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死籌碼【02】

日向西落，未時剛過不久，再大的日頭在春日也是短的很。

歷陽城內東西南北四條長街直通城門，冷兮從家主府沿著大道一路往北走，或許因心事過重的關係，一路晃晃悠悠。

西面的日頭打在她的身上，影子狹長，她的身旁空無一物。

街面上的人也只有零星之人，飯菜的香味在街頭香味的每一處飄蕩，她一路走一路想今日發生的事情。

當西山上最後一點日頭落下的時候，天色瞬間暗淡下來，冷兮像是忽然回過神來，抬眼見城中心的端書齋便在眼前，那是她生活了六年的地方，萬分熟悉……

而一旁則是冷氏千年屹立不倒的百妖塔，這一文一武，在另一方面掌握這冷氏千年的興衰走勢！

如今局勢混亂，機遇在她眼前，她當要如何……

夜風從巷子里吹出，打在冷兮的身上，將她的碎髮捲起，眯了她的雙眼，她伸手剛要去搓……

書齋內傳出對話的聲音引起她的注意，仔細聽好似還有瑣碎的腳步聲，是兩個人！

冷兮第一時間並非是上前去看，而是找一旁可以隱蔽的柱子后，躲藏在後面打算看看發生了什麼。

她知道夫子在城中沒什麼好友，書齋算是歷陽城的重地，平頭百姓沒有詔令不得入內。此時她才發現書齋的三層的小廳里竟然是燈火通明，夫子向來節儉，有幾次晚上她曾挑燈夜讀都被夫子說過，就別說現在了。

說話聲細碎，兩個不同的聲音一來一往，根本聽不清在說什麼。

冷兮側耳細聽，只覺得聲音越來越近，一轉眼，便見夫子將一個男人送出門外，男人戴著一張雲雷紋的面具，身姿挺拔，身著一襲青衣清爽利落。

她第一次見夫子將人送出門，平日就算是冷盛沅，夫子都是一副不冷不淡的表情，說上那麼一句，就不遠送了，便打發人走。

現在那個摘星樓的人是什麼來頭？與夫子又是什麼關係？

冷兮站在不遠處的石柱后，見夫子笑的僵硬，很顯然是在陪笑，在那位公子與他道別的時候，夫子忽然叫住了男人，「四公子！」

青衣男人的步子頓住，回頭向夫子一禮，笑問，「夫子可還有什麼問題要問？」

夫子佝僂著身子站在他的身後，幾乎是用顫抖的聲音訴求，「四公子請在考慮考慮，莫要毀了這難得的純真！」

男人回頭對著夫子一笑，俯下身子於他一禮。

冷兮大為震驚，城中的夫子乃是集天地靈氣所幻化的精怪，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在外名聲德高望重，就算是冷盛沅來了，也不曾見到夫子低頭過，冷兮從沒有見過夫子求人，也沒有見夫子如此憋屈過！

待到男人離去，冷兮才從書齋一旁的柱子後走出，她已然看出些許的不對，站在原地遠遠的望著端夫子。

夫子回身見她站在身後，神情有些吃驚，卻在一瞬間如同往日一般，笑眯眯的看著她，沒有去解釋剛才的事情，像是個老父親一般慈愛的看著她。

冷兮的怒意從心底升騰而起，她走近他的身邊，幾乎是開口質問的語氣，「書齋不得有外姓到訪，這點我沒記錯吧！」

夫子笑答，「是小坊主記得的那樣！」

「今日那位摘星樓的四公子到訪，是您授意的？」她其實不想這麼猜測！

「是老朽授意的！」他的聲音沙啞又緩慢，說的話不輕也不重，卻讓冷兮冷汗直冒！

他這也太大膽了，書齋與城中的四司一樣乃是重地，裡面記錄著冷氏一族的秘密，他還如此大膽的邀請摘星樓的人入書齋，就算他只夫子，被發現有十條命也不夠殺的！

「你為什麼要這樣？」冷兮大為吃驚，在她的心裡已經感覺到了夫子的背叛，現在的她都接受不了，更別說那個多疑、狡詐的冷氏家主。

「沒有那麼多為什麼，世間很多事，都不是三言兩語說的清楚！」夫子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測，轉身準備要從冷兮的身側回書齋。

四下無人，飯菜的香味傳遍整個街巷，此刻卻勾不起冷兮任何的食慾，她不想這樣的，她一點也不想這樣。

從前是，現在也是！

當她發現自己的能力根本無法掌控整個局勢，甚至整個局勢的走向，她都無法預測，她怕現在的自己保不住夫子，眼睜睜的看著夫子死在自己眼前！也害怕夫子的背叛，將她推向另外一個深淵！

「夫子！」她大聲叫喊。

夫子的步子已經走向石階梯，一步一步緩緩的網上，如往常好似剛才的事情沒發生！

「端夫子！」她急的像個孩子，忍不住想要衝到夫子的身前，「你……」話還沒出口，夫子沖著她比了一個噓的姿勢。

他道，「小坊主不必害怕，天道自有輪迴時，人在這一環之中，我們只要遵循天道即可！」他笑著拍了拍冷兮的肩膀，示意她不要遇到一點事就如此急躁。

「可是，可是……」冷兮的眉頭緊緊皺起，雙眼的光漸漸暗淡下來，她低著頭看向門口的門檻，喃喃，「我不想你死！」在歷陽城裡，只有零星幾個她珍視的人，那些待她極好，讓她在這處冰冷的城池裡過上安穩的日子。

他們教她看局勢、看人性，讓她一點一點的看懂複雜的關係，在關鍵時候點醒她！說句實話，冷兮到現在都無法接受當年芸山的死，那麼現在就更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夫子自尋死路！

可是夫子，好似不是這麼想！

他的話語更像是在勸說冷兮，勸冷兮去做一件她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小坊主要知道，人各有命，所謂天命不可違。」夫子回身見著冷兮，一字一句格外的鏗鏘有力，「但是，一個人的命運是要牢牢抓在自己手裡的，斷不可被旁人操控成一具沒有靈魂的傀儡，要會判斷局勢，看清人性，知道想要什麼，知曉自己需要保護什麼，才能去想利益的交換，不可被所謂的利益沖昏頭腦！」

冷兮抬眼怔愣的看著眼前的夫子，此刻的他看起來與往常都要不同，那一瞬間冷兮覺得夫子好陌生。

「譬如：不要為所謂的財色迷了心智！什麼王權富貴，酒色財氣，那都是騙人的，所謂亂花漸欲迷人眼，在混亂的局勢中，更要清醒，清醒的看著眼前所有的人！」

「夫子什麼意思？」冷兮一時間懂不得夫子的話。

夫子的嘴角勾起一抹難看的笑意，伸手去摸了摸冷兮的肩膀，「既來之，則安之！」見著冷兮還想發問，他搖了搖頭一副諱莫如深的神情，伸手指了指冷兮的身後。

冷兮回頭去看一旁，就在不遠處，幾個暗衛從巷子里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