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理寺,對簿公堂
次日清晨,雞鳴不過三四聲,獄門赫然大開,藍衣赤冠的獄卒正要解開女人的鐐銬,卻見牢里那人隨手將鐐銬丟在了門口,已經梳洗好了,一身得體的白裙更讓她顯得我見猶憐,發上戴著一支新鮮的玉蘭花,除此之外,再無旁的髮飾。
天知道她的花哪來的。很清純、很簡單的裝扮,讓誰看了都不會覺得她是將人推下水的兇手。
「走吧。」見那獄卒開了門,沈輕眠站了起來,飄然而出。
獄卒:!
這真的是來坐牢的,而不是來度假的?
「姓名?」段綰塵端坐於高堂之上,依照慣例問道。
「沈輕眠。」
……
各項信息完全符合,段綰塵也鬆了口氣。原本這樣姑娘家之間的事是用不著他出手的,但是!有些不要臉的傢伙盯著!尋常小官根本沒資格!
「不是意外!」那頭楚家人連忙反駁。
沈輕眠一直等楚家人吵完了,才淡淡地抬眼補充了一句:「沒有落水,也不是去遊玩。」
這是一個極大的區別。如果楚燼沒有落水,那頂多給她安上一個用心險惡的名頭,畢竟再有什麼陰謀也沒有真正實施,誰也不能給她定罪,反之如果楚燼落了水,那就可以說是謀殺未遂了。
「阿姐落水了!當時她只是僥倖被風定王殿下所救,要不然她不會水,哪裡還有命。」那頭的一個少年立即反應過來,堅決要往她身上潑髒水。
「安靜!」段綰塵一拍驚堂木,打斷道,「兩位請確保自己所言屬實,本官自會依法斷案。」
「你姐姐現在可還好嗎?可還健在?」沈輕眠,認出那人是楚燼的堂弟,二人關係不錯,略微嘲諷地挑了挑眉。
「我姐姐當然很好,多虧了風定王殿下及時相救……」忽然,那少年反應過來,隨即大怒,「你這不要臉的賤人在咒我姐死!你這麼不要臉的人怎麼配得上殿下?你這賤人怎麼敢跟我姐姐爭?!」
「雙方請注意言辭,杜絕人身攻擊,萬事皆有法度衡量……」段綰塵無奈,第二次拍響了驚堂木。他對這位沈大小姐也是有些好感的,至少在監獄里沒給他找什麼麻煩,但是在堂上,這麻煩似乎有些大了。
「既如此,方才這位楚家表少爺的話,段大人可聽到了?是否也該處一個大不敬之罪?」沈輕眠面色淡然。儘管沈修緣不能來,但有時候還是很有用的,比如教她怎麼扭轉戰局。「無論我怎麼樣,皇上的賜婚聖旨上可是寫的明明白白,我沈輕眠與他六皇子乃是天合之作,佳偶天成,如今你不但質疑聖旨,還透露出你家大小姐傾心於風定王殿下,是否可以認為楚姑娘為了違抗聖旨頂替我,不惜誣陷我?」
「我……」少年有一剎那的結巴。
「風定王殿下參與了指認。」段綰塵無奈,轉過頭不想看那少年給虐的差點暈過去的熊樣。
沈輕眠微微勾了勾唇角:「敢問大人,風定王殿下是如何救的楚姑娘?」
段綰塵一時噎住,沈輕眠也沒打算讓他答,直接說了下去:「陛下說了,殿下是一介閑王,心思純良,因此若沒有三尺以內的距離,如何就得了楚姑娘?若是有那麼近的距離,我又如何將她推下水?」
段綰塵總不能反駁皇上的話,想了半天,才道:「所以才說她落了水,這樣殿下才有時間去救她。」
沈輕眠冷笑了一聲:「段大人可以查過那蓮花塘。那蓮花塘乃是開國時的化屍池,自天祖皇帝以來就以各種方法化解屍氣,但連下去撈屍的人都一同沉入水底,屍骨無存。自先皇以來有道士提出種蓮花,反倒助長滋生了一種極為厲害的屍毒,觸之即化,連太醫也救不了。我也很好奇,楚姑娘主動約我到此處,究竟是萌生死志,還是有別的居心?」
原本差點暈過去的那少年這時候終於反應過來,恰好聽到她的最後一句話,想也不想:「阿姐絕不會萌生死志,大人明鑒!」
沈輕眠差點扶額,要是她有那麼一個豬隊友,一頭撞死算了。
段綰塵無數次無語:「沈姑娘所言有理,我自會查證,只是在那之前,只能委屈沈姑娘暫居大理寺了。」
沈輕眠輕輕嗤笑了一聲,眉眼間張揚肆意:「無妨,我相信段大人定會妥善安排。只是,我還有一個條件。」
段綰塵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沈大小姐請講。」堂堂相府嫡女,應該不至於為難他一個小小的大理寺卿吧?
沈輕眠懶懶一笑:「我要見風定王。」
段綰塵心裡咯噔一聲,暗道不好,這位大小姐怎麼知道他是風定王的人?
段綰塵倒不敢再為難她,好不容易收拾了一間廂房出來,讓人送了些精細的吃食,還派了兩個下人小心翼翼地伺候著,絲毫不敢怠慢。
畢竟是皇上欽定的風定王妃,再不濟也是丞相捧在手心裡的大小姐,一不高興說不定殿下都保不住他。
沈輕眠住在大理寺,倒也不急著回相府,左右在外頭早已不知傳成什麼樣了,即便這兩天再有人給她安上什麼標籤她也不介意。
連續在監牢里待了幾天,此時沈輕眠不免有些力竭,崩了幾日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竟然就在矮几前閉目睡了過去。
大約過了大半個時辰,沈輕眠徒然一驚,瞬間醒來。
「醒了?」對面的男人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握在手心裡把玩著。
「風定王殿下安好。」沈輕眠淡定自如地起身行禮,心裡卻驚訝著自己在樓湮面前差得出奇的警惕性,「殿下既然來了,怎麼不叫我,就在這裡等著?」
「……本王乃一介閑王,閑得慌?」樓湮有意忽略心裡那一絲不知從何而來的愉悅,淡淡道,「說吧,尋本王何事?」
沈輕眠歪了歪頭,勾起一絲微笑:「看殿下一介閑王,怕您老閑得慌?」
她能感覺到,有人動了她的睡穴,若不出意外,這個人是樓湮無疑。別人不會有這麼做的機會,而樓湮,又是為什麼?最重要的是,這種感覺,太熟悉了。
「有話直說,沒有別人。」樓湮知道這女人會武,自然也猜得出她為什麼和他兜圈子。
自從接了賜婚聖旨以來,樓敬就再也沒有派人監視過他,正是因為這樣,樓湮也不得不懷疑她接近他的目的。
「楚燼是個什麼樣的人?」沈輕眠垂眸,也替自己倒了杯茶。
楚燼這麼好,能讓他違背自己的原則去保護?
樓湮聞言微微一頓,他準備好了她質問他,卻沒想到這次的她如此冷靜,甚至問他:楚燼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停了片刻,看向對面那人身後的牆壁,終於道:「四年前,她救過本王的命,本王自然要幫她。」
「你倒是厲害,成日靠著女人來救。」沈輕眠冷哼了一聲,要說救,難道她沒救過他?怎麼就換不來他一點感激?
樓湮沒有理會她的意思,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本王欠她一條命。所以她說的話,本王一般都依著。」
沈輕眠聽聞此言,驟然抬頭,目光終於不復平靜,甚至隱隱可見幾分冷厲:「那我呢?我救你算什麼?憑什麼你的救命之恩,要我來替你償還?」
如果他直說是他喜歡,她可以一句話都不說,乾脆利落地退出,但是他在她面前找借口,她就是很不爽。
樓湮沉默著,目光微垂,但這沉默顯然更激怒了沈輕眠。
「如果這就是你的是非觀,那很好,我就當那日瞎了眼,所救非人。」
「沈輕眠!」樓湮面色冷了下來,「救本王,那是你欠本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