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阿青望了一眼樓梯上邊，又往裡側走了幾步，輕輕推開了那張被踹壞的門。裡邊溫黃的燈倒也明亮，擺著一張木墩樣式的小茶台，一套辦公座椅，一張三人座和一張單人座的沙發。辦公桌上架著一台電腦，蘇陽正坐在辦公桌前，嘴裡叼著煙。

「蘇哥，今天這外頭怎麼儘是一些生面孔？」

他聽著了是阿青進來，眼睛盯著屏幕並沒有移動，

「會不會玩這個？這一關我硬玩不過去。」

阿青走上前去，

「這東西本身是沒有順序的，所以不能按順序來。」

他盯了一會兒屏幕，關上了電腦，

「不玩了，年紀大了，眼睛受不了。」起身繞到了茶台前，「東邊那條巷子的新店還沒搞好，先給她們安頓在這裡。給年底做準備，怕到時候忙不過來。坐，什麼事情？」

阿青剛坐下又站起身來，擦了擦皮夾克上邊的雨珠，拉開了鏈條從自己的上衣里側拿出了一個裝著東西的黑色塑料袋，

「城區東頭那家酒館的債，我給你收回來了。」

阿青將袋子遞到了蘇陽的跟前，他接過後瞟了一眼，便鎖在了一旁的柜子裡邊，

「可以，解去我一樁麻煩事情。賭場裡邊的那些小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你以後就隨時跟著我跑。隨時待命。你酒量好，給我擋酒算了。」蘇陽頗有笑意的說道，

「你等會兒還陪我出去一趟，一個應酬，你可以認識些人。」

「行，榮幸。」阿青又坐回了沙發上邊。

「現在的這些都是小生意了，人往高處走。我正在談一筆生意，就是這一兩年內，我要把這些生意全部搬出去集中。賭場，嫖檔，煙酒。建個一條龍服務的娛樂場所，全梧桐最大的。你辦事得力，跟著我干，很多事情都需要你打理。你會有一番出息做為的。」

蘇陽沏好了茶，

「來，喝茶。」

阿青起身接過，蘇陽接問，「你老爺子身子還好吧？還待在桐村？」

「對，一輩子的就待在那個村裡邊。身子還算硬朗。」

「老爺子是值得尊敬的，我認識你老爺子，那時候我父親在你老爺子手底下辦過事。他的性格很直，不喜歡拐彎抹角。」

「就是這個性子害了他，容不得沙子，一輩子只能待在村裡邊。」

阿青抿了一口，蘇陽接著把茶續上，問道，

「茶還行吧？」

「我是個糙人，品茶這些細嫩的事我品不出來，你知道河裡邊挖一瓢水我也能喝。」

「沒事多到我這裡來喝點茶，別老跟著人喝酒，我留一筆鑰匙給你。」

樓上的李向軍和林瑤，兩人的心思各自涌動著，那股涌動在兩人之間的感覺像磁鐵相吸卻又因為其他的阻力還未能吸附在一起時。

李向軍蹲在電視櫃前，

「玩遊戲嗎？」

「不太厲害。」林瑤在沙發上呆坐著，說完起身走去李向軍的身邊，

「那我們看電影，你這裡好多新的電影，這些都看過了嗎？看過的就不看了。」李向軍一邊刪選一邊說道。

「有些看過了。」

他把影碟全部拿到了茶几前，兩人坐在沙發上邊靠在一起，李向軍漸漸的靠緊林瑤，放下的手中的影碟。他的心裡漸漸的感到炙熱，有些頭暈眼花。他鬥起膽子，把手搭在了林瑤的肩膀上邊，雖隔著棉服，李向軍以後能感覺到林瑤肩上骨架的纖細。

另一隻手悄悄地伸到了沙發後邊，熄了燈。

林瑤的心裡也蕩漾，全身開始發熱，兩人越靠越緊，李向軍雙手把林瑤抱在一起，身子貼著身子，在這種交融時刻，

林瑤摸索著把燈摸開了，

「不能胡鬧。」

「怎麼了？」

她撒嬌中帶著一絲勉強，

「現在不是時候，」

李向軍摟著林瑤正想發問，門外又起了一陣敲門聲，

「誰啊？」李向軍輕輕的問，

「我不知道。」

他這才放開了手，移動了一下位置，遮住了外頭能夠所見到他的視線，林瑤整理的一下著裝，

走上前去。

門外頭敲門的是申艷，林瑤悄悄地用手指示意了一下，讓申艷小聲說話，

「等會兒出去一趟。你收拾一下。」

「什麼時候？」

「你等會兒，等下會上來叫你。」

林瑤細聲低語了幾句后合上了門。

李向軍仍舊細聲的問，

「有事情？」

「沒有，上次看上了我一件衣服，問我在哪裡買的。你有沒有覺得透不過氣？房子還是得租南北通透的，」林瑤直徑走去把窗帘拉開，順帶推開了窗戶，一陣清風吹了進來。

李向軍顯得有些尷尬，自己此刻也冷靜下來，痛恨自己沖昏了頭腦，

「外頭雨停了？」

「是啊。我想起來了，你剛才找到《倩女幽魂》沒有？我一直想看的。」

李向軍又挺起身子傾著茶几前找著那張影碟。林瑤依舊緊靠著李向軍，挽著他的手。

一會兒往這廚房走去，洗過一盤水果，李向軍正在DVD前放置影碟。林瑤瞧見了他身後被劃破的衣服，

「你外套破了，是不是在山上給樹枝刮的，脫下來吧，我給你縫上。」

李向軍看了一眼衣服後邊的划縫說道，

「電影要開始了。」

林瑤在茶几的盒子里取出了針線，

「邊看邊縫不耽誤，不關燈就好了。你要是上班累了，那裡伙食不好的話，你就到我這裡來吃飯。把衣服帶過來在我這裡洗澡也行，我可以幫你洗衣服。」

李向軍沉默，用笑領了這一份心意。林瑤補完衣服漸漸的依偎在李向軍的懷裡睡著了。

李向軍體會著這一刻的無與倫比，他想擁有停格在這一刻，哪怕就這樣死去，可偏偏美好就好在短暫。

電影流水般的接近尾聲，他的心思根本沒有放在上邊。他不想走，輕輕的撫摸著林瑤的秀髮，如此即是人生。似乎是微妙的感應到了又或是尋找到了生命中最為寶貴的真諦。可對於『寶貴』二字，每個人看待的價值不等。對於愛情中的李向軍和林瑤說來，此刻確為寶貴。可這寶貴卻不為實體，不過是當下自身意識里的感受，會漸漸的變淡，厭倦。然後去尋求下一個寶貴，如此循環。精神上的『寶貴』與現實中的『寶貴』相比，往往處於下風，賴以生存的仍舊是現實中的『寶貴』。讓他警覺的也仍舊是物資上的緊迫。只有實現了物質，精神上才能長久。於是他一直將自己的精神期盼寄託於現實的那些不穩定性中，身外之物中。現實里，李向軍並不明確林瑤內心的想法，林瑤與李向軍也許有些差異。他忽然又驚覺，林瑤卻不同於這物質世界里的大多人。他的思考，直至林瑤睜開眼睛。

時間已經流失的非常快了，李向軍沉重的挪動著腳步。林瑤送到了樓下，

「你這麼跑來跑去的，要注意安全，我買了一頂頭盔，給你戴上。」

李向軍坐在摩托車上把頭向林瑤探過來，林瑤給他系好了鎖扣。林瑤拍了拍戴在他腦袋上邊的頭盔，

「緊不緊？」

「剛好，親一個再走好不好？」

「別鬧，我還沒有擦嘴巴呢。趕緊的，路上慢點開。」

林瑤看著李向軍的身影消散，恍惚了一會兒，便上樓去了。李向軍愛了，他將林瑤所有的情緒全部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又將自己的全部寄託於了林瑤身上，這更為要命。對於愛情，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他不斷地把這段感情往上建設，他只是認為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愛。為了一個念想，他能夠摒棄一切。而現實的關係是錯綜複雜的，面臨現實時，現實會冷卻很多的事物和衝動。他會為此在將來付出代價。

林瑤上了蘇陽的車，上車時，坐在副駕的阿青只是慣例瞅了林瑤一眼，並沒有覺出什麼奇特。林瑤卻不同尋常，她覺得阿青有些眼熟，但兩人沒有交流。

蘇陽一隻手搭在車窗外邊，將煙灰彈出窗外，時不時斜向後視鏡兩眼，

「你這個年紀了，怎麼還沒娶個媳婦？我像你這個年紀，婚都結過兩次了。」

阿青右手搭在車門上邊，

「誰會看得上我這種糙人。」

「改日我碰上合適的給你介紹一個。男的要娶個媳婦，娶個賢惠的。不要像我，討了個老婆，結果兩人都愛坐牌館，只會花錢不會辦事。」

阿青沒有回答，蘇陽又瞅了阿青兩眼，看穿了阿青臉上的愁容，

「男的只要有能力，心細一點，就不該為這種事情發愁。」

他的話語對阿青雖然輕快，但始終沒有近人的感覺。保持著一些距離，可以說是威嚴。在車上他不說話，車上便是沉默的。

李向軍剛到宿舍樓下，車子還未停穩就急忙打電話給林瑤。林瑤已經到了蘇陽的車上，便把電話摁了下去，哪料李向軍沒有那麼多照顧她人的心思，接著又撥了一個過來。

蘇陽見狀閑散一句，

「誰打的電話？」

林瑤掛斷電話，望著窗外邊，也不過敷衍答道，

「家裡人。」

「怎麼不接？」

「不想接。」

蘇陽撇了一眼後頭，他對林瑤的語氣更為的刻薄沉厚。方步入了他的正題，

「我看你有心事？」

「沒有。」

「沒有就好，丁總就喜歡你陪他，不管有什麼事情，你先把他給陪好了，一切都好。現在店子裡邊來了新人，下邊的事情，你願意下去就下去，不願意下去，你想歇息就歇息。但是要保持隨叫隨到。」

林瑤望著窗外，輕輕地「嗯」了一聲，蘇陽的語氣並沒有給她選擇的餘地。

蘇陽又轉頭對著阿青說道，

「你會不會開車？」

「會。」

「那你沒事的時候就跟著我跑吧，替我開車接人。有事的時候，要喝酒的話，再說。」

車子到酒店前，服務生幫忙泊車。另一服務員引著三人去了一個套間。進房門前，林瑤借著上廁所短短回了李向軍的電話。李向軍在電話那頭訴著這短暫的相思之苦，

「剛才幹嘛去了呢，我到家了，你有沒有想我？」

「快點親一個。」

林瑤『嗯嘛』了一聲便掛斷了電話。

這夜，李向軍忙完再給林瑤打電話，手機一直是關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