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雁門關外,灰河南岸。
連綿不絕的軍帳、密密麻麻的士卒似乎都在預示著在燕雲之地,即將有1場大的廝殺。可是,天空中安然起舞的飛鳥,卻又像是在告訴世人,這場仗打不起來。
當杜壆領著兵馬浩浩蕩蕩的殺進了朔州地界,那時的場面確實讓瓊妖那延嚇了1大跳,當即命所有人馬不許接敵退過灰河駐守。最後直到耶律宗雲等幾位王子領著大軍前來,方才穩住心神。
可是他們不知道,此時的杜壆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並不是他所統領的大周兵馬畏懼那眼高於頂的耶律宗雲,也並非他不敢渡過灰河與遼人決戰,而是自己的糧草後勤根本不足以支撐他繼續北上。
河東經過田虎、金人的連年戰亂與剝削,早已經田地荒蕪、十室9空。平日里所需錢糧都是由山東、京西、河北等地慢慢運來。若是在非戰之時,士卒消耗不大,有時候稍微慢1點或許還能忍受。可如今乃是出兵北上,如果沒有足夠的糧草供應,杜壆根本不敢冒著全軍覆沒的風險強渡灰河。
自古行軍作戰,糧草供應需要大批民夫協助,而民夫在路上所消耗之糧有時候甚至比兵馬還多。而現在,灰河南岸離雁門關並不遠,也讓杜壆與河東官府不需要耗費特別大的人力物力去協助支撐。
只不過,殺到灰河南岸也已經是大周兵馬的極限了,杜壆必須留下1條活路,讓所有人可以安穩退回雁門關。
「那耶律宗雷每日在對岸叫囂,我真想殺過去,1刀剁了這廝!」
楊志聽著危招德發完牢騷,微微苦笑道:「他也不過是過過嘴癮,你若實在忍不住,也去河邊與他對罵便是。」
旁邊1直擔憂父親安危的張伯奮沒有心思想這些,他現在只希望杜壆能逼迫耶律大石將張叔夜等人放回來。可是,河東的情況他清楚,大周兵馬的情況他也清楚,除非現在太原城的孫定和辛贊先派兵將河東百姓那點口糧收刮,然後強押無數民夫北上,不然杜壆根本不可能繼續進軍。
可是,孫定與辛贊絕對不會這麼做。因為那樣1來,好不容易剛剛穩定的河東百姓將會再次變成亂匪流民,這是在逼他們造反!
看著張伯奮1直悶悶不樂,同他1起從朔州回來的段景住不禁安慰道:「張老相公能夠從千里之外的5國城受盡苦難而回,說明是有大氣運之人,您也不要太過擔憂了。」
「正是如此。」欒廷玉也開口道:「何況金人如果真敢害了張老相公與花榮將軍等人的性命,只怕早有噩耗傳來,想來當是無事的。」
眾人你1言我1語的說著話,並非大家真想在這枯坐,而是周、遼兩軍對峙良久,可兩個皇帝誰也不願意服這個軟,似乎都在等著誰先熬不住,最後低下那高貴的頭顱。
正在這時,王直忽然高興的跑了進來。這可是1個很少有笑臉的人,此時眾人見狀都是感同身受的急急迎上去。
「王直將軍,可是朝廷運送糧草的人來了?」
「對啊,有什麼好消息快點說說。」
……
看著眾人急切的神情,這個曾經跟著宗澤的義軍領袖,也在心裡感嘆:大家確實憋得太久了。
對眾人拱手道:「具體何事我也不清楚,但是剛才河北有信使不畏艱辛翻過太行徑來了中軍大營,杜總管看完書信之後,大笑著說了1句話……」
「什麼話?」
王直正色道:「縱然你耶律大石乃契丹之梟雄,可在我家聖上面前,你也只能是1介梟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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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河北,朔州城。
被軟禁數月之久的張叔夜等人再1次被契丹人帶出了驛館。他們自己都忘了這是被人叫過去的第多少次,以前瓊妖納延還會準備些美酒如款待上賓,可是直等耶律宗雲這幾個契丹王子來了以後,不僅美酒佳肴沒了,每次還得被這幾個年輕人言語羞辱1番。
張叔夜與張克戩見慣了世間風雨,自然不會因為眼前這點困難而煩惱,只有張仲熊每次都被耶律宗雲和耶律宗雷氣個半死,好幾次都忍不住在朔州城裡和他對罵起來。
只不過,契丹人也只能罵1罵,哪怕張仲熊忍不住對他們惡語相向,瓊妖納延也會在最後強行壓下耶律宗雲等人想要砍殺他的怒火。
「兄長,這耶律家幾個小娃娃,真把咱們當成出氣筒咯。」
張叔夜聞言輕聲1笑。
「1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他們不僅被女真人差點滅了國,現在更是連幾個俘虜都殺不得,確實也是苦了他們。」
跟在後面的張仲熊可沒有這兩支老狐狸的城府,1臉苦悶的道:「父親,咱們可以不去啊,反正他耶律大石不敢殺咱們。」
「你個傻小子。」張克戩笑道:「你真以為我與你父親喜歡被人言語奚落?」
張仲熊聞言驚訝道:「那咱們為何每次1喚,便老老實實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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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被困在驛館,根本見不到任何外人,如果不從耶律宗雲等人的隻言片語中探聽點消息,如何能知外界是什麼情況了?」
張克戩讚賞的看了眼旁邊的小李廣花榮。
「花榮將軍比你長不了多少年歲,可你要學的東西可有很多啊。」
花榮見張克戩誇讚,微微頷首以示謝意,卻依舊沒有說話。
他不說話並非與這1家3口融入不到1起,而是他的心裡還記掛著1些別的事情……
……
4人跟著1群遼國人出了驛館,可這次的馬車卻1直往南而行,既不是要去瓊妖納延的朔州將軍府邸,也不是去耶律宗雲幾人的王子大帳,而是直接來到了朔州城南門附近。
張仲熊驚訝的小聲道:「莫非杜老大已經攻到了城外?」
「應當不會。」張叔夜皺眉搖頭道:「如果大軍兵臨城下,這朔州不可能還有現在這麼平靜。」
話剛說完,馬車便在幾聲吆喝聲中緩緩停下。
「有請諸位周朝天使,耶律王子正在上頭等著大家呢。」
馬車外那契丹接引使臣發出1陣陰陽怪氣的問候,惹得張仲熊又是1怒:「這次是耶律宗雲還是耶律宗雷?」
那契丹人依舊笑著道:「2位王子都在。」
「那感情好。」張仲熊率先跳下馬車,無所謂的道:「省得罵了大哥,老2皮又癢。」
「哼…」那契丹人冷笑1聲:「您當真是不怕死啊。」
「我不怕,你敢殺嗎?」
張仲熊瞪了他1眼,1邊去攙扶後面的張叔夜哥倆。
花榮問道:「你家小王子可是在南門城樓?」
「正是。」
眾人見說,也不再需要這皮笑肉不笑的接引使臣帶路,反正4周早就站滿了遼國士卒,而且他們自己,也早就習慣了契丹人的冷嘲熱諷。
「哦,終於來了。」
剛剛登上城樓,就聽見1聲喜悅至極的呼喊從旁邊傳來,正是契丹王子之1的耶律宗雲。
「見過2位殿下。」
張叔夜、張克戩、花榮微微行了1禮,臉上根本看不出1點任何情緒來。只有張伯奮萬般不情願的抬了抬手,嘴卻是怎麼也張不開。
「你們漢人就是虛偽。」耶律宗雲樂道:「明明心裡恨我恨得牙癢,可每次都還在裝模作樣的對我2人行禮,你說這又是何必呢?」
張叔夜無所謂的道:「生而為人,便得知禮知羞,而我等既然領了這差事,自然得有我中原天朝之國使臣的風範,畢竟周、遼兩國依舊在商討盟約之事……至於2位耶律王子回不回禮,我等現在倒也並不在意。」
「你們都大軍壓境了,還厚顏無恥的說是商討結盟事宜?」
張克戩聞言笑道:「那不過是在等著被俘虜士卒回家罷了,而且我中原大軍北上,似乎也並沒有傷害過任何遼國人,2位莫要如此懼怕。」
耶律宗雲看他們哥倆1臉雲淡風輕,氣極反笑道:「好好好,今日本王讓你們先過過嘴癮,等會我倒要看看,你們幾個是否還能如此淡定。」
張仲熊聽他那麼1說,不屑的道:「今天你又想耍什麼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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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1直沒說話耶律宗雷嘿嘿1笑,然後與耶律宗雲1起走到城牆邊上,手往下頭1指。
「今天我們特意請諸位使臣來看1場好戲。」
張叔夜等人見他們模樣,雖然弄不明白,可還是緩緩走到了城牆邊上。
眾人低頭看去,只見下面的空地上,許多裝備精良的契丹武士舉刀執槍站立於各處,而中間卻有數十個穿著單衣,並且被綁縛雙手的漢子。
花榮眼尖,忽然神色大變的喊道:
「李忠兄弟!」
張叔夜等人聽說是未陪著自己進城,卻1直沒有消息的打虎將李忠,皆是心頭大驚。
張仲熊看著耶律宗雲怒喝道:「你想幹嘛?」
1直在嘴上就沒贏過幾次的耶律哥倆,在見到幾人的神色以後只覺得打了1場大勝仗。
「你們可莫要弄錯了,這可不是什麼李忠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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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榮與李忠在宋江手底下就相識,而且他堅信自己那雙眼睛絕對不會看錯。何況此時下面的李忠與那些士卒都已經聽見了花榮的呼喊,盡皆抬起頭來。
氣道:「下面皆是與我等同來的大周兵士,你為何將他們綁縛,還有,其他的人呢?」
原本花榮領著3百汴梁精銳作為護衛張叔夜北上的親軍,只不過當時進入朔州之前,自己幾人都感覺怕是不會有個好結果,便讓李忠留在了城外,並交代他偷偷南下或找個地方藏起來。
可是現在,消失許久的李忠卻被耶律宗雲綁縛於城下,而那3百精銳如今也只剩下了數十人。花榮與張叔夜等人原本是1片好心,他們已經感覺到了契丹人的滔天怒火,想讓士卒能活1個是1個,不要白白進城搭上性命。可是現在,卻反而害了他們。
張叔夜也是有些自責,忍住心頭氣憤,對耶律宗雲拱手道:「殿下,這些人確實是護送我前來的兵卒將領,不知是因為何事被你們如此對待?如今那3千俘虜之事還未談妥,難道還要再增事端?」
「張公莫要心急。」耶律宗雲自然聽出了他話里的威脅,卻1點都不在意的道:「本王剛才已經說了,這些不是你們大周士卒,更沒有什麼李忠將軍。」
「正是如此。」耶律宗雷也道:「大前夜有1伙山賊突然闖入城北的盤龍凹附近,居然膽大包天妄圖偷襲我軍營寨……最後被本王領軍將其合圍,斬殺大半,剩下的賊人便給帶回來了。」
「我們可是1份好心,知道諸位天使在城中多為煩悶,便特地差人請大夥來看我等處置亂匪賊人,大家切莫認錯人了。」
張叔夜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可卻不能就任由他殺害自己人。
「我去尋朔州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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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相公,您不用去了。」耶律宗雷忽然笑道:「前日本王抓到這伙賊人以後,特意向我朝陛下報了功……」
此話1出,所有人都是神色大變。他們現在才知道耶律宗雲倆兄弟這次是瞞著瓊妖納延搶先詢問過了耶律大石。就算現在自己過去,他又如何會出來阻攔?
「你們真不怕與我大軍兵戎相見?」從未發過怒的花榮責怪自己害了李忠等人,第1次如張仲熊1樣指著耶律宗雲喝道:「還是你們皇帝已經徹底不想再和談了?」
「花榮將軍,這可是天大的誤會!」
耶律宗雷1臉譏諷的道:「您與張家相公是為3千俘虜之事而來的,我家陛下豈能不知這事關遼、宋兩國邦交之事?只不過您是來談俘虜的,至於這偷襲我軍營的賊子,可不能算在這裡面哦……」
「你……」
「花榮將軍!」
城牆下的李忠忽然開口了。
張叔夜等人,連耶律大石等人都不禁連忙低頭看去。
只見被綁縛雙手的打虎將李忠1臉笑容的看向花榮,高聲道:「將軍與張家相公不需要為我等勞心了,更不要去求這群契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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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未說完,花榮急道:「是不是他們冤枉你們,大家並未去偷襲契丹營寨?」
「他們並未說謊,那盤龍凹的契丹軍營是咱們燒的。」
1直木訥少語的打虎將忽然神色滿是驕傲的道:「屬下過不去灰河,又打聽不到將軍的消息,便以為你們都被他們給害了……但是他們有1點卻是騙了你們,屬下與眾兄弟殺進盤龍凹可不僅僅放了把火,還斬殺了數百契丹人呢……」
旁邊1群被綁縛的士卒盡皆大笑:「就是就是,咱們殺得可痛快啦,契丹人被咱們大火1燒,嚇得就像那被割了2兩貨的野狗1樣,尿都怕是要嚇出來咯……」
「哈哈哈哈。」李忠聞言也是大笑,然後再次對著城樓上已經眼含熱淚的花榮道:「咱們兄弟已經夠本,將軍與諸位相公沒事我等也就放心了,咱們梁山泊的人,絕對不能向契丹人低頭……」
幾十個梁山泊出身的汴梁精銳,同時高喊道:「耶律家的兔崽子,下輩子爺爺定要1把火把你的龜毛燒個乾乾淨淨!」
原本安安靜靜的城牆腳下,傳起了無數的喝罵聲,1群大周士卒4無忌憚的對著城樓上的耶律宗雲大罵,然後又對著旁邊看守自己的契丹軍卒大罵。臉上除了嘲諷,更有1種讓人望而生畏的浩然之氣。
這是他們對眼前敵人的不屑,更是1名梁山老卒,多年來耳濡目染下養成的勇氣!有了這股勇氣,他們敢於直面生死,敢於直面任何強悍的敵人!
城樓之上,耶律宗雲聽著耳中傳來的無盡辱罵,1張英俊的臉早已經漲得通紅,只不過他卻破天荒的依舊還在忍耐。
所有人不知道他這次為什麼還忍得住,除了身旁同樣憤怒的耶律宗雷。只有他知道,耶律宗雲向皇帝去請示的邀功書信根本還沒有收到回復,而他們把李忠帶出來,純粹就是想在耶律大石的皇命下達之前,好好的氣氣張叔夜,想看看他們著急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正在這時,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的李忠忽然對著城樓上喊道:「你們倆個兔崽子,到底敢不敢殺?」
這句話,讓正在奔潰邊緣的耶律宗雲徹底失去了理智,丟下了任何可能會因為此事而出現的後果,指著城下大喝道:「給我殺了這群狗賊!」
此話1出,城牆上的花榮等人悲憤交加,可城牆下的李忠卻忽然奮力的扭動身體,似乎想要掙脫旁邊契丹人的推搡。
1直還有1些理智,卻是跟著兄弟同來而騎虎難下的耶律宗雷連忙大吼道:「李忠,若是跪地求饒,或許還能免你1死!」
話音1落,原本也是難受至極的張叔夜卻是終於明白這倆人今天到底是為了什麼?可是,他現在弄明白又有何用?因為李忠根本不可能跪地求饒……
只見李忠狠狠的看著說話的耶律宗雷啐了1口,不屑道:「你以為老爺掙扎是為了求饒嗎?」
忽然再次把身體轉過去,大吼道:「我主在南,李忠豈能面北而死!」
旁邊士卒聽他如此說,盡皆反應過來,齊齊轉過身軀,隨李忠1起重重跪了下去。
「我主在南,豈能面北而死!」
1聲聲面向京城汴梁的怒吼,吼碎了花榮的心,震蕩了張叔夜兄弟倆的氣血,更打爛了耶律宗雲的臉,也讓事情再也沒了任何轉圜之地……
讀者身
這1日,打虎將李忠於朔州城外,率梁山老卒4十7人3呼萬歲過後,慷慨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