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時光玉書

「玉靈，好久不見。」淡未笑了笑，溫和道。

『玉靈』，是那道窈窕虛影的名字，又或者說，是時光大道的名字。

多年以前，還是鬼懼魔尊的淡未偶然發現，姐姐留給自己的時光大道有凝作玉書，誕生靈智的跡象。

後來玉書果真凝結、靈智也完善，她便給自己起名「玉靈」，並把自己化作了淡未姐姐的模樣，一直陪伴著淡未。

也是在那時，鬼懼魔尊執念鬆懈些許，一縷「善魂」在玉靈的幫助下脫離本體，轉世成了後來的炎明帝，並開啟了之後長達千萬年的「自我鬥爭」。

再後來，炎明帝歷經千辛萬苦，復甦了曾經的淡氏聖人，再設計三世相合，付出慘痛代價，終於將恐怖的鬼懼魔尊鎮封。

而且不論是炎明帝、還是鬼懼魔尊，亦或者後來復甦的淡氏聖人，都沒給過權天一絲插手的機會，

他，又或者說『他們』，從始至終都防備著權天。

除卻那尋不到蹤跡的第一世，后三世相合，一直持續到數億年前，年老的炎明帝因魔自封。

「嗯！好久不見……」玉靈的身軀已然凝實，數億年不見，她依舊身著翠綠長裙，套著雲紋小靴，碧玉釵盤起青絲，秀眉間帶著濃濃柔情。

杏眸明亮瓊鼻小巧，朱唇紅潤齒如白玉。

藕臂白皙柔荑滑嫩，身段輕盈柳腰纖纖。

生靈大道環繞周身，神異光華侍其左右。

和當年的「她」一模一樣，美若仙家聖女。

玉靈看著眼前男子，粉面含媚意，眸內情綿綿。

她是大道化靈，本不該存有情愫，卻為他撞破道則，甘入紅塵。

即便在他心裡，自己終究不是「她」。即便，自己因「她」而生。

好在他心底有自己，這就夠了。

等等…玉靈突然一愣，他以前說過，再回來，就是自殞的……

愛意綿綿的眸子里，染上了些許複雜神色。

縱使心中有千言萬語，可話到嘴邊，卻只化作一句:「餓了嗎，姐姐給你做飯。」

沒事，反正我呀，都陪他。

愛很複雜，為了心愛的他，她甘願活成別人，也甘願做個「替補」；

愛也很簡單，愛人的輕輕點頭，心裡就像被蜜填滿一樣。

「我幫你。」淡未看著玉靈，面帶微笑。

「好！」玉靈也笑了，無論身處何境，他都是他。

二人同去菜園，田裡摘菜，腳上沾滿泥土，

男人爐旁生火，手上附著草灰，

女人揮鏟炒菜，油漬沾染圍裙。

這一刻，好似神人仙子步入紅塵，結為一對普通的農家夫妻。

過了一陣，草屋內，桌前。

「知道我不喜吃辣你還爆炒青椒，辣的很，辣的很。」

「嘻嘻，那今晚不做它。」看著愛人被辣的滿臉通紅，卻依舊筷筷如飛，玉靈的心滿是甜蜜。

他就是這樣，嘴上說著好生嫌棄，可動作卻一點兒也不嫌棄。

傲嬌。

雖然以淡未的境界，真要想，「辣」不足為懼就是了。

「好久沒吃你做的蛋炒飯了，還是那味，正宗。」淡未邊稱讚，邊刨了兩大口。

「慢點兒吃，不夠再做就是~」她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

「我有個問題啊。」

「說唄。」

「怎麼頓頓都有韭菜？」淡未瞄了一眼玉靈。

玉靈臉上的笑容頓住了，

她臉上掠過一絲紅暈，然後眼神幽幽盯著淡未……盯著淡未……盯著……

「……」嘴角微不可查抽搐了一下，淡未岔開話題：「這青菜湯不錯，味道醇香。」

見鬼的醇香。

吃過飯，玉靈起身刷碗，淡未則去屋裡搬出一把搖椅，一把蒲扇，打算去樹下小憩一會兒。

搖椅輕晃，扇風拂面，枝葉的沙沙聲環繞耳邊，樹木的清香繚繞鼻尖……沒有紛爭，沒有操勞，除了「她」不在身邊，什麼都不用去想，也什麼都不用去在乎。

扇子輕輕落在身上，無邊的黑暗逐漸覆蓋眼前。他嘴角略微挑起，這樣的結局，也好。

「未未你看，姐姐穿這件裙子好看嗎——未…未未？」

淡未再次睜開雙眼，看向草屋門口，那裡，站著個新換羅裙，卻紅了眼眶的女子。

「美極。」他的眉宇間更加溫柔了，起身，向玉靈走去。

最初最純粹的淡未已死，慈愛的聖人尚在。

那，我再陪陪她吧。

「霧海秘境」內，是有時間流逝的，和外界一樣，也分十二時辰；而時間的流淌，也和外界完全平行。

入晚，霧海秘境也逐漸被夜幕所籠罩，草屋內點亮了燈盞，玉靈雙肘抵著桌面，兩隻小手撐著面頰，眼神從未離開過淡未掌間的小玩意兒。

淡未坐在玉靈對面，在桌面上雕刻著一個巴掌大的小木偶。

小木偶做工很普通，不算粗超，但也算不上精緻，雕刻的既不是淡未模樣，也不是玉靈模樣，堪堪有個人形，容貌也顯得模糊。

再者木料也很普通，就是外面那棵翠綠巨木上取的一節枝幹。

「給。」平平無奇對著小木偶吹口氣，吹掉上面的木屑，淡未將它遞給玉靈。

玉靈笑容甜甜，接過小木偶將其抱在懷裡：「這還是你送我的第一個禮物。」

淡未面容依舊溫和，只是笑了笑，不做回答。

無力言談，他現在急需休息。收回桌下的雙手在狠狠抽搐，衣下皮肉消瘦包骨，體內肺腑急速湮滅。

這也是淡氏聖人，送出的最具私心、最為無價的禮物。

淡未看一眼窗外，已然漆黑一片，緩息稍許，他盡量讓聲音正常：

「該休息了。」

「好噠！」玉靈沉浸在愛人送給自己的第一個禮物中難以自拔，沒注意到淡未的異常。

洗漱，關門，上榻。

靜靜躺在床上，淡氏聖人閉上了雙眼，腦海里走馬燈般回憶起那跌宕起伏、貫穿了亘古的一世人生，人生路上的大歡大喜，以及生命最後的悲痛哀傷。

心跳漸微，無邊的黑暗再次覆蓋眼前……

「吱——」

房門虛掩，玉靈絕美的臉蛋出現在門縫處，她輕聲道：「未未，睡了沒？」

『噹—噹—噹—』心臟再次有力跳動起來，淡未無奈睜眼，看向門縫：「還沒呢，怎麼了？」

幸好還剩半口氣…不然該炎明那色小子了……

心說玉靈丫頭你過分了啊，要是再磨蹭一會兒，你會「今夜歡喜著進來，明早腿抖著出去」知道不……

玉靈嬉笑一聲，熟練地進屋，關門，鑽進被窩：「沒什麼，睡吧。」

淡未側頭看著她，不解道：「上我床榻作甚？」

玉靈：「我屋裡落灰了嘛…睡覺睡覺！」

還剩半口氣的淡氏聖人臉皮略微抽搐，落什麼灰落什麼灰！處處都一塵不染怎麼你屋裡就落灰了？就算真落灰了你不會打掃？小心思這麼明顯？

淡未直勾勾盯著她：「七歲不同席。」

玉靈：「睡覺睡覺！」

淡未：「男女有別。」

玉靈：「睡覺睡覺！」

淡未：「真論起來，你我勉強也算姐弟。」

玉靈：「哎呀煩不煩，煩不煩！睡覺睡覺！」

淡未：「……」

腦袋迴轉望向天花板，得，今晚還得吊著那半口氣，死不成了。

畢竟他可不想待會兒炎明帝出來，把玉靈「帝妃」的名號給落實了。

雖然那小子等了一輩子是挺慘，但我怎麼就是不樂意他得逞呢……

哦，罪過罪過……

……

約么一個時辰后，「未未？」

「嗯？」

「沒什麼…睡吧。」

「好。」

又過一個時辰后，「未未？」

「嗯？」

「好睏哦…睡了昂。」

「…好。」

再過一個時辰，「未未？」

「今晚死不了，安心睡。」

「呃，嘿嘿…」

……

清晨，玉靈率先睜開漂亮的眼眸，她看著俊美而又平靜的枕邊人，本該美好的心情卻是「咯噔」一聲。

顫抖地伸出小手，伸向淡未鼻尖……要是他沒了呼吸，我立刻就自縊！

顫抖著…顫抖著…玉靈的小手停在了半空，因為枕邊人睜開了深邃的雙目，滿眼無奈看著她。

緊繃的心終於鬆懈下來，玉靈吐出小香舌扮鬼臉，掀被起身，素白的裡衣里褲整整齊齊。

淡氏聖人暗自點頭，光這點，就和「她」天壤之別。玉靈睡覺不踢被子，而「她」睡覺則床鋪糟亂。

至於為什麼知道「她」睡相不雅……能讓淡氏聖人含淚而終，能讓鬼懼魔尊執著一生，能讓炎明帝守身如玉——能貫穿他三世人生的人，同床共枕過倒也不例外。

「今早想吃什麼？姐姐給你做。」

「糕點吧。」

「好噠！」玉靈先是回屋換了身衣裳，再進廚房做早飯。

廚房。

玉靈精心揉捏著面點，她打算做幾個桂花糕。

雖然菜園子只有一個，從外面也看不出什麼，但其實園內有空間大道改造，縮地成寸。蔬菜水果多不勝數，桂花樹自然也是有的。

而且時間與空間與生靈大道加持，做起飯菜不要太快。

一聲呼喚，落入玉靈耳中：「玉靈？」

「我在！」

等了許久，身後卻傳來嘆息：「抱歉，失策了。」

玉靈先是不解一愣，緊接著眼眶紅了，桂花糕，剛做好。

她回頭：「沒，沒事的……」

愛人，不再身後；

有的，只是燃著漆黑火焰，

邪崇骸骨，鬼懼魔尊。

「魔尊……」冰冷，逐漸遍布她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