑夜裡如同璀璨的星河。
「我的好逸兒…」
忽聽「哐啷」一聲巨響，門栓應聲而斷，緊接著就是接踵而至的腳步聲，叫喊聲響起。
「快點進去，別叫那沈書獃子跑了去。」
聽著屋外傳來的動靜，婦人撫摸著孩子腦袋的手先是一僵，呼吸間又恢復如初，她知道該來的終究是躲不掉。
「逸兒，躲到娘身後，不要怕，有娘在…」
腳步聲和呼喝聲越來越近，又是一聲響，木質的房門被粗魯的踹開。
只一瞬間
原本漆黑狹小的屋子便被火光照亮，一個又一個，面露凶神惡煞的漢子涌了進來。
「虎爺，院內沒人…那書獃子好像沒有回來…不過您放心，弟兄們已經撒出去了…」
「噤聲！」
領頭手持火把的漢子呼喝一聲，身後嘰喳數人旋即閉了嘴巴。
領頭漢子打眼環顧屋內，只匆匆一眼，便盡皆收入眼底，見他們要找的「沈書獃子」不在。
漢子抬手，火把一揚，照向委身抱在一起的母子二人，皮笑肉不笑道：
「沈家嫂嫂可還認得我虎子，請問沈相公現在何處？」
火光下，這才映出婦人清癯的身形，還有身後小心翼翼探出半個腦袋，目光好奇打量眾人，十歲左右的男孩。
婦人知道這些潑皮的手段，心裡雖有些害怕，但也不作迴避，直視領頭漢子，強自鎮定脆聲道：
「不知，夫君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回來了，虎爺若是要尋我夫君，婦人可以待他回來，喚他去尋虎爺。」
虎爺將手中火把遞出，身旁混混心領神會，雙手將火把接過，虎爺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也不接婦人的茬，繼續道：
「那嫂嫂家裡可還有錢財？這個是沈相公欠錢的字據。」
不知什麼時候，虎爺已經從懷中摸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張，輕輕一抖，在婦人眼前晃了晃，也不管她瞧沒瞧見，又一把塞回自己懷中。
雖然只是匆匆一眼，但她認得自己夫君的字跡，想這字據應該不是作假，隨即便指了指屋內僅剩的幾個老舊傢具開口說道。
「家裡就這些東西，虎爺要是瞧得上，小婦人可以做主，讓人通通拿去便是。」
虎爺聞言嘴角微動，眉頭一揚，只是還不待他開口說話，站在一旁，一個模樣猥瑣的混混，一步邁出，揚手便一巴掌，狠狠扇在婦人的臉上。
「啪」一聲脆響。
婦人應聲而倒，連帶著男孩也一併栽倒在地上。
「娘！」
男孩大叫一聲，如同發了瘋的小獸，想要掙脫婦人的手臂，卻被婦人緊緊拉住，稚嫩的小臉上，一雙明眸惡狠狠的看著打他娘的人。
「給臉不要臉的賤人，這些破爛也值得我等上門。虎爺，要不要我再給她點厲害瞧瞧，讓這賤人曉得馬王爺有幾隻眼。」
猥瑣漢子神色陰厲的瞪著婦人，一邊說著，又將袖子擼了起來，只等虎爺發話就要再次給予顏色。
「李忠，我跟你說過多次，我們雖是混混，但也是為了求財，你打打殺殺的這是做什麼？傷了債主誰給我等錢財。」
虎爺嘴上說的漂亮，但語氣里卻沒有丁點責怪的意思。
「知道了，虎爺。」
猥瑣漢子跟了虎爺幾個年頭，對這種強調早已經瞭然，點頭應聲，歪著嘴嘿嘿一笑。
虎爺咧了咧嘴，拍了拍李忠的肩膀，俯下身子蹲在母子身前。
「嫂嫂，是虎子對兄弟們管教不嚴，傷了嫂嫂，這是虎子的錯，莫要怪罪。若是嫂嫂將錢予我，這一巴掌還與我便是…」
婦人沒有答話，輕輕擦去了嘴角的血漬，只是一下又一下輕柔的撫摸著孩子。
虎爺這一蹲便蹲了許久，見婦人一直不說話，本就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此刻已是失了耐心。
先前跟那些個「大人們」，學習的「禮儀」頓時拋之腦後，臉上虛偽的笑容，正一點點褪去，顯露出狠辣神色。
他大手伸出，一把將婦人瘦小的手臂握在手中，伸出舌頭，舔了舔乾裂的嘴角，狠聲道：
「賤人，我已經給你留足了臉面，你卻不知道好歹，看來還得爺爺用強，且再問你一遍，家中可還有值錢的物件兒？」
不待婦人答話，那男孩卻趁著婦人失神，忽地竄了出來，拽著虎爺的衣服撕扯。
「壞人你放開我娘，放開我娘。」
叫喊之間，更張大嘴巴要去咬人。
虎爺眼中陰冷陡現，盡顯凶戾，若是被這孩子咬了去，那他以後還怎麼在這行當里混，哪裡還有什麼臉面可言。
他可不管這是不是個孩子，想也不想，一把猛地甩開手中的婦人，另一隻手，猛地掐住男孩的脖子。
男孩被掐住脖子，四肢撲騰，口中發出「呃呃」的聲響。
「逸兒！快放開我的孩子。」
倒在地上的婦人痛呼一聲，四肢並用，爬到虎爺身前用力拍打拉扯。虎爺神情冷漠，不為所動，屈膝便踢在婦人的腹部，將其踏翻在地，手中依舊掐著動靜漸小的男孩。
婦人趴在地上，任由一隻大腳踩在後背，也顧不得疼痛，抓著虎爺的靴子哀聲道：
「虎爺，求你放開我的孩兒，家中早已沒了什麼錢財，房契也被人收走，夫君已經數日不見行跡，你們要錢，那也需得找到我家相公，而不是威逼我們母子啊…」
「求求你，求求你，放開我的孩子。」
不待婦人說完，虎爺斜睨婦人一眼漠然道：
「除了錢財，家裡可還有什麼古董字畫？」
婦人含淚，焦急搖頭。
虎爺眼珠滴溜一轉，忽的又開口問道：「可有寶貴書籍？」
「家中書籍早已被搜拿一空，用作抵債。」
「那你娘家在哪裡？叫他們出些錢還債。」
「我娘家遠在坤州，早些年父母便反對我們成親，我自嫁給夫君已有十年不曾聯繫他們，咳咳…」
婦人一邊說一邊劇烈的咳嗽起來，不知道是急得還是嗆到了。
虎爺聞言不為所動，陰惻惻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用你們母子二人抵債，你這模樣，雖然不如樓子里那些女人年輕漂亮，但卻也別有一番滋味，賣給那些娶不到媳婦的屠戶、殘廢，也值得幾個散碎銀子。至於這個小雜種，就賣去樓子里當個使喚童子，不過我聽說有些名門老爺，豪紳偏就有別樣的喜好。」
「嘖嘖嘖，再不濟呀，就打斷了這小雜種的四肢，讓他去乞討還債…」
「對了，李忠，那些老爺們喜歡叫甚…童來著？」
虎爺像是一時間忘了詞兒，帶著疑惑，偏頭看向一旁的李忠。
李忠見虎爺望著他，頓時急得抓耳撓腮，漲的臉紅脖子粗，眼眶裡，一雙小眼睛滴溜溜不停打轉，忽的眼睛一亮，忙激動道：「虎爺，孌童！是孌童。」
虎爺一拍大腿道：
「對對對，就是那甚孌童，還是你小子機靈。」
說著一把將只有出的氣，沒了進的氣的男孩丟在了地上。
「啊，逸兒，我的孩子…」婦人痛呼，張開雙臂，將氣息越來越微弱的男孩抱在懷中…
「來人，先將他們拖回去，在做計較。」
聽到虎爺發話，門口站著的，一高一矮兩個漢子走了過來，欲將母子二人分開。
兩個漢子拉扯數次，婦人滿臉淚水，此時也不乞求，只咬牙堅持，雙臂緊緊箍住男孩的身子。
朝院外走的虎爺，突然停下了腳步來，眉毛挑了挑，掃了一眼跟在身邊的李忠。
後者見虎爺臉上漸起的不耐煩的神色，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一臉獰笑的轉身向母子二人走去。
「你們兩個廢物，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