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天剛擦黑,熱浪還未散去,有的人跑到了平房上納涼,有的人三五成群坐在街邊,搖著蒲扇聊村子里的八卦。街上、平房上,有幾家扯了電燈泡,一堆人聚在一起嗷嗷叫著玩夠級(撲克牌),隔著老遠就能聽到撲克牌被使勁拍在桌子上的聲音,氣勢十足。
於樂從家裡出來,東屋二驢子已經點亮了臨街的燈,西屋的姑姑,前屋的老花,東屋的二驢子夫婦還有最西邊的奶奶都拿著馬扎坐在一起,聊著一整天發生的事情,播報著村裡各種道聽途說的信息,這成了他們每個夏夜必備的節目。
老爺們兒要麼在打撲克,要麼在看別人打撲克,婦女們就湊到一起八卦,這熱鬧的夜晚,濃濃的人情味勝過了電視的誘惑。於樂幾乎每天都跟著大人們乘涼,聽著他們說著各家的新鮮事。
「樂樂,你爸媽呢,還沒吃完飯?」西屋姑姑見到於樂一人出來,扇著蒲扇問道。
「他倆在家風流呢,把我趕出來了。」於樂剛學了個新詞,還不會熟練的運用。
「哦,他倆風流把你趕出來了。」眾人聽罷,哈哈笑了起來。
不一會兒,張玉英洗完澡,拎著馬扎走了過來。
「玉英,樂樂說你倆在家風流呢,把他趕出來了。」老花看到張玉英,調侃道。
「聽他瞎說,干一天活,才洗了個澡。」
「你們都聽沒聽到,這幾天半宿都有貓兒頭叫喚。」西邊的老奶奶轉移了話題。
「確實,我也聽見了,你說它在哪棵樹上?」
「我聽著應該在前面那棵梧桐樹上。」
「大半夜聽見貓兒頭叫,給我嚇得都不敢睡覺。」
「就是,這玩意兒叫,不吉利,上次餅子他爹死的前一宿,貓兒頭就在那叫了好長時間。」
「你說這次是不是誰又不行了?」
……
村民們認為,貓頭鷹能預見死亡,能看到不幹凈的東西,半夜聽到它「咕咕喵兒」的叫聲,估計很快就會有人死去。幾個人順著話題又聊起了誰家的老人病了,哪個老人快不行了,不一會兒又談起了牛鬼蛇神。
於樂在一旁安靜的聽著,覺得神奇又好玩。大磊從前排衚衕慢悠悠的走了出來,於樂朝他招了招手。
「走,聽說南河那有釣魚的,咱過去看看。」大磊喊於樂一起去河邊玩。
「離河邊遠點。」張玉英在後面囑咐了一句。
倆人沿著村子里的主路走著,路過亮亮二姐家的時候,於樂發現燕子在平房上看人家打撲克,雖說她牌技一般,但還挺好這口的,於樂心想著,看別人打撲克多沒意思。
南河出了村子還要直走二百米,沒了燈光照亮,大磊打開了手電筒。兩旁是高高的玉米,玉米棒子還很苗條,竄出的須絨淡黃鮮嫩,清風拂過,寬大的葉子輕輕碰撞,傳來輕柔的莎莎聲。路邊的溝里野草瘋長,成片的蘆葦高過了人頭,中間還杵著一些蒲棒,孩子們經常把蒲棒摘下來打鬧,聽說點著了還能熏蚊子。
村外很安靜,偶得蛐蛐叫和蛙鳴,空氣也涼爽了不少。倆人走了不到十分鐘就到了南河,坐在了河邊石橋的水泥台上。沒有大磊說的釣魚人,倒是看到了兩三個打著手電筒摸知了的。
「走,咱也照去。」於樂指了指那幾個人。河邊有十幾棵樹,於樂和大磊走近后聽聲音發現在這照知了的不是別人,正是姍姍和老花的兒子在帶著城裡的明明體驗農村生活。
「哎呀,樂樂,你也過來了。」明明見到於樂有點驚喜。
「俺過來看釣魚的。」
「釣魚的都洗完澡回去了,俺天沒黑就過來耍了。」老花的兒子在旁邊笑道。
本來黑燈瞎火的,於樂還有點擔心,現在隊伍壯大了,心裡踏實了不少。老花家和大磊家也是鄰居,大家都很熟悉,五個人在河邊溜達了半個小時才慢悠悠的往村子里走去。
「你們幾個怎麼碰一塊了?」西屋姑姑見他們五個人一起從南邊走過來說道。
「在河邊碰到的。」
「明明,趕緊回家洗個澡吧,在外面耍一天了,肯定出了一身汗。」西屋在平房上安上了太陽能熱水器,一度讓於樂覺得很新鮮。
「昂,我一會兒回去洗。」
「俺在南邊聽說,明天晚上於德琿在大隊前面放電影。」老花兒子在旁邊說道,「咱們明天早點吃飯,七點鐘就開始。」
「嘁,他那全是地道戰、地雷戰這些老掉牙的電影,看幾百遍了。」老花滿是不屑。
「你不用管老沒老掉牙,俺家德忠就喜歡看這兩塊電影,不管演幾百遍了,電視只要有他就看,我都叫樂樂趕快換台。」張玉英笑道。
於德琿剛從教師崗位退休一兩年,鎮教委給他安排了個好差使。隔段時間他就騎著三輪車,拉著放映機和幾盤膠片到鎮子里的各個小學校放電影。三年級之前,於樂的小學每學期都會拿出一天時間,安排學生們到村委會的大禮堂看於德琿放的電影,諸如金剛葫蘆娃、小鯉魚跳龍門、小蝌蚪找媽媽,當然,還有地道戰、地雷戰之類的電影,於樂都是從幕布上看的,屏幕上「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幾個大字成了他童年的回憶。
除了給學生放,有時候出了新膠片,村委的人也會跟他商量,晚上放給村民們看,那時候,知道哪個村有放電影的,村民們為了看個電影,遠的能步行好幾個小時。直到後來有了vcd,大家的熱情才降了下來。
到了晚上十點,村民們陸續回家睡覺了,街上冷清了不少,燈光暗了下去,二驢子也關了街燈鎖了門。張玉英、老花和西屋姑姑仨人體型個頭相仿,雖然另外倆比張玉英大了十多歲,但這並不妨礙她們成為「老閨蜜」。她們三個人黑燈瞎火的又聊了半個小時,最後扛不住黑暗裡蚊蟲的叮咬才作罷回家。
於樂一直陪伴到最後,他的性格跟其他調皮的男娃不同,他很喜歡這樣安靜的聽村裡婦人們拉家常,覺得這種氛圍很溫馨,很享受這種融洽的鄰里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