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太醫榮望
「嫁衣?不得出此屋半步?為什麼?他有毛病?」沈輕眠一聽,立刻坐直了,卻因拉扯到腹部的傷口而「嘶」了一聲。
「姑娘,您身上還有傷,小心些。」泠琅知道這相府大小姐的金貴,哪裡敢有半分怠慢,「您也不必著急,王爺也是心疼您,想讓您快些好起來,這才不讓您出門的,至於那嫁衣,待姑娘的傷好全了,婚期也就該定下來了,姑娘和王爺乃是天合之作,婚服姑娘難道不想自己縫製,聊表心意?」
沈輕眠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傷口裂開了,捂著腹部的手已經多了幾分濕潤,低頭一看,簡單包紮的繃帶已經被她血浸透了。
她強忍著湧上來的眩暈,唇咬破了幾分,聲音卻依然雲淡風輕:「罷了,你先下去吧,本姑娘要休息了,有事再叫你。」
「是。」泠琅明顯鬆了口氣,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沈輕眠也微微舒了口氣,輕輕靠在床頭,毛巾擦了擦傷口周圍的血,掀開了紗布。
葯的確是好葯,為她處理傷口的人技術也不賴,似乎沒有對她做什麼。但是,風定王府沒有女主子,怎麼會有能給她穿的衣服?
傷口一片猙獰,血倒是很容易止住了,但原本忽略的痛意卻壓不下去了。
今生今世,現在這具身體,是真的沒受過這麼重的傷。沈輕眠閉上雙眼,直接將繃帶和紗布扔開,纏上了毛巾。
樓湮進門的時候,先是聞到濃郁的血腥味,然後才看見被沈輕眠扔下的被血浸染的紗布和繃帶,臉上的神色變幻莫測。女人斜斜地靠在床頭,已經睡著了。
她長長的睫毛耷拉著,臉色蒼白如紙,唇也失去了血色,一頭烏黑的長發散披著,身上穿著他的白色長衫,此時腹部被血染紅了,寬大的衣衫襯得她更加纖弱,絲毫沒有在刺客前殺伐果決的模樣。
他一直都知道,相府大小姐長得很好,即使是病弱的模樣。
樓湮從來只見過她高高在上或是在他面前明眸善睞的樣子,此時她病弱的樣子卻叫他沒來由的一陣煩躁。
他不知道,此時他的神色,一如前世源源不斷的內力輸入女人的身體里卻如同泥牛入海的時候。
那樣沉痛,卻又無能為力,不敢驚擾。
樓湮靠近她,才發現沈輕眠睡得極不安穩,額角沾滿了汗,口中似乎說了些什麼。
樓湮聽不清她說了什麼,眉不自覺地皺了起來,從旁取了一塊手帕,坐在床邊,對著女人微微傾身,神情凝重而專註,抬手一點點擦去她額角上的薄汗。
沈輕眠被他驚動,卻沒有醒,嚶嚀了一聲,格開了樓湮僵硬的手,呢喃了一聲:「樓湮……」
樓湮收回手,湊近了她:「嗯?」
然而,男人的面色卻在聽清的那一刻永凍冰封,一顆心如墜冰窟。
樓湮,殺了我吧,我恨你。
沈輕眠醒的時候,樓湮還坐在床邊,似乎正在出神。
沈輕眠小心翼翼地掙扎著起身的樣子正好撞入樓湮的目光,他總算看不下去,伸手扶了她一把,讓她坐了起來,卻扭頭不看她,神色不明地起身往外走:「本王讓太醫來。」
「為什麼不讓我回相府?」沈輕眠剛醒,聲音嘶啞。
男人身形一頓,回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倒了杯水遞給她,眸光黑沉,透著幾分寒意。
但沈輕眠畢竟是死過一次的人,怎麼會畏他?她倔強地抬頭與他對視,愣是不接那杯水,只要他一個答案。
「本王當然會對你負責,」樓湮的面色比平日更加冰冷,「你畢竟是為本王受的傷,本王會給你一個交代。」說著,樓湮也不強迫她接過水,直接放在了床頭的几上,轉身走了出去。
沈輕眠盯著他的背影,瞅著他衣服的樣式有些不對,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大小姐?」榮太醫蒼老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想來是一直在她門口的,只不過考慮到她是女子,這才沒有進來,「微臣可以進來嗎?」
榮望是沈丞相的人。
沈輕眠客氣應了一聲:「榮太醫請。」
榮望生而長著一副忠臣相,年邁的身軀並不算太利索,一頭白髮卻隱隱透露出幾分仙風道骨。
「沈姑娘近來可好?」榮望曾與沈輕眠在宮中有過幾面之緣,只不過當時,她還不知道他與相府的關係。
「有勞太醫費心,若是好的話,此時也不會在這裡相見了。」沈輕眠苦笑一聲,「幸好只是受了些小傷。」
沈輕眠語氣如常,卻叫榮望微微驚心。這樣的脈象,她倒是渾不在意!
供血嚴重不足。
「您的傷,微臣以為,最好還是人侍女來處理更方便些,您看……」榮望能為她診脈,卻終究有男女大防在,腹部的傷他來到底還是不方便的。
沈輕眠知道他的顧慮,也不為難他,只道:「傷我自然會處理,太醫只需要與我說說,有何注意便好。您知道,這裡畢竟不是相府,行事多有不便。」此言咋一聽無甚異樣,可榮望卻明白,她這意思是要與風定王府劃清界線了。
榮望之所以能叫沈丞相為他投入,自然是個精明人,聞言微微一傾身:「那是自然。待姑娘回府後,榮某必登門拜訪,與府醫交代一二。」
沈輕眠笑了一聲:「那就麻煩榮太醫了。」不僅是麻煩他他日登門,更是麻煩他往上相府送消息讓沈丞相派人來接。
之所以榮望來而不是太醫院的別人,其中必少不了沈丞相的手筆。榮望本來也要往相府一趟,自然答應下來。
「姑娘客氣,能為姑娘效力,是微臣的榮幸。」榮望彎腰行了一禮,見沈輕眠點了頭,這才退了出去。
門外,榮望剛出門,樓湮的聲音隨即飄來:「如何?」
榮望面色恭敬地行了一禮:「回王爺的話,沈姑娘沒有生命危險,只是,若是要利於恢復傷勢……」
樓湮氣場強大:「但說無妨。」
「微臣以為,沈姑娘還是回相府養傷為好。」
樓湮周身的氣壓低了低,語調卻依然四平八穩:「為何?」
榮望猶豫了一剎那,含沙射影地道:「微臣看沈姑娘的面色及恢復速度,怕是有六七個時辰未曾進食了。再這樣下去,怕不是養傷,而是……」榮望沒有說下去,意思卻已經很明顯了,就是在說風定王府照顧不周。
樓湮面上浮起一絲厲色,轉向守在門口的泠琅:「本王讓你來照料人,你就是這麼做的?她到王府多久了,你竟然沒給她送食?」
泠琅慌忙跪下,更是委屈:「奴婢問了沈姑娘,是她不要,也不讓奴婢服侍她,將奴婢趕了出來……」
樓湮面色卻是更沉,猛然聯想到了自己那杯未遞出去的水,周身氣息冷凝,卻還是對泠琅下令:「自己去找泠翊領罰。」
泠琅得令,只得去了。
榮望先前一直眼觀鼻鼻觀心地聽著,聽到這裡才開口:「王爺也不必憂心,沈姑娘是在相府長大,回去也是對她有好處的。」
樓湮面色沉沉,依然不語。
榮望又適時加了把火:「沈姑娘戀家,就此離家對她身心都有極大的傷害。,更何況沈姑娘還受了傷,總會有些刺激的,這樣下去,沈姑娘的性命恐怕也難保。」
樓湮聽了,總算鬆了口:「既如此,待天明后,本王便讓人護送她回府,剩下的,便不勞煩榮太醫了。」
榮望這才再行了一禮:「微臣告退。」
樓湮哼了一聲,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拂袖而去。
榮望苦笑一聲,從藥箱中取了些傷葯和繃帶,又親自送了進去。
「此房中物無毒,大小姐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