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我的A計劃
那次事件以後的日子裡,我再沒有了初入學堂時的熱情,我開始像周圍的大多數人一樣,虛度著自己廉價的青春,渾渾噩噩的經歷著那不值一提的光輝歲月,眼睛里的光在流逝,對所有那些看起來美好的事物提不起半點興趣,我變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
人閑下來的時候總會胡思亂想些什麼,品味人生,思考未來。我的未來不出意外的話會像母親期望的那樣繼續下去,安穩的度過自己三年的高中生涯,然後是大學,不努力的情況下會是大專,如果可以也可能會專升本,每個母親都是望子成龍的,在這一點她與其它人別無二樣。很早的時候我就聽過一句話,你好好學,家裡砸鍋賣鐵也把你供出來。那個時候我就在想,上個學而已,有必要砸鍋賣鐵嗎,直到那天起,才意識到,可能有必要。
家裡的經濟來源大都壓在了父親的肩膀上,雖然母親也隔三差五的打點零工,但對一個農村家庭來講負擔兩個大學生的開銷本來就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不出意外,未來的五到七年,這個家庭會把大部分積蓄投入到望子成龍這件事上,生活的品質上不會有半點提升,一如既往的緊巴。一如既往的捨不得,一如既往的摳搜。我在想這樣的生活真的是我想看到的嗎?
我確定可以在經過幾年的求學生涯后一躍成為人生贏家嗎?我確定不會是人海中平凡的大眾嗎?我葉凡有那麼牛嗎?
如果按照母親的猜想,我大概率在畢業後會找到一份相對穩定的工作,會有穩定的收入,應該會遇到一個契合的人組建一個家庭,生活談不上小康,但勉強還過得下去,這種一眼能望到頭的日子其實也挺好的,但確實不是我想要的。
至少未來的這幾年我不想母親再經歷類似的被人家羞辱的事件了,不想她為了區區幾千塊搞得那麼難堪,我想改變一下原本的生活軌跡了,未來或許不體面,但現在我想試一試,無非起點低一點,反正都是賭,籌碼多少不重要。
兩周后的休息天我開始了自己的計劃。首先要搞到身份證,因為當時的自己還不到十八周歲,沒有到統一辦理證件的時候,所以還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合法證件。我先是到鎮里問了工作人員辦理身份證所需要提供的材料,然後根據指示到家偷拿了戶口本,跟母親借口說同學過生日去了縣裡戶籍處,隨便編了一個理由做完了關於身份證辦理的各項程序,最後把收貨地址填寫到了校保衛室。那是第一次有計劃地實施某件事,進行的天衣無縫。直到我跑路成功的那一刻都沒人知道我已經是一個有身份證的人了。
我還需要錢,一次完美的越獄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唯一的機會就是年後開學的時候,那個時候我的身上除了兩周的生活費還會有一筆足夠自己跑路的書本費在手裡,在等待的那段時間裡我只需要維持自己無心學習的現狀就可以了。好在用不了多久,加上等身份證到位的時間不過一個多月,運氣不錯的是還可以過一個完整的年。
決定離開那裡的那段日子我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煎熬,愜意的校園生活還是挺舒適的。也沒有表現的有多麼不舍,身邊的一草一木在經過一年多的相處里並沒有讓我產生多大的依戀,我好像是個薄情的人,那些平日里看似關係要好的哥們在那一刻好像也沒有那麼重要了,他們更像是我生命中的過客,只是某個特定的時間真實的存在過一段時間罷了,如果一定有一個人需要特別關照一下的話,就給到林初雪吧。雖然沒有得到過,但還是感覺要失去了,有點可惜,不過好像也沒多可惜。
最後的那幾天我有經常出現在他們畫室的門外,她畫畫的技巧已經上升到了我無法再隨意點評的高度,沒什麼文化的我也只能和身邊的大部分人一樣來一句卧槽,牛逼的評價。我們從某一刻開始就已經註定是平行世界的兩個人了。大家會在各自的計劃中在漸行漸遠。臨別之際我還是沒出息的打擾了她一段時間,在下午第三節課後的那個自由活動時間裡,出現在他們班離她不遠的那個座位。
他們班上人不多,學藝術的好些人好像都坐不住,又或者是在樓上的畫室潛心修鍊吧,總之那原本就不擁擠的教室顯得格外冷清。她很多時候都是個例外,總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裡,我路過的好幾次都只能看見她那個孤獨的背影。
「你來幹嘛。」
「我以前班主任的教室,過來看看。」
「......」
「不行嗎?」
「隨便你。」
後面的一連幾天我都會準時出現在那裡,翻開一本那個座位同學的一本長篇小說饒有興緻的品味,好在那個同學是我之前的同學,也都知道我那一獨特的嗜好,倒也沒說什麼。期間也有個別熟悉的人有注意到我的存在,見我在充實自己便也停止了打擾。她也總在那裡,一個人,靜靜地。我們各自忙著各自事情,與初見時一樣,儘力不打擾到對方,我真的好想就那麼一直那麼靜靜地繼續下去。
那個年過的挺無趣的,母親照例在年三十晚上往枕頭下塞了一百塊,父親照例叮囑來年要繼續努力學習,姐姐照例像個聽話的孩子那般聽著大人們的差遣,我也照例去村子里找小夥伴們繼續著男孩們的遊戲,狗照例叫著,燈也照例開著,大家照例著彼此的照例,絲毫沒有察覺到暴風雨來臨的前夕。
上學的路上,母親叮囑我們把錢放內側口袋裡,生怕路上一個不注意丟到路邊或被有心之人惦記。那一刻她還不知當天他們家不會丟錢但會丟人的事實。為了與姐姐錯開時間我刻意要趕提前的那班公車,包里與學習相關的東西也早被安置到了家裡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衣服內側的口袋裡除了不到一千塊的現金還有身份證和提早買好的火車票,目的地是我們當地的省會城市,父親年輕的時候曾在那裡打拚過幾年時間,加上離我家不過兩個小時左右的車程,所以我跑路的地方首選了那裡。
「媽,我走了。」
「今天大氣了,去吧。」
出發時間在下午三點鐘,沒有晚點,除了我,車站的人都大包小包的提了很多東西,運氣很好的是在列車的出發地沒有遇到認識的人,褲子口袋裡提前準備的口罩並沒有機會用到,我像個沒有見過世面的人那樣欣賞著沿途的風景,第一次在沒有父母的帶領下去往異鄉的路,有點緊張,但問題不大。
五點出頭,車到站了,第一次一個人出遠門的我並不知道怎樣去尋找出去的路,之前都有大人的引領,身為孩子不需要刻意關注那些。跟著人群總不會錯,為了避免有人惦記我刻意跟到一個四十歲左右獨行大叔的身後,手緊緊的護在裝有巨款的口袋處,當時火車站的扒手挺多的,生怕被人家盯上,那可是我安身立命的本錢。跟著推搡的人群走出站時,湧上來不少人,有拉客的黑車司機,有做旅館生意的婦女,也有一些不知道出於哪種目的刻意涌到人群里的陌生路人,大家都表現的相當熱情,生怕錯過眼前的生意,包括我的「父親」,直到人群稀疏我才與他分離。
我看著那座陌生的城市,停下了腳步,除了知道它叫太原,其他的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