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不是相遇而是相逢

聞著醫院消毒水的味道，莫聆翻了個身總感覺渾身不舒服，具體要說哪裡不舒服，也說不出，只下意識的摸了摸小腹。

鄰床的熱情十足的姐姐早已經睡著，微微的鼾聲從那邊傳來。

盯著模糊的天花板看得眼睛發酸，還是睡不著。

悄無聲息的坐起身，靜靜的看了看旁邊躺椅上閉目的杜昀，等了幾分鐘沒有任何反應，莫聆吐出口氣，小心的下床。

路過杜昀旁被一把抱住。

「去哪？」杜昀收緊手將人落到懷裡。

「去洗手間。」莫聆按住他的胳膊低聲道。

「我陪你」杜昀起身扶起她，不等她反駁將人抱到廁所。

莫聆想說自己沒有這麼脆弱，況且病房裡本就有洗手間，也就幾步，根本不需要這麼小心。

還有就是，她其實想出去走走，消毒水的味道快讓她窒息了。

可惜反抗無效

完事後，莫聆被重新抱回床上，滾了一圈被子，杜昀陪坐到她旁邊。

「小腹疼？」溫暖的手蓋在她腹部，注射mtx后，會有疼痛感，這是藥物作用的關係。「痛得厲害？」

莫聆搖頭「還好，不是很疼。」這種痛對她來說還在忍受範圍。

杜昀摸摸她的額頭，語氣輕柔的安慰「再堅持兩天，hcg降低就好了。」

「嗯」沉默了一下，莫聆還是忍不住問道「我，真的是，有了嗎？」

杜昀默了一下，點了下頭。

莫聆頓了一下，原來生命真的很奇妙，可以那麼輕易的獲得。

隨之眼神暗了暗，也可以突然的消失。

杜昀似乎看出她所想「別怕，異位妊娠對你不好，以後還會有的。」

『還會有』這話說得太自然，莫聆彆扭的翻身背對他，抱住被子。

那一瞬間她居然升起一絲期待，期待下一個豆丁的出現，可是......可能么。

或許現在確實不建議，但是時間長了，他們真的會沒有芥蒂么？

胡思亂想的莫聆情緒低落煩躁，身後突然多了具溫暖的軀體摟住她，將她轉了過來，頭抵著頭，淡道「又在想了么？想怎麼逃走？」

莫聆定了一下，連忙否定「沒有，只是睡不著。」

「為什麼睡不著？」

莫聆動了動四肢，還是開口道「不太喜歡醫院的味道」

杜昀調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讓她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這樣呢，抱緊我，會舒服一點。」

男人熟悉的雪松香強勢的侵襲，莫聆下意識的照他所說的摟緊面前的人。

病房裡很溫暖，然而莫聆的身體依舊冰冷，靠近男人後，整個人都彷彿被包裹在柔軟的棉花中，發冷的手腳都漸漸暖和起來。

男人有節律的輕輕拍她的背心，轉移她身體不舒服的注意力，莫聆竟然真的困了起來。

莫聆埋著他懷裡，蹭了蹭，終於開口。

「對不起」

背後的手停了一拍。

「對不起，我做過的那些事，你都知道了吧。」莫聆抓緊手中的衣服，緩緩道。

杜昀沉默了半晌「知道。」

果然，莫聆意料之中，默了一下繼續道「我，真的很不對，為了自己的私心，去欺騙你，算計你。」

杜昀盯著她頭頂的發旋。

莫聆頭低得更低「還做了後面那些事。」

「明明我早就可以停手的，可是還是讓自己沉淪，許多次明明能夠坦白，卻顧左顧右的錯過一次又一次你的信任。」

「你對我越親近，我越痛苦，對我越坦誠，我越恐懼，我很清楚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是一場鏡花水月，空中幻影」

「我做錯了事，我很害怕這一切被戳破后，你再也不會看我一眼。」莫聆閉上眼，眼淚洇入衣料間。

「我想了很多次你知道后的場景，得出的結論，無一不是你厭惡我，離開我，畢竟你沒有任何理由，原諒我那可笑的謊言。」

「所以，既然都是分開，那就讓我親自了結這件事吧」莫聆抬起手臂捂住眼「你在酒店對我說訂婚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不能再待下去了，如果再這麼下去，我真的走不了，不想，捨不得離開，卻不得不離開。」

手臂微微發抖，繼續道。

「其實出國申請早就下來了，我也早就該離開了。」

「但是，我還是拖了一天又一天，直到被人綁架，那其實反而幫了我一把，不然，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該怎麼離開。」

杜昀強硬的拉開她的手，那雙總是冷淡的眸子此時如同點燃的火星，看著她厲聲道「莫聆，你看著我。」

莫聆楞了，眼睛朦朧的看著他「什麼？」

「你憑什麼替我下結論？」聲音冰冷而憤怒。

「你連試都沒試過，為什麼會覺得我會放手！」手指捏住她的下頜。「然後自以為是的做出愚蠢的決定。」

「什麼害怕與焦慮，什麼不得已，這些都是因為，你不相信我的愛而已」

聲調低沉，杜昀親吻她的耳垂，嘆息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你這個笨蛋，這麼多年，為什麼還是這麼笨。」什麼都看不清，總是做出一些讓他猝不及防的事，讓他又氣又無奈。

什麼叫這麼多年？莫聆瞳孔放大，緊緊的盯著他。

「你為什麼要去瑞士當交換生」杜昀摩挲她濕潤的唇角。「今年沒有名額，只需要再等等，在你畢業前還是有機會，為什麼非要在現在？」

為什麼要現在，因為她要堅持不下去了。

當年的事，當年的承諾。

莫聆顫抖著睫毛，眸子低垂緩緩回道「因為，一個人。」

「那個人，是不是叫阿朝。」

莫聆猛的睜大眼，吃驚道「你怎麼知道。」

再怎麼調查，這個名叫阿朝的人只在她生活中曇花一現，並無蹤跡可尋。

「因為我的乳名，就是阿朝」杜昀一字一句道。

「不可能」莫聆失聲否認。

如果杜昀就是他，那她拚命逃跑又是為了什麼，原來自己找的那個人，自始至終都在自己身邊。

可惜杜昀並不打算放過她，定音「是我」

「我的母親，在生前最愛的便是朝陽，她希望我向朝陽一樣成長，做一個溫暖又強大的人，可惜，我變成了完全相反的人。」杜昀眼神變得溫柔起來輕笑了一聲。

「在五歲前，她一直喚我阿朝，一直到她去世，我失去了記憶，再沒有人提起這個名字。」

「你，失憶？」

「對，五歲的時候，我曾經遭遇了一場綁架。」

莫聆睜大眼，突然想到自己也是在同一年被綁架。

「犯人綁走了我和一個小女孩」杜昀看了她一眼。

「那場綁架的目標是我，和我一起被綁的小女孩是被我連累，我們被困了三天兩夜。」

杜昀頓了頓「然後我逃回來了。」

莫聆的呼吸停了一下，明白他即將說的真相便是她一直追求的答案。

「我在逃跑的途中，受過嚴重的大腦外傷，索性車主並沒有肇事逃逸，及時送醫，但是醒來后的我還是失去了一部分記憶，加上嚴重的創傷心理障礙，對於綁架的事記憶似有似無，斷斷續續。」

「杜老爺子，我的父親，封鎖了所有消息，沒有讓人聲張這個事，偽造了當時只有我一人被綁架的證據，用最快的速度迫使警方將這個綁架案匆匆結案。」

那段時間大概是他這輩子過得最痛苦最無力的時間，所以人都以為他瘋魔，自己臆想出一個小女孩來欺騙自己，醫生也認為這是創傷后，大腦為了保護自己而假象出來救贖自己的人，每個人都這麼反覆的對他說，沒有人相信他的話。

直到趕回來的母親去世，他終於接受，那個小女孩或許真的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人。

莫聆內心震撼，所以當年的他沒有回來，並不是有意為之，而是記憶不全，所以才導致了後面的一切。

當年的莫聆從一開始的期待到後面的絕望，怨懟，心種無數次的問為什麼還不回來救我呢？

一開始莫聆還會為他自我辯解，到後面傷痕纍纍被人販賣給人販子，莫聆疑問是不是他忘了她，也或許他並沒有把她放在心上，畢竟他們兩人只是萍水相逢，毫無交集。

她和他也不過是這三天的相識。

莫聆沉默不語。

杜昀繼續道。「這個事是我的大哥和繼母所做，他們想要通過綁架我得到我母親放在我名下的基金與房產，我父親雖意外，但是也毫無所動，只是在最後調查牽扯到他的名義，他才出手掃清所有破綻，讓所有人都認為這只是一個意外。」眼底滿是冰冷的嘲諷。

父親的冷漠無情和推波助瀾，讓杜昀對他更加沒有父子之情。

「當年的我摔傷了腿，又撞壞了腦子，沒有在最佳的時機找到你，等到我藉助我外公調查原來的綁架地，你早就不在了，怎麼也查也查不到。」

「那段時間，我既希望你是我的幻想，也希望你是真的存在，如果你只是我的臆想，那麼我得救的瞬間，你也得到了救贖。」

「如果你是真的，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你的失望與難過，我來得太晚了，我辜負了你的期待，我也沒有信守承諾。」

「莫聆，聆聆，我來晚了。」

面前的人和多年前的男孩的相貌重合在一起，滾燙的話語一點點道明往事，握緊她的手，滿含歉意。

莫聆內心顫抖不止，連帶著整個人都抖動起來，這些年的堅持，想要找到那個人的執念，幾乎讓她控制不住的落淚。

這麼多年，杜昀的解釋在她意料之中，如今唯一的意外，竟是多年後再次相遇的他們，誰也不再認識對方，最後卻因為一場賭約再次糾纏在一起。

莫聆深吸一口氣，回想起兩人的糾纏，這都是些什麼狗血經歷，想著想著居然笑出聲，心間那點縈繞多年的執念消失殆盡。

杜昀也想到兩人的相遇，自己的潛意識或許早就認出了面前這個人，一點點的被吸引，最後沉淪其中。

「說起來，我們兩到底是你欠我多一點，還是我欠你多一點。」心境開闊，莫聆開玩笑的感嘆。

兜兜轉轉的兩人終於直面自己。

「自然是你」杜昀看著她，一本正經道。

莫聆不服的反駁「明明是你先拋下我，我等了你好久你都不回來，還一心一意想找到你。」

「我一直都在」

「我又不知道，這不算，應該是你欠我的。」

「你對我有目的的騙身又騙心，自然是你欠我的」杜昀緩緩道，眼眸一直看著她，唇角突然勾出一抹笑「所以，你要一輩子補償我，我要將你鎖在我身邊，一刻也不分開。」

杜昀的情話說得越來越順了，莫聆嚅動唇瓣漲紅了臉。

半晌，莫聆抗議「那我不是沒有人身自由了，你這是囚禁，我不要。」

聲音太大了點，杜昀手指抵住她的唇「噓，以婚禮為枷鎖，這輩子為期限，我想圈住你這一世，好嗎？」

莫聆第一次在清醒得時候深吻了他，心想，自己大概第一次見面就愛上這個人了吧。

否則為什麼見到他得第一次就想留下自己得印記呢？

消除了那些誤會，兩人之間靠的越發的近了，享受著脈脈溫情。

突然，旁邊傳來一聲咳嗽。

「兩位，要睡了么？」鄰床姐姐的老公出聲道。

杜昀和莫聆相互對視了一眼。

「雖然打斷你們不太好，但是現在已經凌晨三點了，兩位打情罵俏可以緩緩放到明天么？」

莫聆趕忙道「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打擾倒是算不上，你們說話的聲音還沒我老婆呼嚕聲大。」

繼而男人崩潰道「只是你們這又是親又是抱的，從一點到三點，兄弟我實在受不了了，我和我媳婦都沒你們粘膩，真的，我服了你們了！咱們先睡，明天再秀可以不？」

莫聆尷尬的笑了一聲。

那哥們也是實在受不了，本想著他們膩歪一會兒就睡了，沒想到整整三個小時！！！

虐狗，不對，虐老夫婦不是這麼虐的！

「兩位祖宗，我們不鬧了哈，兄弟，你媳婦也是懷孕期，晚睡對媽媽還有寶寶都不好，聽哥話，早睡早起身體好。」

「我知道了，謝謝哥」杜昀一本正經的應道。

那邊便沒了聲音。

兩人黑暗中不由自主的笑了。

「睡吧。」杜昀悄聲道

「嗯，你也睡。」莫聆低聲回，突然在他耳邊輕輕道「我愛你。」

－－－－－－題外話－－－－－－

好像寫完了，好像又沒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