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望月

秋風蕭瑟，寒意凜冽，夜幕降臨，整座山中除了陵園那一排屋子的點點燈光外，就只剩下了空曠和那在夜空中呼呼作響的蕭索風聲。

小屋裡傳來的爭吵，打破了寂靜的黑暗。

爭吵的雙方是一個人和兩隻狗。

事情的起因就是做完晚飯後的老李，趁著兩隻狗在吃飯的功夫，像做賊一樣偷偷摸摸從床底下摸出一瓶酒，哼著小曲兒給自己倒了一杯，結果被林發現開始搗亂，林用舌頭淺嘗一口后，便把酒杯掀翻，飆更是直接銜起酒瓶就往外跑。

待老李叫喊著追出去時，玻璃酒瓶已經被飆拋向空中，正在進行自由落體，只聽「啪」的一聲，酒瓶落在水泥地上摔個粉碎。

酒瓶碎了酒淌了一地，老李的心也碎了。

他氣的直跺腳，一臉哀怨的看著飆和追出來林，剛想指責它們為什麼要殘忍的剝奪自己的興趣愛好，結果兩隻狗認真的看著他，沖他「汪汪」叫了幾聲，一副我做這一切是為你好的表情。

老李頓時被噎住，他今年快70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身上的病越來越多了，這個星期他已經往山下的社區診所跑了三四趟了，有一次還躺在滿是消毒水味道的病床上掛吊瓶，後來就算能順利回來他手裡也總是提著一袋子葯。

每次飆和林陪著他去看病時都要耷拉著頭陪他挨訓，那個跟老李年齡相仿的老醫生很嚴厲，皺著眉頭像數落小孩一樣數落著老李，而老李也不說話，總是摸著頭嘿嘿的傻笑，時不時的點兩下頭，也不知道他到底聽沒聽進去。

不管他聽到沒聽到，兩隻狗倒是把話聽得全全，一直督促著老李謹遵醫囑。

事已至此，老李知道這兩隻狗一向認死理，自己說的再多也沒用。

無奈之下，老李只能嘟囔幾句后灰溜溜地回到飯桌上扒拉幾口，然後就收拾碗筷打掃衛生。

做完這一切后困意也涌了上來，老李返回自己屋裡，熄了燈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獃。

親眼看著老李進屋睡覺后，趴在門口觀察的兩隻狗放心的返回自己窩裡睡覺。

窗外的月亮高高懸挂，將整個屋子照射的通亮，一切顯得那般的寧靜與祥和。

飆想著至南湖的事，雖然一個星期前它暗下決心要除掉鎮南侯，但現在它不得不擱置這個計劃，因為老李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它很擔心。

又被入睡后的林呼嚕聲所擾，飆在狗窩裡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心煩意燥的它乾脆坐起來無聊的看著月亮，看著看著它忽然想起在某一次下山時，聽到一個人類小孩念的一句詩。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聽到這一句詩，它心裡一陣酸楚，感覺這詩中蘊含著太多的情緒和深刻的含義。

彼時無依無靠的它很希望能找到一個值得信任，對它好，可以託付終身的主人。

想到這裡，它忽然覺得從以前到現在自己好像都很孤單。

但想起了老李和林，心裡有一絲安慰，至少現在身邊有人陪它了。

老李是歷任主人對他最好的，他對待他就像對待一個親人，一個孩子，而且從來沒有過半點嫌棄，一心一意地照顧自己。

潛移默化中它對老李的態度就發生了變化，它不知不覺中也已經將老李視為一個親人了。

這種變化，讓它很欣喜，因為它終於找到了自己可以信賴的人，從這以後它一直陪伴在老李身邊，幫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林呢，是飆在被老李收養一個月後才認識的它，飆從一堆流浪狗口下救下了它，並把他帶回來陵園。

林是飆來到陽城后第一個認可的同伴，雖然林比它還小一歲多，但它心裡已經把林當做了自己的兄弟。

回憶往昔，飆忽然感覺一陣倦意湧上心頭，它不禁眯著眼睛準備小憩一會兒，卻沒想到這個時候它聽到隔壁屋老李起床穿鞋的動靜。

大概是起夜吧，飆心想，於是趕緊閉上眼睛假寐。

過了十多秒后，飆聽到老李打開房門的聲音，然後是關門的聲音，這是往外走的腳步聲。

老李的腳步走到他們房間時戛然而止，聽聲音是老李推開房門，閉上眼睛飆也能察覺到有手電筒光照進屋裡。

是老李確認他們是否睡著，沒有亂跑，然後又輕手輕腳的離開了。

老李要去屋子對面不遠處的公共廁所，飆仔細傾聽著老李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放心睡了下去。

過了很久，飆猛地睜開眼睛，從地上坐起來，林彷彿也心有靈犀般，突然醒了過來。

兩隻狗互相對視了一眼，，它們的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但它們又不敢確認。

飆意識到不對，都這麼長時間了老李為什麼還沒有回來？

該不會出什麼意外吧！想到此，飆的心跳加速，渾身顫抖，一股強烈的恐懼從心底升騰而起，直襲腦門。

飆一驚，立即跑了出去，到老李的屋裡看。此刻老李的屋內空無一人。

這時林慌亂的叫聲，從廁所那邊傳來，飆立刻趕了過去，發現褲子脫了一半倒在地上的老李。

林見老李一動不動，焦急地拍著他的臉，但是老李卻始終一動不動，好像已經暈厥了過去。

看到這一幕飆被嚇壞了，它勉強定住心神，讓林停下它那越來越慌的動作，連忙把耳朵湊到老李鼻子上探了探，萬幸還有微弱的呼息。

飆不放心，又低頭在老李胸前趴了一會兒，聽到還有心跳后鬆了口氣，於是飆趕緊讓林跑下去找那個老醫生，它則是跑到老李屋裡，桌子上有部固定電話，這是它能想到唯二能救老李的辦法。

飆用爪子小心翼翼的在電話上戳著，錯了幾次后終於按順序戳到了1、2、0這三個鍵，撥通了電話。

"喂？您好，這裡是陽城市第三人民醫院，請問哪位？"對面傳來一個男聲。

這時飆才發現自己是一隻狗說不出人話，它束手無策無法回答，只能慌亂的沖著電話那頭狂叫著，求著他們趕快過來救人。

電話那頭的醫生無法聽懂飆的話，耐心的等了三兩分鐘后，就問是不是有小孩子在故意打120惡作劇，因為最近有很多這樣的事發生。

此刻飆只恨自己為什麼不是個人，對它來說很殘忍，明明聽到了電話那頭的話卻無法回答。

它只能瘋狂不斷的朝著電話那邊狂吠，一遍又一遍，但對方仍舊堅持自己的猜測，沒有絲毫要過來幫忙的意思，甚至還說要掛斷了電話。

聽到這兒飆憤怒地把電話打到地上，追出門要和林一起去找老醫生幫忙。

上方高高掛起灑落餘暉的月亮冷眼看著這一切，很快它也被厚厚的烏雲蓋住，整個天空都被濃濃的黑暗包裹著，彷彿整座城市就要陷入永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