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一場大雪
晚宴的第二天中午,飆迷迷糊糊被醒酒後的老黑它們帶了回去,從那以後它的生活大致也恢復了平靜。
自從當上了南郡侯,飆算是和曾經那個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它徹底告別,現在飆每天的生活就是每天在領地上巡邏一圈,打壓一下那些不聽話的狗,組織一些狗進行訓練,然後就是吃飯睡覺。
璦琿似乎很喜歡它這個救命恩人,時不時的都要跑過來找它玩,當然是在小猷和九門陪同的情況下,但飆覺得自己和它實在沒有什麼共同語言,所以在敷衍的陪它玩了幾次后,就開始故意躲著它,璦琿幾次失望的離開后也沒有再過來了。
時間長了,飆似乎也習慣了這種日子,反而是林這個傢伙按耐不住,經常在飆旁邊絮叨著"好無聊,真是無聊"、"能不能找別的狗打一架"之類的話,但飆總是一臉嫌棄、無視、裝傻充愣的模樣,讓飆鬱悶不已。
時間過的飛快,眨眼間,就到了年末,跨年夜的那個夜晚,犬王又把四侯叫過去開會,會議的內容還是和上一次一樣,讓它們約束好部下,不要做些出格的事。
在三侯走後犬王又和飆喝了幾瓶酒,這倒不是犬王吝嗇,因為上一次它們倆把庫存的酒清的差不多,沒剩下幾瓶了。再加上這一次飆怕再出洋相也沒敢多喝,所以這次它們兄弟倆只是淺飲一下。
在喝酒的過程中,犬王突然提出要讓飆以後成為陽城的犬王,結果被飆一口回絕,它現在管理一個地方的狗群都嫌煩麻煩,更別說管理整個陽城的狗群了。
被飆拒絕犬王也不生氣,沒有再強求只是淡淡一笑,然後當做沒事一樣繼續和飆喝酒,酒足飯飽后飆就告辭離開了,在即將離開時飆回頭看向高處不勝寒的犬王,那時的犬王阿圖魯遙遠方,似乎在緬懷著什麼,眼神里流露出淡淡的哀傷和憂傷。
犬王是一隻渾身上下充滿謎題的狗,沒有任何動物可以窺探其內心,猜透其思維,甚至沒有一隻狗可以知道它到底在想什麼?
而此時的犬王阿圖魯正在緬懷著什麼?或許只有它自己才清楚吧。
飆雖然不知道,但是卻從犬王身上感到一絲絲悲哀和無奈,彷彿一隻狗背負著太多,卻無法解脫,雖說它是陽城高高在上的王,但是卻也是一隻孤獨的孤獸。
這種寂寞的孤單,或許只有在喝醉后,在最親近的朋友面前才能毫無保留的釋放出來了。
冬天到了,室內外的溫度越來越低,為了抵禦嚴寒,人們從衣櫃里翻出許久未穿的厚實棉襖,為了抵禦夜間的嚴寒,飆和林在某一處垃圾堆里扯出兩床棉被帶回住處。
在一月中旬的某一天早上,飆被林的大吼大叫吵醒,它一骨碌爬起來,眨巴眨巴眼睛看著在面前破天荒比自己起得早的林,有點摸不著頭腦,這個傢伙今天吃錯藥了?
居然這麼早就醒了。
"喂,林,你今天怎麼起的這麼早啊,你是有病還是怎麼了?"飆問道。
林看到飆醒過來,興奮的告訴它:「飆,外面下雪了!」
"什麼?下雪了?"飆驚訝的問道,隨後從窗口探出頭向外看去,因為它們所居住的地方是個破舊的房屋,連門上的鐵窗都被拆下去賣了,所以可以很輕易的看到外面的景象。
外面的雪紛紛揚揚的飄灑,而且是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很顯然,這是一場大雪,一片白茫茫的雪花飄灑在街道上,整個陽城被潔白的雪所覆蓋,鋪天蓋地的全是白色,看上去極具視覺衝擊力。
架不住林在耳邊嚷嚷著要出去踩雪,飆還是陪著它一起出去的,剛走出房屋林就像脫了韁的野馬一樣,撒丫子往外狂奔,在雪地里留下一串串的腳印。
因為是早上,街上也沒有什麼人,所以飆就任由它在那裡放肆,也不阻止,只是默默的跟在它的後面。
看著前面林快樂的身影,飆的嘴角也微微上揚,它想起了第一次遇到林這隻蠢狗時的情景。
前年年末的某一天,天空第一次淅淅瀝瀝地飄起了小雪,在這一天飆第一次見到了林這條蠢狗。
那一天飆閑來無事,獨自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漫步,當它走到一個建築工地門前時,它看見了工地門前堆積如山的空心水泥柱里,有一隻萎靡不振的哈士奇正蜷縮著身子躲在一個水泥柱中,它身上的毛還被燒焦了大半,黑乎乎的十分難看。
雖然水泥柱前後能勉強擋住一些微不足道的雪花,但是如刀子一般的冰冷的寒風無孔不入,從前後輪流衝擊著那條無家可歸的狗,哈士奇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狼狽的樣子看上去很可憐,飆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就走過去了,因為它才被老李收養,不會自不量力的收留別的狗給老李增加負擔。
又過了幾天雪后初晴,走出陵園的飆脖子上別著一張百元大鈔,踩著融化的雪水前往狗糧店去買狗糧,不久前老李發現了通人性的飆有這個技能后,有時候懶得跑,就掏錢讓飆自己去買狗糧,標也樂此不疲,因為這樣它就可以在陽城四處多逛逛了。
無意間又經過了那個工地,飆發現那隻哈士奇仍在那裡,不過這次它在工地門口公路上的綠化帶前筆直的端坐著,好像在等著什麼人,飆沒有打擾它悄無聲息的走過去,不過走之前它特意回過頭看了哈士奇一眼。
其實飆第一次見到它時,就從它脖子上精緻的項圈猜到這隻哈士奇是被人為飼養的狗,可能是因為某些原因而流落至此。
一個星期後,天晴了,飆閑來無事想再去看看那條狗走沒走,當它走到那個工地的大門時發現那條哈士奇躺在綠草叢生的綠化帶里,發現這隻哈士奇沾著其他狗毛髮的嘴邊,不住的往外咳出鮮血,它身上的毛雜亂不堪,骯髒的毛髮裡面甚至還夾雜著點點血痂,毫無疑問它剛剛才經歷了一場戰鬥。
此時的飆有些好奇,想問它一些問題,比如它是怎麼成為一條流浪狗,它為什麼一直在這裡,它到底在等著什麼人?
當飆剛剛準備靠近奄奄一息的哈士奇時,不遠處幾聲狂躁的犬吠聲不偏不倚地傳了過來,犬吠聲的意義不言而喻,既決定了即將成為食物的哈士奇的歸屬權,也是對突然出現在它們領地上的飆進行警告和威懾,飆這時才發現自己竟然無意中闖進別人的領地,雖然不知道這片常年無主的地方是什麼時候被劃出來的。
每個動物都有自己的領地意識,狗也不例外,狗和其他動物(如貓科動物、鳥類和嚙齒類動物)一樣,都有領地意識它們為了保護自己免受外來侵犯,常常做出標記以規定自己的勢力範圍。
狗的領地意識非常強烈,不管是任何陌生人和任何陌生的犬種靠近它的領地,都會被視為對領地犬侵犯與挑釁,它們都會有可能向對方發動攻擊!
按照正常做法,外來狗如果不小心闖進了另一隻狗或狗群的領地,它的行動都會非常的謹慎,如果領地「主」來了,闖入者不敢看「正主」,為了避免與領地犬發生撕斗,它會假裝忙於別的事,然後再找機會匆匆離開。
飆是這麼想的,也準備這麼做,它可沒有為了一隻即將喪命的哈士奇和一旁那幾隻虎視眈眈的流浪犬打一架的高尚覺悟。
飆沒有再管它們,也沒有看那條即將成為屍體和食物的哈士奇,低吠了一聲垂下尾巴表示自己無意跟它們爭搶後轉身離開。
飆的那聲低吠像是一個信號一樣,那幾隻畏懼飆強壯體格的流浪犬們,立刻熟練地從藏身處跑了出來準備對地上毫無反抗之力的哈士奇進行最後一擊,看樣子它們已經發動過不只一次的進攻了。
癱倒在地上的哈士奇耷拉著雙耳,渾濁的雙眼眼睜睜看著飆的默默離去和向它飛快衝來的那幾隻窮凶極惡的流浪犬,它知道死神正在一步步向它走近,它想在生命的最後再進行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卻發現千瘡百孔的身體不允許它這樣做,別說戰鬥了現在竟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只能躺在地上乖乖認命等死。
「嗷——嗷——嗷」哈士奇嘴中發出最後的怒吼,這一聲聲吼叫中其中夾雜著很濃烈的個狗情緒,既有埋怨上天的不公,讓它英年早逝,還有對人類言而無信的不解,對流浪狗殘殺同類無恥行徑和飆見死不救的不道德行為表達出強烈譴責。
飆剛走到一個上面貼滿了琳琅滿目的重金求子、辦證、專業疏通下水道等廣告的電線杆子旁,忽然聽見那聲來自哈士奇臨終前的吼叫,突然打了個踉蹌腿一滑整個身子就往左歪,虧它平衡性還好勉強穩住了身體。
讓飆停下腳步的不是哈士奇天真的譴責,因為類似的譴責它已經在其他狗那裡不厭其煩的聽過無數遍了,而是那隻哈士奇發出的奇怪聲音。
不是飆大驚小怪,狗叫聲它見多識廣聽的多了去,但是這次的狗叫聲它聞所未聞,就像在街上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突然在你目前冷不丁地giao的怪叫了一下,不嚇你一大跳才怪呢!
再來細品那無法形容的聲音吧,說像狗叫吧其中又有點孤狼對月長嚎的意思,說是狼嚎吧又有點像夜晚野貓發春時的叫聲,在腦子裡仔細一想這他媽不就是驢叫,以前聽說古代東晉那幫子人類名士閑來無事,為了引人注目扯著嗓子學驢叫,它還沒聽說過狗也能發出驢叫,今天自己可算是開了眼界,見識到了萬中無一的狗中奇才。
不只是飆,那幾個流浪狗聽到叫聲后猛地剎住前進的勢頭遠遠地觀望著,它們在短暫的一刻是被嚇到后馬上恢復了過來但它們沒有貿然進攻,因為它們看見身形健碩的飆停了下來正饒有興趣的看著它們,停下來的地方也有點恰到好處,正好停在了它們幾天前翹起右腿劃地盤的那根電線杆子旁。
飆也看出來了,它好像妨礙那幾隻狗接下來的進餐,聽個新鮮就行了這攤子爛事它才懶得摻和,平白無故跟它們打一架多吃虧啊,於是它識趣地抬起前腿準備離開。
「真是只道德高尚的狗啊」看著飆要轉身離去幾隻狗心中不由地感嘆道,它們通常遇到跟它們搶食物,打著見者有份旗號要分一杯羹的同類,今天這隻狗卻與眾不同的選擇不打擾它們默默離開,不向它們索要任何東西,那一刻飆在它們心中的形象頓時高大了起來。
世上怎有這般狗,流浪狗們感動了,狗老大更是熱情洋溢朝飆的背影發出歡愉的叫聲,意思是:「兄弟,就憑你這個覺悟這個朋友我交定了,但是今天哥們幾個要吃飯了就不留你了,你有空再來玩吧。」
很快它高興不起來了,因為它以為的好朋友在那根有著不同意義的電線杆子旁熟練地翹起後腿,旁若無人地開始排泄。
一剎那的驚之後,它們赤裸裸的感到了來自飆的挑釁和蔑視。
不過這些還沒完,飆酣暢淋漓地撒完尿后緩緩放下後腿,高興地朝目瞪口呆地三狗叫了一聲。
意思大概是說:「謝謝啦,兄弟你家的廁所真好。」
這幾隻狗雖說打不過飆,但對著飆叫兩嗓子表示抗議還是敢的,聽到它們虛張聲勢的叫聲,來勢洶洶的飆去而復返,把它們嚇了一跳。
卻沒有想到飆和它們商量著能不能放了哈士奇,自己願意請他們吃一頓。
不到萬不得已,這些狗也不想同類相食,也就同意下來,就這樣飆去狗糧店用脖子上的錢,買來的兩大塑料袋的狗糧,它藏好一袋后,帶著另一袋的狗糧回去換回了奄奄一息的哈士奇。
那幾隻狗吃飽了,向飆表示感謝后就滿意的離開了,飆走向哈士奇,把那一袋狗糧扔在它面前:「喂,你以後跟著我混吧!」
哈士奇饑渴的看了看地上的狗糧,又看了看飆,意志不堅定的搖了搖頭,直到現在它還痴心妄想著,等待著那個將它遺棄的主人前來接它回去。
「那這樣……」飆看這隻哈士奇跟個倔驢一樣,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你現在先吃飽跟我回去,以後我會陪你過來等的,要不然我可不會保證那些狗會不會再來找你。」
哈士奇聽到飆連哄帶嚇的話,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它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再不吃飯的話,等不到主人的它只能在地上活活餓死。
在哈士奇狼吞虎咽吃飯的過程中,飆看到它項圈上被磨的還剩個林字,於是就決定叫它林。
後來吃了半袋子狗糧的林跟隨著飆回到陵園一起被老李收養,老爺子看到林時很高興,對它非常歡迎,這是一貫獨來獨往的飆,第一次帶朋友回來。可惜沒過幾天,老李就被林過分的活潑好動,給折磨的頭疼,不過幸好有飆在旁邊幫他管著,才讓他少受點罪,當然也享受到了些許樂趣。
至於林的原主人,之後的日子飆又陪著不死心的林到被遺棄的地方等,結果自然是鬼都等不到,幾次等到天黑失望而歸后,最後林也明白了什麼,再也沒有回到那個令它痛苦的地方。
後來在被老李照顧,有飆陪伴的日子裡,林的心態慢慢的改變了,漸漸地開朗起來,不過它的開朗活潑對二者來說不是什麼好事罷了。
「時間過得真快呀。」回憶完往事的飆,不禁感嘆道。
短短一年它們的生活就像坐過山車一樣起伏不定,老李的突然離世給它們帶來了沉重的打擊,它們從被飼養的寵物,變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狗,悲傷過後,為了能活下去它們經歷了無數磨難,許許多多的故事,最終成為了如今的模樣。
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悲哀,飆正想著這些,就被揚起的一片雪給糊到臉上,臉頰頓時涼冰冰的,什麼也看不清了。
甩頭抖掉臉上的雪后,飆怒視罪魁禍首林:「你小子幹嘛呢!」
幹了壞事的林裝出一副無辜:「我不是故意的呀!"
"不是故意的?"聽到林狡辯,飆也不生氣,反而露出了玩味的表情,不懷好意的看著林,說,"行啊,那一會兒我會不小心地把你的頭按進雪裡,那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看著飆臉上和善的笑容,林見勢不妙拔腿就跑,飆緊隨其後追了上去,雪地上兩隻狗追逐奔跑著,留下了一串串腳印,點綴著白茫茫的世界,它們歡愉的叫聲響徹在茫茫風雪之中,久久未曾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