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九章 簫聲

第九百二十九章 簫聲

右手向外一翻,一招——『一刀兩斷』,直擊冷夢刀。

冷夢刀身在場中,只覺全身如置在萬干利刃之下,其身體仿若被生生撕成碎片一般。

可面對死亡,他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懼怕,更沒有絲毫後悔,有的只是一種決然的從容不迫。

他靜靜的看著那捲來的一串刀光,臉上突然閃過一絲遺憾的失落,但瞬間,卻又變成一個淡淡的笑容。

這一笑,笑得極為古怪,極不自然,彷彿從未笑過的人,突然微笑一般。

雖是如此,可這一笑,卻又如寒冰乍破,春暖花開。

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自嘲般的嘆了一句:「能死在你手,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

似乎是聽到了這一聲深沉的嘆息,秦征陡然身形一頓,臉上暴戾之氣一緩,露出一絲莫名的沉思。

而就在這一瞬,天邊,忽然傳來一曲簫音。

簫音平平淡淡,冉冉而來,雖不動聽悅耳,卻帶著一種寧靜而祥和,純真而質樸。

純靜的簫音,聽不出憂傷,也聽不出快樂,更聽不出半分殺氣。

時聽來如蟲鳴,如鳥叫,如落葉隨風下落,如飛雪漫天,有時卻又如雨滴落地,劈啪不絕,有時卻如潺潺流水,輕快的撞擊著岩石,叮噹作響,有時卻又如驚雷,響天徹地,震耳欲聾,可不管是高音還是低音,卻又是那麼平平淡淡,如春夏秋東,花開花落,雖不是玊旨綸音,琴瑟合鳴,卻是一種純出自然的天籟。

徐徐展開,在凄風細雨中隱隱傳出。

時間,彷彿在一瞬間忽然停止,天地間在這一瞬,只剩下這一曲簫音在流動。

簫通人意,隨著心意緩緩穿過忽風細雨,直透人心底處。

如久旱后的甘霖一般直灌心底,這一剎那,眼前不再是狂風暴雨,不再是人間煉獄,而是一幅美麗的山水畫,群山環抱,煙霧迷霧,小橋流水,村莊錯落,行人悠然,雞犬相聞,身處其間,再不想權力分爭,殺伐爭霸,任你以前如何輝煌,如何落魄,此時也只想日出而做,日落而棲,永遠亨受這一片寧靜。

簫音分不出高低起伏,彷彿自始至終都是平平淡淡,也正因如此,方才勾不起人們的半分記憶,也勾不起半分傷懷,它只是靜靜的將人們帶入一片寧靜而祥和之中,將所有的事情緩緩放下,慢慢安靜。

秦征默默的聽著,落寞的臉逐漸變得安祥,而那個艱澀的笑容也逐漸變得習慣而自然,而秦征,全身散發的暴戾之氣也隨之逐漸消退,扭曲的臉也漸漸平和下來,妖紅的『驚夢刀』也逐漸暗淡下去。

再過片刻,其雙眼的血紅色逐漸褪去,又露出那漆黑的眸子,他靜靜的看著面前的秦征,看到那平和的笑容時,他忽然一瞬間笑了,笑得那麼自然,那麼平和,淡淡的,卻是那麼和藹可親。

兩人默然相視,似一瞬間完全沉醉在那一片寧靜之中。

也不知過了幾時,秦征方才輕輕吐出兩個字:「謝謝。」干言萬語,似乎一剎那隻化作平淡的兩個字。

但對於冷夢刀,這已然足夠,他靜靜的凝視著秦征,許久方才道:「謝的人不應該是我,而應是那簫聲。」

兩人轉過頭,循著簫音看去,不由一呆。

只見那**之人,年紀只在七八歲左右,滿身泥濘,梳著兩條長長的馬尾辮,不是別人,正是剛才那個驚慌意亂的小姑娘。

兩人恍然大悟,難怪簫音毫無高低起伏,至始至終皆是平平淡淡,七八歲的小孩質樸純真,簫通人意,所以只有她,方才能奏出如此祥和寧靜的簫音。

狂風急雨漸漸褪去,黑夜終於過去,當黎明的第一道光線緩緩到來,天地間再次回復風雨後的平靜。

一切仿若夢境,可誰又能將滿地的死屍視若無物,誰又能將心中的愧疚釋懷。

簫音早逝,天地間平靜得出奇。

忽聽得一個稚嫩的聲音叫道:「娘,娘,你在哪兒啊?快出來,別躲著小暄,小暄害怕。」聲音凄凄楚楚,在寧靜的山間隱隱傳出。

兩人全身一顫,轉頭看去,只見一個滿身泥濘的小女孩正在滿地的死屍中張望,她可愛的臉此時已然完全扭曲變形,一種痛入骨髓的哀傷瀰漫著她整個臉龐,她的眼中全是恐懼,單薄的身體在風中瑟瑟發抖,她一遍又一遍重複的叫著,聲音雖是稚嫩,卻透著一種從心底徹底絕望才會有的哀傷。

寧靜的山間也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她的問題,卻得不到任何回答,雖是如此,她仍是樂此不疲。

冷夢刀靜靜的看著這個小女孩,冰冷的臉上不由自主的抽動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抹滅的哀傷。他輕輕的轉過頭,看向造成這一切結果的兇手——秦征。

秦征如冠玉般的臉面,已然因為痛苦而完全扭曲變形,漆黑的眸子里儘是後悔與愧疚,他的身體在風中顫抖得越來越厲害,他的手背蒼白如紙,毫無半點血色,一根根青筋仿若毒蛇一般清清楚楚的蜿蜒其上,他的指甲發冷,冷得直入骨髓,他的心似一瞬間墮入了無底深淵,他拚命的想要止住,可一切又顯得那麼無濟於事。

他的雙眼緊盯著那個小女孩,緊盯著那小女孩緊握在手裡的那支洞簫,那是一支平淡無奇的簫,簫身深綠,因為經過長時間的磨摔而已然變得有些沉舊,可對於秦征,那原本是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此時,卻平靜的握在那個小女孩的手裡,可其散發的,卻不再是原來那種深深的親切感,而是一種悲傷,一種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的悲傷。

簫本無情,可簫通人意。

而秦征呢,面對上百條的人命,他能用悲傷與後悔便能化解的嗎。

「當」,一聲輕響,在寧靜的早晨,傳出甚遠,秦征右手一松,那柄名震江湖的驚夢神兵從他手裡滑落,仿若廢鐵一般墮在地上。

仿若感覺到了主人心中那深沉的哀傷,它也一瞬間失去了往日的風采,變得暗淡無光。

秦征欲哭無淚,許久,方才黯然長嘆:「為何?為何?為何?」他連問三個『為何』,似在問天,問地,又似在問他自己,聲音顫抖,顯是他內心已然苦悶到了極點。

山谷間仍是不斷回蕩著那個小女孩質樸而稚嫩的聲音:「娘,娘,你快點出來啊。小暄聽話,你別不理小暄好不好。」聲音雖已是有些嘶啞,可她卻沒有半點要放棄的意思。

此情此景,便是冷夢刀也不由心頭一酸,輕輕的挪動了一下身體,艱難的來到秦征面前,微微的嘆了一口氣,低聲道:「你,你……」可他實再不知該如何安慰人,所以『你』了半天,卻你不出半個字。

秦征此時心若死灰,忽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方才淡淡道:「你殺了我吧。」

冷夢刀眉頭一皺,輕輕道:「秦征,正所謂昨日之事譬如昨日死,今日之事譬如今日生,當時你魔控人心,靈智全失,方才有這無心之失。」

秦征卻搖頭苦笑道:「話雖如此,難道無心之失就全無責任了,更何況我近來只感體內的『血魔解體陰陽大悲賦』所產生的陰霾之氣越來越重,每到午時,百會穴,神庭穴,晴明穴,太陽穴,耳門穴,人中穴,風府穴,人迎穴,印堂穴九處穴道疼痛不止,每每發作,皆如鋼針刺穴,萬干劍氣在體內遊走不休,心慌意亂之下,只覺天地萬物無不可殺,近日發作得越來越厲害,我已然無法控制,方才釀成今日之慘禍,難道你還想看到更多的人死在我的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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