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山道迎賓

第三章.山道迎賓

由天朗繼續沿著通山大道下行,迎面而來的是全身白衣服色的車隊,由天朗一看便知是七色國使團,七色國向來是萬山第一大國,但今年年初七色國突遭時疫,疫情之嚴重已近動搖國本,是以此次派遣的使團規模初估不過五、六十車,隨行人數不過三百餘人,比之鯤鵬國顯是失色不少,不過七色國與東牙國關係素來緊密,長年同甘共苦並肩作戰,這份交情自然不受這等枝微末節所影響。

據報七色國是由年方十二的白羽王子領銜,因為七色國所有成年王子都在那場惡疫中不幸亡故,眼下只有這個未成年的小王子能代表七色國出席東牙國法誕,由天朗也想趁此機會向白羽王子致意。

才一接近七色國車隊,由天朗便見著一張甚是熟悉的臉孔快步走來,在自己面前拱手一揖,說道:」由大人,多年不見,更見清朗。」

由天朗還之以禮,心頭卻思索著,此人面容好不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他的名字,只能尷尬的說道:」你看我這個老頭子,記性是不管用了,見了這麼多次面的老朋友,一時竟然想不起怎麼稱呼。」

要知道由天朗之所以年紀輕輕就被任命為司禮官,便是因他過人的記性讓他不易失禮,但今天站在眼前的七色國官員,由天朗肯定見過不止一回,卻無論如何想不起他的名字,甚至連半點殘存記憶都摸不著邊,這對由天朗來說實屬罕見。

只見那人微笑說道:」在下肖冰先,是本次七色國使團的侍衛統領。之前隨國主出使東牙國多次,但身份一直都是隨團侍衛,只能站在侍衛班的最後一排,從來沒那榮幸與由大人說上話,由大人自然不知道我的名字,您還能記得肖某這張老臉,肖某已是深感榮幸。」

由天朗緊握著肖冰先的雙手笑道:」那就先恭賀肖統領高升,由天朗這下子肯定一輩子牢牢記住您的大名。」

東牙國向來不拘小節,由天朗雖然身為司禮官,卻也不拘泥於這個禮字,萬山諸國也不甚在意,尤其他為人海派熱情,那充滿個性的待客之道更是讓大家賓至如歸,由天朗此番緊握肖冰先雙手,頓時讓兩人的距離拉近不少,就像是多年不見的老友一般。

「不敢不敢,有機會與由大人結識才是肖某三生有幸,七色國此行還望由大人多加照應。」肖冰先禮尚往來的說著。

由天朗雖是司禮官,但身為東牙國人,武功與仙勢自是不在話下,剛才與肖冰先這麼一握手,便能感知這個肖冰先的武功實屬一般,難怪多年來都只能屈居隨團侍衛。

只是眼下怎麼就突然成為主管七色國使團安危的侍衛統領呢?雖然七色國遭到時疫重創,自上而下折損不少人才,但王儲出使他國可不是件小事,更何況白羽王子眼下是王室獨苗,這幾千里路的來回奔波,風險自是不小,讓肖冰先這等武功來統領護衛少主,是否有些大意了?

不過,這畢竟是七色國的家務事,由天朗無需太過多心,由天朗眼下想的是去拜見七色國的新少主,這可是由天朗第一次親見這位七色國的十二歲少主,於是說道:」不知白羽王子眼下是否方便,由天朗還沒機會親見白羽王子,能否請肖大人幫忙通報一聲?」

肖冰先回頭指了其中一輛裝飾華麗的白色馬車,接著響應由天朗說道:」還請由大人見諒,少主這幾日在寒風中日夜趕路,微感風寒,剛剛才服過湯藥睡下,這會兒只怕不好驚擾少主。」

由天朗立刻反應:」是否需要我請大夫前來侍候,小王子體魄未成,可別傷了身子。」

「謝謝大人關心。使團有隨團大夫照應著,不礙事。」肖冰先隨即又接著問道:」這大半天車馬原地膠著,大人從山上下來,前方不知有什麼問題?」

由天朗聽肖冰先突然話鋒一轉,問起這個問題,不禁愣了一下,立刻反應說道:」沒什麼大事,就是前面有些車子陷在雪地里動彈不得,眼下已經派人排除雪況,應該很快就能前進。」

肖冰先笑著說道:」難怪剛剛聽說鯤鵬國星月王子親自前來致意,說道前方因為積雪甚深,鯤鵬國的車隊不慎深陷,耽誤了大家的行程。我還在納悶,怎麼堂堂一個鯤鵬國少主,會跑來跟我們道歉,原來真是如此。」

「是啊,東牙國也派了幾百人一起幫忙清除積雪,大家只管寬心,權當偷得浮生半日閑吧。」

肖冰先又是話鋒一轉的突然說道:」由大人想必還有公務在身,肖某就不打擾由大人公務,待我們進了東牙國,再去叨擾由大人。」

肖冰先突如其來的結束對話,雖不至於是下起逐客令,仍是讓由天朗微感錯愕,或許是肖冰先才剛剛就任侍衛統領,不黯涉外禮節自是意料中事,一時倒也不以為意,更何況後面還有好多使團得繼續安撫,沒見著白羽王子儘管有點遺憾,不過法誕前後總還有機會遇上,倒也不急於一時。

原來今年發生在七色國的惡疫,疫情毫無徵兆的瞬間蔓延在七色國各地,不論是飲水、畜獸、人丁之間彼此相互感染頻繁、快速,疫情遍布領土十之六七,針炙藥石不見其效,染疫者二中有一,亡故者三中有二,一時間人人懼危,舉國恐慌。

七色國主白天機起初不知疫情來的兇猛,雖已立即派遣所有成年王子領著大隊人馬與物資四齣抗疫,不但徒勞無功,幾個王子反而在疫情中盡數折損,在疫情延燒三個月後,白天機驚覺此疫非同小可,這才緊急向東牙山求助。

東牙山收到消息后,立刻派無妄峰六君子趕赴七色國,連續十九天將七色國境內的五行完全封印,同時輔以萬山靈藥予染疫者,終於在疫情爆發的六個月後,有效控制住疫情,但此次疫情仍給七色國造成巨大的創傷,更給王室種下傾覆的禍根。

這幾十年來,七色國向來是萬山諸國的第一大國,境內物產豐富、人口眾多,商業貿易發達,支持著七色國充沛強勁的大國實力。

七色國的強盛主要是因為特殊的政治傳承製度。七色國由七大家族組成,國主之位由七大家族每隔十年依據德修人治、軍事武功、經濟民生等三大政績竟任之,奪魁者若無明顯的品性操守缺失,則據以呈請無妄峰玉暉山主予以授命,承襲王位。

因此,為了爭奪國主大位,各家族無不致力於各項施政,這種自下而上的內修外王,相較於萬山諸國傳統的世襲制度,七色國反而能一直常保國富民強的延續。

七色國的七大家族則分別由紅、黑、黃、綠、藍、白、青等服色區分,其國亦因而名之。白色家族已連續三任國主之位,任內政治清明、人民富裕、廉潔自守,普受舉國人民愛戴與萬山諸國認同。

疫情發生的當下,七色國本將進入每十年一次的國主之爭,然而在老國主連續主政近三十年後,儲君白河王子與其他成年王子卻因時疫突然薨逝,白色家族於是陷入後繼無人的窘境。

也因為白色家族的後繼無人,七色國主不願這個十二歲幼子承受國主之爭的複雜壓力,即便得以勉強繼位,但身邊沒有兄弟手足的相互支持,將來不免勢孤力單,更何況年方十二歲的少年國主眼下可能還難以服眾,白天機便宣布白色家族此次將退出國主的競逐,結束長達三十年的統治政權。

換句話說,白羽王子雖然名為少主,眼下也代表七色國參加東牙國的法誕典禮,但各國都知道白羽王子並非未來的七色國主,自然是對白羽王子興緻缺缺。

此番出訪途中,即便與七色國素來交好的使團呈帖請見,七色國使團也多以少主身體不適為由而予以婉拒,省去這些不必要的繁文縟節。

由天朗與肖冰先結束談話後繼續走向下個使團,赫然瞧見一群侍衛正在雪地摔跤互博,其中一個背向自己高大壯碩的身影,正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五獸國木銅王子。

五獸國,是萬山諸國中的偏遠小國,地處森林、草原與沙漠的交界處,周遭五獸出沒頻繁,因此名為五獸國。

說是小國,那是因為五獸國人口不過數萬,但其領地廣袤寬闊,面積在萬山諸國中反而是數一數二的大國。五獸國人民平日以打獵放牧為生,騎術與狩獵戰技在萬山諸國中更是獨佔鰲頭,雖然五獸國人驍勇善戰,但是因人民生活條件充裕,天性不爭不求,故而性格豁達開朗、謙和良善,向不與他國為惡。

五獸國的普蘭國主是萬山諸國唯一的女主。普蘭國主的父親及七個兄長在萬山諸國與外族長達三十年的戰爭中先後戰死沙場,為萬山諸國死守最重要的防線。在襁褓中的普蘭公主因而受族人擁護接任王位,在一眾大臣盡心輔佐下,繼而扛起領導五獸國的重責大任,艱難領導五獸國在戰後調養生息,成功鎮守萬山諸國的北方邊境,對萬山諸國其後數十年迄今的和平居功厥偉。

此次代表五獸國出席法誕的木銅王子是普蘭國主的三王子,從小資質聰穎,善騎善射,是以獲得普蘭國主與兄弟們的讚賞與支持,因而共同推舉木銅王子為五獸國的王儲。

雖然王儲並不需要獲得東牙國的授命,但在慣例上,萬山諸國的王儲通常都會拜東牙山四大山主為師,指導王儲的品性操守,因此王儲們多半都能獲得東牙山的支持,繼而成為未來的國主。

木銅王子豪放爽朗,深獲烈火山主的喜愛,未來取得國主的授命只是時間問題,是以年邁的普蘭國主這些年來早已將政務交付木銅王子,除了少數祭天儀典場合外,木銅王子早已是實質上的國主。

木銅王子雖比由天朗年長十餘歲,但趣味相投,彼此多有好感,幾次斗酒更是相知甚深,這時見木銅王子在雪地上摔交互博,由天朗一時興起便溜到木銅王子身邊,猝不及防的與木銅王子扭打在一起。

木銅王子感覺交手對象換了一個人,只不過距離過近,一時無法看清對方相貌,只能從來者的衣料顏色及施力技巧感知此人當是東牙國人,雖然武功高強但卻無惡意。

一番交鋒激戰後,木銅王子見此人狀似無禮卻坦率直接,心中一股暖意湧上,因為他已經猜知來者必是自己的知交好友由天朗。

眾人原本見這不速之客突然和木銅王子扭打在一起,無不緊張萬分,便要上前來驅離,但見木銅王子主動擺手示意眾人讓開,口中還嚷嚷著:」這是男人之間的較量,你們都別插手。」

眾人聞言於是便紛紛退開,雖然大家對這個不速之客仍是充滿疑惑,但是以木銅王子的個性,這架無論如何是勸不住的,只盼木銅王子能毫髮無傷的全身而退。

木銅王子向來以驍勇善戰出名,但由天朗畢竟是東牙國的武術好手,雖說是較量,實則是由天朗陪木銅王子玩了一把摔交。表面上看起來勢均力敵,但實際上則是由天朗透過適時的收力發力,才讓雙方看起來各擅勝場。

幾十個回合后,雙方都過足了癮,這時由天朗才大喊一聲:」沒力氣啦,這架老骨頭都快讓你給拆散了!」

接著便順勢翻了兩個跟斗,穩穩地站定在五步之外,並躬身向木銅王子請了一個禮,恭敬地說道:」在下東牙國由天朗,在此恭迎五獸國木銅王子!」

木銅王子隨即起身整理衣冠,也向由天朗回禮說道:」五獸國木銅,見過東牙國由大師傅!」

木銅王子素知由天朗武功高強,方才猜知來者是由天朗后,心知以自己的身手決計傷不了由天朗,交手時便可全力而為不必留有餘地,不像他和侍衛之間的互博,彼此都怕傷了對方而不敢使力。

「幾年未見,木銅王子功力大有進步,我這把骨頭快經不起折騰了。再過兩年,我可不敢向木銅王子生事了!」話畢便向前與木銅王子一番擁抱。

木銅王子自幼在森林、沙漠、草原中長大,向來喜歡與不拘禮節的血性漢子交往,五獸國人們雖多為豪爽之輩,但木銅王子身份尊貴,再是如何坦率也不便與木銅王子過於直來直往,但對眼前這位東牙國的司禮官來說,一來是雙方分屬不同國家,自無主從之分,二來是雙方每次見面都各自代表自己的國家,身份相當,因此得以秉性相待,好不暢快。

木銅王子一時高興,更是用雙臂把由天朗高高抱起,原地轉了幾個圈圈,說道:」打三個月前收到邀請,我的心老早就奔到你身邊了!」

木銅王子說著說著,又立刻招呼侍衛取出美酒,並對由天朗說:」這是我專門從沙漠游牧民族那邊換得的葡萄美酒,特意取來與你一起痛飲,來,我們各自先喝一桶吧。」

木銅王子沒等由天朗反應過來,舉起葡萄酒桶便直灌入喉,同時還不忘示意侍從將另一個葡萄酒桶交與由天朗同飲。

由天朗見狀苦笑,心想,你這位身份尊貴的客人一番爛醉后,只要大睡一晚,明天繼續上路便可,我身為東道主,又有公務在身,後面還有幾十個使團得前去拜會安撫,就算不至於喝到爛醉,但光這一身酒氣,對其他使團也是大大的不敬。

正要阻止木銅王子這一飲而盡的興頭時,只見木銅王子已經一臉興奮的放下酒桶,熱情的搖晃著空酒桶對著自己傻笑,滿是期待的對自己示意:」換你了!」

眼看木銅王子已然先干為敬,別說是兄弟間的情義,就算做為接待使臣的禮節,這桶酒只怕也省不下來,由天朗只好硬著頭皮跟著一飲而盡,心想,待會面對其他使團時,只好遠遠地站在十步之外,免得這身酒氣壞了規矩。

要知五獸國人熱情好客,此刻見由天朗這般豪爽,不似一般文謅謅的禮賓官員,更是心生親近。好不容易飲盡這一桶酒,正要將桶口朝下向木銅王子致意時,那知木銅早已舉起另一大壺馬奶酒痛飲,還不忘嚷嚷著:」這是大漠奔火族的馬奶酒,來!」

由天朗想上前阻止,一旁五獸國隨從已將另一壺馬奶酒遞上,這下子不接失禮,接了就攔不住木銅王子的一飲而盡,只聽得五獸國的隨從說道:」少主知道大人有公務在身,若不便同飲,淺嘗即可,少主不會在意。」

要知道草原民族不但酒量一流,這勸酒邀酒的功力更是不在話下,否則老是自己一干而盡,朋友卻是淺嘗即止,這酒又怎麼喝得起來。

由天朗一聽那隨從說出這話,這一大壺馬奶酒只怕是更擱不下了,由天朗只好摸一摸自己微凸的肚皮,一手掄起酒壺,一股腦的便往自己肚裡灌去。

別說由天朗本就酒量不差,加上他身懷上乘武功,一般拼酒自是不在話下,但木銅王子這番出奇不意的大灌其酒,加上這兩種酒性或有衝突,由天朗只記得那壺馬奶酒才喝到一半,眼看木銅王子正要走向自己,自己便一時失態,張口吐了木銅王子一身,之後便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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