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赴死

吳慎手中長劍直指遠處的山林，血色的日落為這片不知名的密林更加增添了幾分神秘。

眼看眾人目光轉移到自己身上，吳慎繼續講道：「雖然大隊涼州騎兵剛剛向東面而去，但是他們定然不會上山，所以山上是我們最好的暫居之地。這裡遠離洛陽足有五日路程，依照涼軍攻城速度，一城一池攻陷洛陽到此數十座城池顯然不可能，所以我們路上碰到的只會是敵人小股滲透進來的人馬！」

孩子們哪有吳慎這般老辣的眼光與思維，聽得吳慎慷慨激昂的陳詞，眾人不明所以之下只能贊同。

「這股騎兵必然有著其他任務，不可能專門在山上等著我們，而且山高林密，敵人的大股部隊、尤其是騎兵，更不可能上山搜尋，我們唯有逃往山中、等待齊軍反攻，方能有一線生機！」

大部分人沒有聽到心裡去，但是卻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這種慌亂的時刻，他們已經喪失了正常人的思維，不要說這些小孩子，哪怕是成年人也無法在計劃逃跑的時候想的這麼清楚。

先前建議吳慎回洛陽城報仇的十八歲少年顯然不再驚慌，低頭沉吟道：「吳慎說得有理，但是我們一起前往前面山林目標太大，我倒是有個主意！」眾人目光如炬，那少年接著說道，「大家看，北面是黃河，現在雖然是夏天，但是上游很久沒有下雨，所以河水乾涸，基本已經露出河床，我們完全可以找一部分會水的人北渡黃河尋求生機！」

眾人聽著在理，吳慎也心頭一亮：既然東邊與北邊都能找出生路，那麼南邊呢？

緊接著又有幾個年紀大的孩子也說起自己的想法，吳慎勸說一番卻也無濟於事，只能仔細聽著，將大家的想法歸結了一下。

「聽我說，剛才大家說的都在理，我們不如分成三部分，一部分隨我向東，另外兩部分分別向南向北。這樣咱們既能夠減小目標，也不至於被抓時一網打盡！」

這個提議很快被確定下來，眾人不少擔心騎兵剛剛前往東面，到最後跟隨吳慎去山林的居然只有二十幾個人，小二也勸說他不要執意向東，但是吳慎打定了主意，任他說的口乾舌燥也不聽勸，但是眾人之中小二又只認識吳慎，只能跟隨他而去。

在吳慎和小二等人的分配下，眾人取好了三個士兵留下的糧食，裡面大部分是乾糧，只有少部分煮熟的肉類。眾人每人攜帶一頓的乾糧，剩餘的都由最強壯的幾個孩子背著。由於運糧食的車並沒有馬，所以也被遺棄在這裡。

吳慎等人與另外兩路人依依惜別，目光中的不舍與掙扎毫不掩飾，彷彿這便是眾人的最後聚首。

吳慎等人匆匆起行，從這裡望去，向北向南兩路人的影子指向西面，漸漸與大地融為一體。

山林近在眼前，但吳慎已經沒了力氣，先前只顧著給眾人分配食物，自己並沒有時間去吃，再加上逃命要緊，此刻看到生命的源泉餓意頓時湧上肺腑，一陣乾嘔之後才緩過神來。

「大哥哥吃點東西吧。」拽著自己衣襟的小女孩拿出半個窩頭，糯生生的說道。

小二身形比吳慎強得多，此刻只是略微喘息，見吳慎癱坐在地上，雙手輕拍他的後背為他順氣，道：「對，你先吃點吧，馬上就進山林了，我們不急在這一會！」

吳慎輕輕搖了搖頭，看向背後鬆懈下來的眾人，乏力的目光逐漸變得堅定：「大家起來！我們只剩最後一步了，決不能在這裡被涼軍的騎兵發現！」

有幾個強壯一些的孩子勉強站了起來，但是依舊沒有邁開步伐。小二見吳慎眼中凶光湧現感到一陣膽寒，咽了口唾沫朝大家說道：「吳慎說得對，我們要是在這裡被東去的騎兵發現可就太可惜了，前面就是山林，就是我們安全的去處！大家站起來繼續走！」

依舊沒有人動彈，小女孩用力將吳慎扶起來，自己卻癱倒在地。吳慎輕輕扶住她，鏘的一聲抽出長劍，大聲怒吼：「有人要是不想活了，我可以滿足他！」寒光攝入每個人的心魄，眾人不情不願的站起身來跟著吳慎繼續前行。

這短短的路程二十多個人走了足足半個時辰。終於在天黑之前進了山林。

吳慎大口喘著粗氣，蹲坐在半山腰一處樹林下，劇烈的呼吸引得瘦骨嶙峋的腹部一陣起伏。小女孩目光中透露著心痛，還是掏出半個窩頭，對著吳慎說道：「大哥哥你還是吃了吧！」

這一次吳慎沒有拒絕，接過半個窩頭，一面吃著一面對大家說：「我們現在暫時安全了，大家可以先吃一些東西、休息一晚，過一會我領幾個人去守夜。」

眾人齊聲應好，厚重的喘息聲再也無法壓抑，在吳慎身邊此起彼伏響起。

「快看！那裡有騎兵！」

眾人剛剛放鬆下來的心神頓時被提了起來，平息靜氣直直的看著東面飛馳而來的二十多匹戰馬。「幸虧你剛才讓我們快進山林，要不這會我們已經死在他們刀下了！」小二心有餘悸，手扶大樹低聲向吳慎說道。

「他們好像是在逃命！」吳慎看著越來越近的騎兵，低聲嘀咕著，「有幾個人盔甲散亂，還有幾個彷彿是受了傷！」

「快看，有幾個人沒了胳膊！」小二大聲的向眾人炫耀。原本恐懼的眾人湧現出一陣快意。

「太好了，這群畜生終於遭到報應了！」

「好啊，說不釘定是我們齊國的大軍出動了，要來拿回我們的家了！」

吳慎仔細的看著這些騎兵，領頭的突然停下戰馬，四處觀望了一下，距離太遠吳慎等人沒有聽到他們說了什麼，之間二十幾匹馬調轉馬頭直奔山坡！

眾人嚇得亡魂皆冒，原本因為林間涼爽而消弭的汗水再次出現在額頭，吳慎心中無比緊張，自己猜對了，這群騎兵真的是有特殊任務，但是沒有猜到的是他們丟盔棄甲出現在這裡。別說這裡是一座山林，就算是通天大道，也無法躲過二十幾個殺紅眼的涼州鐵騎！

吳慎心中不斷祈禱，這群騎兵千萬不要是被追殺的，這樣他們就可以在山下歇息，頂多一兩個人上山尋找食物，若是他們是在躲避追殺，勢必會往山上跑，這樣自己二十幾人可真是被一網打盡了！

祈禱無用，已經太近了，眾人若是隨便動彈一下必然會被他們發現，眾人低伏著身子，汗水滴落在地上激起小小的塵土，小女孩牙齒硌硌的打顫，吳慎一把將她按在自己身邊，她雙手抱著頭不敢出聲不敢抬頭。

沒有人下令讓大家噤聲，但是所有人都異常安靜的等待著死亡的降臨，終於有人受不了這種死亡的壓抑，大喊一聲站起身來往山上跑去。

「那裡有人！」騎兵們翻身下馬，聽到山上的響聲，目光如劍直射山腰。「老四、老五，快去殺了這人！」

騎兵們的聲音近在咫尺，恐慌在眾人之間迅速傳播，頓時從密不見人的草叢中竄出來十多人，大聲呼叫著向山坡上跑去！

「好啊，這裡居然有這麼多小鬼頭，老二，你帶三個人將馬匹帶走，我帶人去把這些搗亂的傢伙清理掉！」人群中一左臂盡斷的騎士大聲應答，騎兵們翻身下馬，幾個縱躍竟邁過了二十多米的距離。

吳慎在最前面看得真切，那可是兩米高的草叢，領頭的騎兵如同飛來一般，三個躍動身影便出現在自己的身前，瞳孔猛然掙到最大：他…還是人嗎？這不會是個飛鳥吧！

領頭人身影輕輕踏在吳慎三人的身前，小二驚叫出聲，將這人嚇了一跳。

「這裡還有人？」他低下頭看到了伏在他身下的幾個孩子，心頭一陣煩悶。自己幾個軍中的高手只不過是突進齊國境內刺探情報，沒成想先被北海王的高手衛隊追殺，在這種馬上就要被追上的關鍵時刻又有一群孩子給自己搗亂！

胡思亂想片刻，正準備拔劍殺人之時，鏘的一聲面前寒光閃爍，卻是吳慎拔劍而起。匆匆避過要害後退三步，劍柄猛然抽出狠狠磕在吳慎腹部。吳慎抽劍襲擊去勢未盡，遭到這一下重擊只能重重趴在地上。

小二也知道自己闖了禍，丈二長槍朝著那人狠狠揮下，那人前進兩步左手握住槍柄，右手持劍將小二的胸前劈開一道口子！

身後的孩子們瑟瑟發抖，領頭者嗅到了五穀輪迴的味道，大聲笑著：「你們快去追上那些人，我們深入齊國腹地，好不容易擺脫了王府衛隊，現在決不能再生枝節！」七個看起來沒有傷勢的騎兵齊聲應和，拔腿衝上山林。

「小子，今天算你們命不好，為了不出亂子，老子只能宰了你們！」那人一腳將趴在地上的吳慎踹翻，劍尖指向他的脖子，小女孩沖了上來趴在吳慎身上抽泣。

吳慎心中絕望至極，扭頭看看身側鮮血淌了一地不知死活的小二，還有身後膽戰心驚渾身顫慄、目光中卻飽含堅定的眾人，將趴在身上保護自己的小女孩輕輕抱起放在一旁，心裡一暖。

我還有你們——

「放過他們，我甘願受死！」噹啷一聲、手中的劍被丟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