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商廈大堂,清姨不停往電梯處張望。
看到少爺帶著稚稚從電梯里出來,她才鬆一口氣的迎了上去:「你前腳剛走,稚稚就鬧著要來找你,也不知道她怎麼知道你去了公司的,打你電話也打不通。」
江殊點頭:「昨晚忘記充電了。」
他骨子裡厭惡多餘社交,更沒玩手機的習慣,充滿一次電能用上好久,今日被父親激怒,急著要去公司找他,才一時忘記給手機充電:「走吧。」
他說完,頸側就響起小小聲的央求:「爸爸,想吃麥噹噹。」
「你早上才吃過早餐,現在吃得下?」
「……吃不下,」稚稚認真思考一番后,給出誠實的答案之餘,不忘給自己爭取福利:「甜筒的話就吃得下。」
清姨掏出手機來,尋找最近的麥噹噹:「走兩百米就到了,買完回來坐車回去。」
儼然已經默認江殊會帶她去買甜筒。
江殊捏捏她的臉:「行,邊走邊說……清姨你在車裡等我們,太陽太曬了。」
他也有話要和稚稚單獨說。
僱主好意照顧,清姨就不推辭了,便在車裡等待二人。
走在有遮蔽的陰影處,又不用自己走路,小糰子沒覺得多辛苦,還往爸爸懷裡鑽了鑽,感覺自己非常受寵。二百米的路很快就到了,超大的M型黃色字姆和甜筒造型燈就嵌在高處,正是麥噹噹的甜品站。
甜筒很快就送到小糰子的手中,
麥噹噹剛好上了新品,雪白甜筒外面澆著巧克力漿,冷卻些許后便成了薄薄一層的脆皮。
輕輕咬開脆皮,吸溜一口雲朵般的冰激凌。
江殊低頭看她。
小朋友的一切都是袖珍版本的,舌頭也小得跟貓崽崽舌似的,怕涼又貪吃。難以想象她有朝一日能長成和自己一樣高的大人……他不禁想起母親說兒女還是小朋友的時光不會太長,眨眼間就長得老大,飛出家門。
下巴被小朋友絨絨的發頂摩娑得發癢。
「對不起,我以後會把手機充滿電,防止你找不到我,」他向小糰子道歉,順帶說起在公司發生的事:「我家的家庭關係對小朋友來說可能有點複雜,也不是該讓你去煩惱的,以後你就不要管好了,江別山……就是你生物學上的爺爺,不是好東西,我倆都不認他,輪不到他不認你。」
他怕稚稚被江別山說的話影響了。
有些話,他認為無論如何不該對小朋友說,江別山卻沒這意識,甚至仗著成年人能精準逮到小孩兒最在乎的痛點為榮,迫不及待地給予會心一擊。
小糰子仰起頭時的雙眼天真又純凈,不應染上半點陰霾:
「我總會認你的。」
大人複雜的關係她不懂。
但這不妨礙她不懂裝懂,她小手故作成熟地拍拍他的肩,進行言語寬慰:「爸爸,什麼叫你家的家庭關係鴨,你家不就是我家嗎?我們應該是一國的叭!」
說完,稚稚覷了覷年輕爸爸的神色。
相處的時間尚短,還沒有在她心中建立起本能一樣的安全感——自小泡在蜜罐里的幸福兒童,特別是獨生子女,是不會在這時試探父母反應的,因為他們理所當然地知道,父母的愛只能流向自己,由自己獨佔,有恃無恐。
察覺到這一點,他冷冰冰的眉眼陡然柔和了下來:「對,我們是一國的。」
他剛才的不愉快,全源自一個很糟糕的父親。
對一個成年人來說,生父尚且有如此大的威力,何況幼童。
無論如何,江殊不希望稚稚有相似的童年體驗,於是向來羞於表達自己的他強調一遍:「我會連著你爺爺的份來愛你的,你得到的愛不會比別人少。」
稚稚不是很懂:「那我可以叫你爺爺嗎?」
「……可以。」
「為什麼之前不準叫媽媽,叫爺爺就可以?」
「……偷偷叫都可以,不要在別人面前叫,別人會覺得你爸爸很奇怪。」
稚稚一邊低頭炫甜筒,一邊思考爸爸說的話。
愛可以衡量多少嗎?
該用什麼量詞,她得到的是一斤愛、一瓶愛、一滴愛還是一包愛?
既是爸爸,又是媽媽和爺爺,別人為什麼會感到奇怪?
看小糰子快把自己糾結得腦子燒起來,江殊隨口拋給她一個新的思考題目:「我上學的時候,有同學傳聞聽說麥噹噹的甜筒格外香甜,是因為它由雞油做成。」
「……」
小糰子一臉震驚地仰起臉。
這個「傳聞」讓她一路震驚到被抱入車廂坐好,由清姨幫著綁好安全帶。
清姨不禁好奇:「稚稚怎麼這個表情,眼睛嘴巴齊齊滾圓。」
稚稚低頭看一眼快被炫完的甜筒,又抬頭看向清姨,得出沒頭沒腦的結論:「雞油……真好吃啊!」
司機:????
清姨語氣里不禁微微帶了責怪:
「怎麼可以帶稚稚去吃這麼油膩的東西?算了,今晚做清淡點,就不做炸豬排了。」
稚稚一臉懵逼:「誒???」
她的炸豬排怎麼沒了!
「哈。」
江殊看她對甜筒剩下沒雪糕的部份不感興趣的樣子,便接手過來兩三口解決掉。
………
陪著稚稚回到家,將她託付給家庭老師后,江殊又出門了。
其實他根本不用回家一趟。
只是有爸爸陪著回來后,稚稚明顯情緒好多了,跟家庭老師說話語氣都是上揚著的活潑。
到了晚上,餐桌上果然沒看到炸豬排的蹤影。
稚稚失落地戳著西蘭花和胡蘿蔔,表情好似遭了天譴。
在小星球都是喝著無味營養液的她,回到八百年後嘗到無數美食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啊!為什麼還要讓這個世界有紅胡蘿蔔、西蘭花和青椒呢!爸爸建立新世界秩序的時候,應該同時肅清部份蔬菜。
經歷了算是多姿多彩的一天,稚稚卻沒忘記自己在小世界里的大業。
爸爸早上居然小看她。
她可不能被看扁啦。
於是在消食散步后,稚稚不用大人催促,就很自覺地在清姨的照顧下洗澡刷牙,往床上美美一躺,便催促系統:「趕緊放我進去呢!」
系統:【好的,請小主人盡量放鬆,精神太緊繃不利於投放意識。】
稚稚躺得板正,聽到這話,不禁暗暗使勁想要快點放鬆:「我在努力放鬆啦。」
系統:【……】
本來不說這話都沒這麼緊張。
在精神高度緊繃的情況下,要強行將意識投放入模擬器之中,可能會對小朋友的腦子造成輕微損傷,系統只好又等了一會,等她真的放鬆下來,才將其投放進去。
意識昏昏沉沉之前,稚稚仍構想著美好未來。
哼哼,臭爸爸居然不許她進模擬器,她偏要干出一番事業來。意識是自由的,即使是爸爸,也不能限制她!
懷抱著美好且不切實際的野心,稚稚在小世界里睜開眼睛。
她這回特意挑了個安全僻靜的地方下線,避免再發生在眾目暌暌之下表演「車輪滾滾」的尷尬社死事件。果然,周圍空無一人,她悄咪咪地溜了出去,預備再找點親切的哥哥姐姐做幫手——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下線前玩得好好的蟲族朋友,第二次上線時,總是遍尋不獲。
除了對她這個可愛幼崽很親切之外,蟲族之間的感情似乎非常淡漠,無論她再怎麼描述,也沒人知道她說的那些朋友去哪了。稚稚只好接受現實,每次都從新認識起。
只是她才走了不到五分鐘,面前的地面就暗了下來。
小糰子仰起頭來。
天空沒黑,暗下來的原因是因為小小隻的她身後站了個兩米高的男人。
男人長著一張端正蒼白的臉龐,五官輪廓深刻俊美,複眼流轉著鑽石般光芒,乍一眼看過去,像眼窩填充了無數碎鑽,詭異又美麗。低階蟲族總有愛晃觸角的毛病,他的觸角卻很穩當:「找到你了。」
因為它長得特別好看,見到的蟲族也都對她很友善,稚稚便沒防備地向他打招呼:「你好哇。」
沒想到男人直接將她抱了起來。
一臉懵逼的小糰子被打包帶走,中途嘗試性地掙扎,卻沒掙開它鋼鐵一般的箝制——面對小糰子的百般掙扎,他倒是沒有動怒的跡象,面上一派平靜無波。如果稚稚再冷靜一點,會發現這蟲族男人甚至盡量在避免弄疼她。
掙扎無效,還把自己累得夠嗆的小糰子嘗試和男人交涉:「哥哥,我不認識你哇,你是不認錯人了?」
慘遭無視。
稚稚努力回憶,因為在蟲星上到處演講爸爸威武事迹的關係,她見過許多蟲族,可是她實在想不起來自己見到這個人了。而他的氣質很特別,太有存在感,如果她和他見過面,應該不會完全沒有記憶。
何況稚稚對自己的記憶力特別有自信。
小糰子推推他的胳膊,氣惱:「你怎麼不理我呢!」
說了許多話,男人依舊無動於衷,只一門心思將她帶往目的地,如同對待一件貨物。
發生到這一步,小糰子不禁有些害怕。
不知道自己要被帶往何處,遭到何種對待。
她瑟縮了一下,眼淚汪汪的有點想哭。
嗚。
小糰子吸吸鼻子,不願意在壞人面前示弱,試圖強硬起來,絞盡腦汁放狠話:「你、你知道我爸是誰嗎?他超厲害的!你對我不好,我爸爸肯定不會放過你!」
先是威迫,繼而利誘:「但如果你對我好,我爸爸也不會虧待你。」
小小糰子掌握甜棗與大棒的技巧。
眼看男人油鹽不進,稚稚又疑心起來:「難道……你是我爸爸的敵人,想要抓走我來威脅爸爸?我我我我跟你說,門都沒有!就算你對我使用什麼酷刑,把我送進慎刑司,我也不會被你們利用來傷害我爸爸的!」
慎刑司是她在奶奶看的電視劇里學到的名詞。
是用來嚴刑逼供的地方。
小糰子擅自腦補了一大堆,說到最後被自己嚇得淚花汪汪,渾忘還有強制下線一途,退一萬步說,哪怕真的遭到嚴刑對待,痛覺豁免之後她受到的折磨也許不過是一直被人用勺子敲腦殼。
自暴自棄的小奶音摻了哭腔:「你把我打死叭,我是不會出賣我爸爸的!」
周圍的景色漸漸陌生。
她蜷縮成一團,委屈巴巴的覺得自己馬上要被千刀萬剮了。
……
蟲星至高點。
蟲后曾經居住的巢穴,既不屬於人類常見建築物,也不全是原始的洞穴,它的所有建築材料用的是連帝國聯邦也眼饞的稀有物料,整體是圓形的,內部結構複雜得不可想象,也沒有留下地圖——在裡面工作的蟲族會接收前輩用觸角傳達的豐富信息,入職第一天就能跟第一百天一樣嫻熟。
在人類公司,走錯路會被提醒。
在蟲后的巢穴里走到不屬於自己許可權的區域,會被當場處死。
巢穴里的溝壑四通八達,比一線城市的地鐵路線更加複雜。
這也是一直混跡在中低階蟲族之間的稚稚從未到達過的地方,男人抱著她穿梭於縱橫交織的走道里,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其他人見到他時都目不斜視。洞壁回蕩著小糰子奶聲奶氣的抽泣:「嗚嗚……」
終於,男人走到了洞穴深處。
一抹純黑的挺拔身影緩緩轉過身來。
「陛下,我把她帶過來了。」
當江殊見到自家閨女時,她眼角掛著豆大的眼淚,鼻尖也紅紅的,明顯地哭過了。
他皺眉:「我不是讓你別嚇唬她嗎?」
「我沒嚇唬她。」
男人否認:「因為我不太清楚陛下對嚇唬的定義,所以我只說了一句找到你了,其餘連一句話也沒說,避免壞了陛下的事,」他一頓:「不過任務目標說了很多話。」
江殊:「……她都說了什麼?」
下屬將稚稚說的所有話重複了一遍。
聽完后,江殊哭笑不得。
怪不得把小傢伙嚇哭了,對一心完成任務的忠實下屬也不好苛責太多,便擺擺手讓他將稚稚交還給自己後退下去。
小糰子哭累了,正自暴自棄地趴在男人肩上閉著眼睛裝死。
正潛心裝死,軟乎乎的臉頰就被拍了拍,她感覺到自己被轉手到另一個人懷裡。
她一激靈,下意識地咬住對方的手。
幼崽:超凶.jpg
咬在黑色的皮質手套上,毫無卵用。
有點潔癖的江殊攏起眉,嘆口氣,耐心安撫:「不害怕了,是爸爸派了很多人去找你回來,中間發生了一點誤會,寶寶不生氣好不好,」他一頓:「要是實在不高興,氣他辦不好事,他任你處置就是。」
回到蟲星的環境里,他對生命就更淡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