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別說,要臉
與此同時。
曹軍營寨內部。
某處暗淡無光的營帳內落針可聞,四周略顯寬廣的空間,與木案上堆積如山的竹筒在無聲無息中訴說帳中主人的地位之高。
藉助著昏暗的視線,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靜靜的平躺在榻上,如同一具死屍般紋絲不動。
透過縫隙飛進來的蚊蟲晃晃悠悠的向他飛去,卻撞上了那道白色的紗簾。
「賈詡先生!趙雲將軍緊急文書!」
灰暗的視線瞬間被陽光充斥。
一位傳令兵急沖沖的奔了進來,半跪到門口重複了一遍剛才所說的那番話語。
紗帳背後的人隱晦的抽動了一下,然後才漸漸開口出聲道:「…什麼文書?」
帶有倦意的聲音湧入了傳令兵的耳畔。
「趙雲將軍的緊急文書。」
在說話的同時,傳令兵藉助著外頭的盛陽,看見了桌案上堆積如山的文書,不由得感概到賈詡的努力。
磨磨蹭蹭的聲音從毯子上響起,賈詡掀開眼前的帘子。
映入眼帘的,除了刺眼的眼光外,便是那灰塵滿身的小卒。
縱使他身著皮甲,卻好像還能通過他通紅的面龐和喘著粗氣的口腔,看見他遍布全身的汗液。
傳令兵見賈詡走出,連忙雙手奉上文書。
賈詡將其接過,並沒有馬上打開來看,只是將其上下掂量。
傳令兵見文書送達,便立即起身,準備轉身離去。
「第一等…」
賈詡看著一臉楞意的傳令兵,緩緩開口說道:「傳我口令給趙雲將軍,就說,袁尚將敗,北面之憂,不必當心了。」
「是。」
「你這蠢貨…」
轉身了的傳令軍又被賈詡給叫住,他正欲開口,卻見賈詡說道:「如今天色炎熱,你卻大汗淋漓…倘若你得了熱病,延誤軍機,該如何處置?」
賈詡將軍機這兩個字說得很重,好似煞有其事。
那小卒被他嚇到了,倒不是處置一事,而是軍機。
這短短几個字有那麼重要嗎?
「那先生,在下該如何是好?」傳令兵摸索不到解決方法,只能向賈詡問道。
「如何?」賈詡將雙臂和文書一併抱於胸前,漠然的看著他開口道:「向我左行半里,有一軍中洗滌之處,你進后以水沖身,再將軍服交於坐在門旁的軍士。」
「對他說,丑時這一口號,便可進去了。」
賈詡說完后,便不再理會他,隨後轉身坐於案后翻開了手中的文書。
那傳令兵聽剛才賈詡所說的乃是軍機,便也不敢耽擱,向著自己的右手邊跑去。
帘子被他所帶下,賈詡的帳子內再度陷入了一片灰暗。
「…嘖。」
藉助著縫隙里透進的光線,手中文書里的內容被賈詡盡數看下。
閱完后的賈詡卻感到一股奇妙的感覺。
這裡頭說的不是什麼戰敗、戰勝的軍情,也不是什麼求援書信…而是…袁譚?
趙雲說袁譚可能會途徑同為廣陽一郡的安次城,讓他麾下的探騎發現后,不要上前阻攔。
要不是上面蓋著印,賈詡都可能還以為剛剛那個給他書信的傳令兵是個小內了。
短短几十個字的書信被賈詡隨意的浸入了帳外的那條開鑿出的排溝里。
他倒是不想思索思索趙云為何會這般做了,給袁譚讓路便是,管他那麼多?
憑藉他的軍隊,再來幾個袁譚恐怕都扶不起已經潰敗了的袁尚。
漸漸響起的腳步聲打斷了賈詡的冥想,較他的面龐不由得正色了起來。
「軍師。」
幾名參謀扒拉起了帘子,一眼就看見了賈詡正在翻閱案上的竹筒,齊聲說道:「張遼將軍已至營外。」
「其身後還帶了數千名身著袁軍服飾的束縛之人。」
一人補充道。
「哦?」賈詡面朝著外頭,發出疑惑的聲音。
按理來說,俘虜的袁軍張遼應該是帶不回來的,而是由夏侯淵一併運來。
人數眾多的話還可分批分批運,但是這袁尚的軍士多半已經中毒,就算有所俘虜,最多也不過幾千人。
按這些人所說…現如今張遼自己獨自回來…而不見夏侯淵的人影…
這是張遼自己俘虜的!
賈詡在片刻中思索出了前因後果,起身說道:「隨我去看看。」
一行人跟在賈詡的後頭,向著營門口走去。
行至門口時,正巧看到張遼領軍已經從打開了的營門往自己這邊走來。
「文遠。」
賈詡叫了叫,讓張遼在一片人群中找到了他的位置。
看著在自己面前勒馬翻下的張遼,賈詡情不自禁的向張遼道出了自己的疑問。
「這樣嗎…」
賈詡眼前一覽無餘,主帳裡面只有張遼一人在向他複述剛剛發生的事情,其他人都較他所散走。
潰逃…遇伏…
這二個毫不相干的字樣居然能夠並列在一起。
一般來講,在賈詡的認知里,剛剛經歷大敗的士卒是沒有能力聽從指揮官的命令的,所以歷史上被擊潰后又伏擊追兵的事件屈指可數。
當然…也並不是所有大敗過後的士卒都會毫無鬥志的,他們除了會受到個人情緒的影響外,還會受到所領之人的影響。
倘若一個人在軍中的威望達到極高,那麼軍內就會凝聚出軍魂,軍魂不倒…士卒們還是會聽從指揮的。
袁尚有軍魂嗎?
沒有,這一點賈詡自己可以篤定。
如今他所認定袁軍可能凝聚出軍魂的將領只有二人,顏良文丑…不過都已經身隕了,且都是些衝鋒陷陣之將,運籌帷幄著少之又少。
畢竟從官渡之戰一開始,袁紹就打的稀稀爛爛,先是在路上被郭嘉打了三次,後面又被燒掉了軍中的糧草輜重…
他不得不讓賈詡認為袁紹的隊伍的組成部分就是一群莽夫帶著幾個弱智。
潰敗…潰敗?
賈詡終於想通,因為自己陷入了一個思維誤區——伏擊張遼的袁軍,不是潰敗的軍隊!所以才能夠在半路上同張遼交戈!
至於袁尚這二貨是怎麼想的,賈詡可就猜不透了。
賈詡輕嘆了一口氣,對著坐著的張遼說道:「俘虜之士能敢直面騎軍,倒也算得上是良軍了。」
「但我已想清,只怕這一支袁軍不是文遠所料的精銳之士,恐其只是有過面對騎兵的經驗罷了。」
「伏擊…還較頂上石塊落下…」
張遼知道賈詡想的是什麼。
佔據地利的伏軍被自己的軍士沖了不到一會兒便潰了,恐怕真的不是什麼精銳。
但是賈詡不知道當時的場景啊!
意雖如此,不過張遼卻沒有出口反駁。
因為討論這件事更本來有意義,就像問別人粽子是甜的好吃還是鹹的好吃一樣。
「不過文遠倒是做的不錯,在那種情況下,恐怕只會氣血上涌,較敵軍伏殺。」
賈詡看著沉默不語的張遼,繼續道:「四千馬匹…死了幾何?」
「七百餘匹,亡千餘卒。」
賈詡嘆了口氣,沒有過多關心那些死去的將士,只是心疼那戰馬。
人死了還可以招…馬沒了,可就是真的沒了…
「文遠之事,我會如實稟報丞相的,不過卻是有功,莫要擔心。」
張遼問言,應了一聲便向外走開了,給賈詡留下了獨處的時間。
空空蕩蕩的座位讓賈詡感到片刻放鬆。
他一直都沒有問過被張遼所擒下的郭圖。
因為賈詡並不會在這一事上所高看他,自己這邊的騎兵不只在他面前露過一次面,能判斷出敵軍會引騎兵來追,是一位謀士的基本功底,
伏擊…只是在擁有那支軍隊的基礎上,順勢想出來的罷了。
賈詡也不知道郭圖這麼做的意義在哪裡,只是覺得郭圖心境不穩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