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歸家路1

行一已經在雄蟲養護協會裡呆滿了二十年，今天是他期待已久的獨立日子。臨行前，分會長淚眼婆娑地拉著他的手「卡洛，一隻蟲在外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以後周周我都會和你視頻通話的，有什麼事情，受到什麼委屈一定要第一時間聯繫我啊！」卡洛是行一在剛被雄蟲養護協會收養時被起的名字，雖然他不太喜歡，但這麼多年過去了，也逐漸接受了。

行一知道自己的名字，從一出生，或者說還沒從蛋里破殼時就知道。他記得自己生活在人類之中，那是一個藍色的海洋之星。行一還記得它的名字，地球。隨著行一作為蟲子的成長，那些人類生活的具體記憶已在慢慢泯滅，但他始終迫切渴望，終有一日，他還能回歸地球，回歸正常生活之中。

在分會長不舍的注目下，行一登上了特派的星內航船，前往他的新家。航船啟動，黑色的船身如沉默的箭，刺破無形空間，駛向遠方。行一躺在唯一的座位上，終於放鬆了下來。對他來說，這一刻美好得簡直有如虛幻。雖然在協會的日子，稱得上是關愛備至，享樂無邊。或許如果他真的是一隻蟲，就像和他一起長大的那幾隻雄蟲一樣，他也無需迫切離開，事實上，也很少有雄蟲願意這麼早開始獨自生活。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他並不歸屬於這個族群。離開其他蟲的視線，他終於可以著手準備自己的歸家旅程了。

呼喚出星腦，行一眼前浮現出一塊虛擬屏幕，他查閱了自己的貢獻點，目前還剩下了兩萬點。貢獻點是蟲族為雄蟲設置的完整的物資兌換系統。通過量化雄蟲為族群的貢獻，鼓勵雄蟲更多地參於部隊撫慰。雄蟲可以用貢獻點兌換蟲生生活的一切，小到漱口水大到一整顆星球，沒有什麼物品是能兌換的。這也是，蟲族汲取了幾個世紀的教訓而得到的。最近雄雌比例大約平衡到了1:13，看似數據相比之前動不動就一比幾十，極端的時候甚至一比百的時候好轉了許多，但人工干預雄蟲生育率也導致了雄蟲精神力品質的下降。現在，d級以上雄蟲僅僅佔全部雄蟲的一半左右，而d級以下雄蟲無法實施對雌蟲的精神安撫，僅有生育能力。因此鼓勵高等級雄蟲更多自願參與對軍雌的精神撫慰成為了帝國重要任務。

行一作為一個b級雄蟲，每周可以參與一次對軍雌的精神撫慰，簡單的肢體接觸就可以安撫b級以下的軍雌，數量可達百蟲。而一次精神撫慰，有兩千的基礎貢獻點獎勵。大約從兩年前開始，行一就開始時不時地參與撫慰任務，所得的貢獻點兌換了一所獨立居所后，還剩兩萬。他的目標是想兌換那個在商城中價值百萬級的軍用宇宙單人飛艇，雖然價值高昂，但要想到達地球，軍用飛艇必不可少。

除了參與對軍雌的精神力撫慰外，還有其他多種方式獲得貢獻點。每月一次的捐精可以獲得五百基礎貢獻點，另外加上等級獎勵，他大約可以拿到一千二百點。雄蟲養護協會也會不時發布活動，一般是參與相親，幫助養護蟲崽等。甚至他娶雌君、雌奴每次還能拿到價值不等的貢獻點。當他的雌蟲，生育蟲蛋，他也可以拿到貢獻點，如果破殼后的是小雄崽，那他甚至可以一次拿到大約三十萬的貢獻點。

還在盤算著如何掙夠貢獻點買船的行一，已經抵達了新居門口。他之前已經多次來過新居，雖然夢想回到地球，但作為一隻雄蟲，被養尊處優地呵護了二十年的時間裡，他對自己的生活品質有了苛刻的要求。這幢獨立別墅處在羅莎星的沿海西區，入門處有一個不大的庭院，行一計劃在這裡鋪上白色碎石，再種幾株花花樹樹，最好有一顆檸檬樹，他悵然地想。蟲族社會雖然與人類社會有許多相似之處，但總歸是不同種族。他至少從未在這裡見到過什麼檸檬樹。

生物識別進門后，左邊是一個寬敞的客廳，他預定的傢具還沒有到齊，顯得有些空曠。客廳旁的拱門后是餐廳，餐廳對著開放的廚房。樓梯在入戶的中央，右側本來是雄蟲的娛樂間，被他改成了書房和健身房。牆上的書架空空如也，等待著主人將它們一一填滿。他今天累極了，也不想收拾什麼了，直接上了二樓。二樓只有兩個卧室，兩個卧室都能通向一個大的露台，從露台上可以眺望到遠處的海洋。主卧他早就收拾好了，現在躺下就能睡覺。行一倒在床上，把自己埋進柔軟的被褥里，深呼吸了一口，嗯，是自由的味道。

本來覺得疲憊不堪，但躺在床上又睡不著了。羅莎星不是自然星，而是經蟲改造后的居住星。這裡模擬了蟲族最佳的生活作息，白日高達二十個蟲時，夜晚也有十六個蟲時。現在還不到傍晚。行一躺在船上，盤算著該怎麼回到地球。在協會的時候，他就曾用過分會長的許可權查閱了關於地球的信息，遺憾的是，他什麼也查不到。地球是人類對自己星球的稱呼，在蟲族，地球應該是另一個名稱，或者說根本沒有名稱，只是個默默無名的小星星。那他該怎麼定位地球呢？他作為人類的日子，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對宇宙或者星球毫無概念，甚至連地球的位置都不知道怎麼描述。他只看過nasa拍攝的地球照片，一顆美麗的，藍色星球。

看來他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去上學了。雖然在協會裡，他也有自己專屬的家庭教師，但是這些老師並不教授他關於宇宙的知識，而是教授蟲族歷史，蟲文或者娛樂性的學科。最嚴肅的一門學科恐怕是關於精神力的了。他隱隱約約察覺到了蟲族關於對雄蟲養育的一些異樣，雄蟲被全社會所優待，卻只被期待於成為撫慰雌蟲和生育後代。就像在貢獻點的商城中，關於娛樂的商品價格極其便宜，而稍微涉及嚴肅問題的，卻通通價格昂貴。雄蟲不被允許去接受蟲族的通識教育，美其名曰保護雄蟲的健康成長，卻將雄蟲排斥在除了生育和撫慰，社會一切公共事務之外。

當然，他現在並不關心這些，作為一個人類，他只想回歸自己的生活。什麼雄蟲雌蟲，他只想去喝杯滿冰半糖的四季春。懷念著四季春的味道，行一進入了獨立生活的第一個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