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老不死者
劣質茶葉被開水滾燙的溫度不斷加熱過後終於散發出一點算得上是茶香味的味道,絲毫沒有任何口感的茶水喝進嘴巴里和燒開的水沒有任何區別。詩友凌只喝了一口就苦笑著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果然喝慣了新鮮茶葉再來邊境喝這種幾乎已經發霉的茶水就像是味如嚼蠟一樣。
周圍的建築都是崎嶇不平的矮矮瓦房,雨水滴落到上面過後就會順著瓦片流下到陰溝之中,不過這種方便的設計放到這個地方卻顯得非常簡陋,瓦片已經被淋得褪色了,陰溝更是已經開始發臭,不知多久沒有清洗。
標準的南方小城樣式,也許算不上小城,不看城牆的話這裡就是一個村子,甚至還有幾片農田橫插在道路兩旁還沒來得及遷走。
就這麼看著的話其實看不出什麼藝術風格在其中,相比於大夏其他地方各有特色的建築樣式這裡就顯得十分寒酸了。在亂世時這裡屬於一個善於運營的諸侯,他明白以這裡土地的質量修華麗的高樓大廈只是虛有其表,所以華麗的建築被盡數拆除,換上了這種特別實用的木頭小房子,雖然很小但建造起來方便,還可以住下一家六口,簡直是省錢到了極致。
這種邊境的小城茶水果然連帝都隨便一個路邊茶鋪的質量都比不過……也許這個地方不能被稱作城市,不過是一個較大的村莊被臨時修上了城牆。那看著就搖搖欲墜的城門被掛上了「離城」兩個大字,也許是整個城市之中最有文藝風格的東西。
他們面前的桌子上擺著一大塊凝固在一起不知是什麼的東西,那是當地的一種特產小吃「混穰」,大概就是把一堆肉餡一樣的東西用蒸饅頭的方法混在一起,然後吃的時候兩人共食。其實味道還算不錯,但賣相屬實是不好,常言道好菜色香味俱全,色是第一位,連樣子都是這種豬食的樣子怎麼可能發揚光大?
「你確定我們沒來錯地方?我還以為這裡會更像……一個城鎮?」他環顧四周,看了一圈又縮回了腦袋,似乎是看到了什麼。
「沒來錯,就是這裡,兩年前這裡還叫『莫離村』,後來修上城牆了,就減掉一個字,叫做『離城』了。」林瀾之倒是很輕鬆地就把被子里的茶水一飲而盡,這架勢和他喝龍泉驛茶的架勢差不多,似乎五文錢的茶葉和五兩銀子的茶葉在他這裡都是一樣的東西。
桌子上的混穰有一大半都是林瀾之一口一口吃掉的,他從來不會在乎食物的色有多好看,畢竟是經歷過飢荒的人,明白有吃的就不錯了別管它長什麼樣這個簡單的道理。
「將村子改造成城市需要經過朝廷的層層審查,從經濟人口地理位置全方面確立,怎麼可能修個城牆就成了城市?」
「朝廷對邊境的防範想來是以慎重為主,想來為了防範邊境流寇的困擾一定是諭旨讓當地官員鞏固的防禦,不過直接修建一圈城牆就可以稱得上是城市果然還是有些讓人難以接受。」林瀾之給自己續上一杯茶,環顧四周。
如果真正以城市的標準來說的話這裡未免蕭條得有些過分,幾乎沒什麼人口,還有大片大片的空地等待著修葺,街道還是簡單的土路,只要一下雨就會變得異常泥濘難以行走。居民們看上去都沒什麼營養,面黃肌瘦得有些嚇人。
「而且想必官員們也從裡面撈了不少油水,這裡離帝都太遠了難以管轄,想要撈錢方法太多了,增加賦稅,巧立名目之類的。」看了一會兒他繼續說。
從這裡開始再走幾柱香的路程就可以來到大夏朝廷官方繪製的地圖《帝國錄》所標註的帝國邊境,是一片人跡罕至的密林。穿過密林就到達了大夏屬國越國的國土,每年他們的使節都會不辭辛勞的繞過雨林給大夏獻上珍貴的玉器,算得上是朝貢國中的楷模,皇帝也會用珍貴的瓷器回饋他們這種忠誠的行為。
「所以呢?我們不辭辛勞地從帝都跑到這種鳥不生蛋的犄角旮旯里來真的就能找到這個所謂的『永生不死者』嗎?」詩友凌咬著牙學著林瀾之那樣也將剩下的茶水一飲而盡,說實話如果硬要喝他其實是能喝下去的,但會覺得不正宗。「不知道。」林瀾之一直都是這樣一副說話只說一半的作風,「做事情一定要天時地利人和皆有才能做成,地利我們是找到了,就看人和願不願意自己找上門來了。」
作為一個術士,他常常掛在嘴邊的要麼就是「不可言」,要麼就是「天時地利人和」,天時完全就是看運氣的事情,所以「地利」和「人和」就成了重中之重了,一般來說三樣之中可占其二事情就能做成,如果運氣好「天時」也有那麼就可以把一件事情完美地達成。
可是詩友凌已經沒有時間去管人不人和了,他接到任務就喊上林瀾之馬不停蹄地朝著這個地方而來。
如果沒有奇迹發生的話,今年應該算得上當朝皇帝在世的最後幾年,自從一個星期之前夏虞帝在早朝時「吐血三步」昏倒過後他就被御醫診斷為不治之症,傾盡天下之奇葯也只能延緩而非根治病症。
同日突然坊間開始流傳一則流言,據說有人在帝國的邊境看見了一個永生者,其至少已經一兩千歲了,在帝都甚至都還是一個村落的時候就已然存在,而任何刀劍刺入它的身體都沒有辦法造成傷害,只要拔出來傷口就會瞬間癒合,任何人類的疾病都與這個永生者無關,它的健康程度恐怕是大夏最甚。
如果消息是真的那麼這個人恐怕就是皇帝續命最後的希望了,不過對於流言任何人都持的是懷疑態度。當皇帝說要徹查此事時滿朝文武全都覺得這種事情不過是妖言惑眾而已……但還是有人支持皇帝,神武司,這個朝廷之中負責掌管天下神秘事物的部門自告奮勇地派了一個代錶帶著幾百名術士往邊境趕來。
作為直屬於皇帝的帝都內衛,詩友凌也被派了過來當先頭部隊打探消息。
一般來說兩件概率很小的事情同時發生那麼它們很可能擁有著什麼關聯,但夏虞帝已經沒有時間尋找他們的關聯了,或者說他已經走投無路了,只能寄希望於這種虛無縹緲的事物。
「什麼鬼天時地利人和,你不也是術士嗎?怎麼不用你那厲害的算術來算一下那人在哪裡?」詩友凌突然把頭伸了過來,壓低了聲音說。
「給你說實話吧,這次我會跟你跑到這種地方來完全就是因為我不相信世界上會有永生者這種東西。」林瀾之乾脆利落地拒絕了詩友凌的提議,「而且如果這種事情真的存在那就是逆天而為,這時候想要算那就會困在局中無法自拔,活生生地走火入魔。」
說的也是,明明林瀾之也是個術士,但他似乎從來沒怎麼相信過算出來的結果。詩友凌曾經猜測過這很可能和他那個出名的號稱活神仙的師傅有關,不過也不好發問。
「但是我雖不信永生遮擋子的事情,可那日我在帝都觀察天象之時卻依然能看見南邊奇光大作,一定會出些事情。」
「而且……你也不想我在這種情況下算命吧?」然後他低聲說。
詩友凌一愣,他猛地發覺整個茶樓在此刻竟然安靜得有些可怕,分明除了他們這裡面已經坐滿了人。但他們彼此之間連相互交流這種事情都沒有做過,就只是在默默地喝著茶杯里的茶水,這時候原本細微的聲音倒是變得有如說話那麼刺耳了。
有些痕迹就算是你傾盡全力掩飾都無法徹底遮住,那是刻在每個人肉體之中的氣質。他們舉止投足之間都散發出一種非同常人的氣息,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們的身上都掛著武器,武器的樣式各不相同,都被悉心雕琢了不一樣的花紋!
「等等……一個流言而已,他們不會都派人來了吧?」詩友凌僵硬地把身體縮回去。
「自己數數嘛。」林瀾之則對此回以輕笑。
詩友凌慢慢扭頭,他現在只想證明林瀾之的說法錯誤,從最左邊的那群布衣人開始,「一,二,三……」,他的聲音最後停在了令人驚恐的「十四」之上。
不會錯的,從一開始他看到花紋就該這麼確定了,大夏帝國的十四位諸侯王全部都傾巢而出,將自己的人馬派到了這個邊境小城之中。
他們是大夏還沒有建國時就跟著開國皇帝征戰天下的戰友,各自擁有一大片獨立的屬地,擁有私兵,不用繳納賦稅,甚至在朝廷上身居要職,就連皇帝都不得不給他們幾分面子。
「我們坐的是二樓吧,一樓的空間應該更大。」像是在自言自語,林瀾之說。
這傢伙就是這樣,要麼說話只說一半,要麼就是要把話掩飾著說出來,讓詩友凌去猜到底是什麼意思,簡直就像個教書先生一樣,詩友凌經常被他這麼玩弄,說出來是一個意思,但和他要表達的意思往往相差十萬八千里。
不過這次詩友凌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他們兩個坐在窗邊,佔據了整個茶樓最好的位置,只用低下腦袋就能看到一樓的樣子。現在的一樓幾乎已經是人滿為患,可是為什麼?分明二樓還有這麼多空位。
他突然看到一樓一個人背後火紅色的大旗,「定場鏢局」,整個大夏最龐大的鏢局之一,總舵建在帝都,分舵遍布整個帝國,就連朝廷每年都要分出一些貨品由他們押送到帝國的各個地方。
詩友凌猛地打了個寒顫,一樓坐著的都是地方上的豪強,勢力強大的能夠坐在椅子上,而只有能力喝點湯的就只能站在旁邊干看著。就算這麼擁擠,他們也始終沒有走向二樓。
「二位大人的菜品。」小二如鬼魅般從旁邊閃過,是個將頭髮緊緊包在裹頭布之中的女人,臉色平靜看不出什麼表情,端著可能是這個邊陲之地最好的菜品擺在二人面前的桌子上。
他們兩個是最先吃到自己點的菜的人,明明他們來之前這裡已經坐了好幾個諸侯王的人,但最好的位置,最先上菜的權利都給了詩友凌和林瀾之!
那十四位諸侯王可都不是那種平易近人的人物,對他們來說有人坐在比他們還好的位置,比他們先吃到菜品簡直就是在侮辱他們。除非……那人代表著比他們還要尊貴的人物!
「不會……這麼驚人吧。」一滴冷汗從他的額頭上滑落,今天不熱但他卻覺得後背已經濕完了。
「在永生的慾望面前,理智真算得上一種奢侈的東西。」林瀾之拿起筷子飛速夾起一片肉,臉上露出了囂張的笑容,「不過你慌什麼啊?你可是這群人裡面最氣派的,連菜都是先上你的,開吃吧!」
「永生……真的讓人那麼著迷嗎?」詩友凌低下了頭,這是他第一次陷入了迷茫之中。
他並不渴求永生,我並不知道為什麼一個流言能夠吸引這麼多大人物。對他來說生來病死不過是人之常情,和永生相比死亡才是正確的,他覺得自己的命並不值得以永生的方式來延續。
他會接受這個任務完全是因為聖上,如果不是那個巡遊時把自己從那種地方帶出來的男人恐怕自己活不到這一天。常言道滴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救命之恩就更加的不言而喻了。
而且聖上會尋找永生之術完全是因為突發惡疾,而這些人恐怕只是想要永遠活下去而已。
「百年之前曾有傳言說海上的鮫人族百年一歲,淚水可治百病。當時整個大夏的沿海都是尋找鮫人的船隻,甚至一度堵塞水路,現在看來不也是這種情況嗎?」
「嘿,嘿,我原以為這隻不過是個簡單的任務,怎麼突然要應付這麼多人?」詩友凌可沒心情吃東西了,「這麼多人要是有誰先我們一步找到永生者該怎麼辦?聖上還等著我回去救命呢。」
「神武司的術士大軍都還沒有趕到你就開始想著怎麼完成任務了?你只是個先頭部隊吧?」林瀾之準確地指出了他話語裡面的不對。
「那群神棍誰指望得上……不是在說你這個神棍不靠譜。」詩友凌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把椅子向後推動了幾尺距離,這是他的一個習慣,「我們現在就走吧!」
任何和神武司共事過的人都能明白那群術士的思維跳脫到了什麼地步,如果忽略她們術士的身份那肯定會把他們當作徹頭徹尾的神棍。他們曾經在徵得皇帝同意過後在皇宮之中大肆焚燒木柴,那黑煙熏得整個皇宮的侍從都淚流不止,他們對此的解釋是想辦法改變星象。他們還曾經把各種千奇百怪的材料投入煉丹爐之中混合以煉製仙丹,因此他們做到了讓爆炸成為皇宮之中的常態,逼得皇帝最後只能將帝都一處偏僻的地方給了他們煉丹。不過皇帝這麼器重他們也絕對是有原因的,火藥和豆腐這兩樣東西就是他們在煉丹的時候偶然發現的,而且他們也是皇宮中絕對忠於皇帝的少數群體之一,真正做到了讓皇帝去參觀時不用帶護衛這個偉大的成就。當然,爆炸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起身時推開椅子的習慣絕對算不上什麼好習慣,但這個習慣卻在此刻救了他一命,因為就在他跳起來的那一瞬間,一柄利刃從他腳下的木板之中猛地刺出,沿著他的臀部向上帶著風。
「有刺客!」只是愣了一下詩友凌就反應了過來,他拔出劍鞘里的長劍沿著刺劍的方向反向刺入地板,劍在刺進去的瞬間感受到的還是木頭,結果剛進去幾分就能感覺但肉體被撕碎的感覺。
他丟下劍,反手握拳用力砸向地面,純木的木板被他這麼一拳直接砸碎,但木板之下的卻不是第一層,而是另外一層木板。
刺客竟然直接在第二層加蓋了一層地板,他們的人只需要藏身在中間的空隙之中等待關鍵時刻出刀就好了,方便且不會發出任何聲音。
「躲起來,神棍!」他不得不感嘆對方挑的這個時間,若是只有他一個人那可能他還可以和這些人做一番較量,可是他把林瀾之也帶出來了,那個神棍根本就什麼武藝都不會!
「什麼人?」周圍的人帶著怒意起身,他們代表的可是大夏最有權力的十四個家族,什麼人敢對他們動手?
他們的話音剛落,更劇烈的爆炸聲就從樓下傳來,可惜那些地方豪強的人馬還沒有來得及露面就化為了灰燼。火藥竟然被他們裝在了酒罐子里,那可是半人高的酒館,如果全部爆炸起來足以將這個城市夷為平地。
「這可還在城市之中,你們怎麼敢這麼放肆?」詩友凌的長劍形成一條彎曲的弧線,寒光閃過,一名刺客的右手被他直接砍了下來,鮮血宛如水柱般噴射而出,然而刺客竟然連叫都沒叫一下,只是倒在地上咬緊牙關看著詩友凌,尚村的左手已經伸向了腰間,那裡掛著一柄匕首。
藉由著這個機會他終於可以好好看看刺客的裝束,他們的臉都被黑色的纏布遮得嚴嚴實實,衣服是完全的墨綠色,渾身上下找不到多少裸露在外的皮膚。而他們的武器則和普通的長劍完全不同,刀刃更長也更細,通過削弱攻擊和格擋力的方式來提升武器的敏捷度,對冶鍊技術的要求極高。
這根本不是用來正面進攻的武器,而是給刺殺者準備的最佳裝備。
在詩友凌的記憶之中只有一個組織會使用這樣的武器,他們起源於亂世,由最專業的刺客組成,曾經刺殺過前朝皇帝。
「越寧堂……他們不會也對永生這種事情感興趣吧?」詩友凌覺得心如亂麻,本來這次這麼多人就足夠混亂了,還來個越寧堂豈不是要翻天了。
「我想比起永生這麼多大人物聚集在一起帶來的可觀賞金更讓他們著迷吧。」林瀾之在旁邊幫他解釋,這個神棍從一開始就躲在了陽台上面,那裡的下面不可能藏著人,否則單從外面就能發覺不對,是個正確的選擇。
「而且不要說這是城市了,內陸稍微好一點的村子都比這裡好!」最重要的是那些刺客似乎並沒有把他當做目標,可能是看出來他不會武功了,或者一個活著的林瀾之對大家都有好處。
更多的刺客從二層木板的縫隙中刺劍然後翻身上來,那兩個黑色衣服的客人正拔劍個三名刺客對峙著。殊不知一個刺客已經從他們身後冒出正要將刺劍插入他們的後頸……詩友凌雙腿發力猛地踩在了那個斷臂刺客的身上,在他因為過重的傷勢昏過去的瞬間拔起他手上的匕首向前投擲。
猶如一道白色的光芒刺進偷襲刺客的左胸,把他重新釘回了茶樓的牆壁。詩友凌三步並作兩步走衝到一個刺客的身前利用衝擊力將他們撞開,伸手斬擊另一個刺客的手臂,然後直接踢開了另外一個刺客。
論戰鬥技巧他絕對比在場的所有人都要精銳,別人的戰鬥技巧是先學理論再去實戰,在實戰中積累經驗完善理論。而他不同,他是先有實戰後面才學習的理論,有很多事情他只要看一眼就明白了。
刺客的數量明顯有些驚人,在場的人都不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卻被他們用數量優勢硬生生壓制住了。
「多謝出手相助……怎麼還有?」兩個客人對著詩友凌拱手作輯,他們的長劍上是一朵鮮艷的蓮花,這正是他們家族的「家徽」,是非常具有辨識度的身份證明。
「夏侯家的人吧,看樣子還得再練練。」這正是軍事家族夏侯家的家徽,他們家族世代為將征戰四方,以高超的作戰能力兵法聞名,可惜這兩位的作戰能力似乎並不出類拔萃,就是只排兵布陣又是如何了呢。
很明顯他們並沒有多餘的時間用來寒暄,因為更多的刺客已經從肉眼可見的任何地方竄出,他們的裝備整齊根本不像是一般的刺客。難道說這些是被稱為「韌」的精銳刺客?他們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有權利調動堂內的一切資源,甚至是據點。
但是據詩友凌所知大部分的韌平時連面都見不上一次,怎麼會像是這樣傾巢而出?
「你也得再練練。」有人在詩友凌身後說。
利刃已經挨到了詩友凌的脖子上,他的右手被一種奇異的手法鎖住不能移動。只需要輕輕用力就可以隔斷動脈,到時候就算是神醫在世也無法拯救詩友凌了。
自始至終詩友凌都沒有察覺到有個人在自己身後,她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不過從清脆的聲音和背上的柔軟可以大致猜測那是個女人,而這個酒樓里出現過的女人只有一個。
「神棍,不要動!」他對著林瀾之大吼了一句。
「真是厲害,都這種情況了還有空關心別人。」女孩在他的右手上發力,沒有疼痛,而是一種酥麻的感覺,他失去了對自己右手的控制權。
「你是那個小二?為什麼?在我們來之前越寧堂已經掌控了這個酒樓了嗎?」詩友凌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他需要尋求一個時機反攻。
「不如反向思考一下,這個茶樓打從一開始就是我們的一個『茶館』之一。」女孩冷漠地說,她周身沒有任何殺氣,甚至任何一點氣息都感覺不到,人類的感情似乎和她絕緣。
「那永生不死的消息這是你們放出去的嗎?」詩友凌問。
「我們還做不到讓一條消息傳播的如此之快還找不到源頭,永生不死對我們來說沒有任何作用,但因此聚集在一起的你們卻非常適合我們動手。」女孩耐心地解釋著,很難相信她會給一個將死之人透露這麼多情報,「本來我們打算用毒來進行刺殺的,但接到任務的時間太短了根本不夠我們準備足夠的藥物。」「那就好了,這件事情還是有可能是真的。」詩友凌的眼中竟然閃爍著慶幸。
「這麼渴求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嗎?」雖然依然沒有任何感情流露,但詩友凌想女孩大概現在正在嘲笑自己。
「可不是為了我自己啊,小姑娘。」明明看起來他比女孩也大不了多少,但他依然用這種語重心長的語氣說話。
「你的刺殺從剛剛開始就出了一點問題,不過直到現在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唯獨只有一點你還少了點火候。」詩友凌笑了出來,「我是個左撇子。」
他的脖子肌肉在那一刻緊繃到了極致,很難相信人類的肌肉竟然能夠僵硬到那種地步,女孩本能的將刀往脖子里推,但卻驚訝地發覺自己竟然無法再將刀刃推進半分。
詩友凌用左手手肘後退攻擊女孩的左腹,同時身體向右倒去,以一種極限的姿勢帶著劍脫出了女孩的身體。刀刃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鮮血一滴一滴地朝外滲透,但這根本就不致命,甚至連影像他的活動都做不到。
還在和其他人纏鬥的刺客們看著這一幕突然迅速地脫出了戰鬥,他們擋在女孩的身前,用身體組成了一道肉牆。
「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你們這些刺客的正面作戰能力其實不怎麼好,你們真正精通的是滲透和突襲的刺殺技巧。這種技巧的好處就是剛剛開始的時候攻勢迅猛如虎,當然只要前期攻擊受阻頹勢就會立刻顯現出來。」說話的是林瀾之,他從藏身的地點走了出來,搞得就像是他們這群人的頭頭。
他輕輕地觸碰詩友凌手上那柄利刃的刀身,只是一點力氣刀身就碎成了大大小小的幾片:「而且這種攻勢對武器的磨損也極大,換句話說,你們已經走入末路了。」
「這麼厲害?莫非神棍你早就已經料到她們的缺點了?」詩友凌張大了嘴巴,他還想著用手上的劍反擊,幸好他沒那麼做,否則現在他腦袋都已經落地了。
「察言觀色而已,我可沒那麼大的能耐。」林瀾之壓低了聲音說,「窮寇莫追,鬼知道他們還有什麼臟活沒有用出來,而且一樓那些人的傷勢拖不得,還是先救人!」
「林先生,真是沒想到號稱千金不算的你會為了一個朝廷的狗出頭。」說話的是女孩,她們之前明明隔著一堵人牆,那聲音卻像是她在你面前一樣,「今天的事情都在你的預料之中嗎?」「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你們原本的計劃是悄無聲息的刺殺我們所有人吧,強攻只是迫不得已的方式。」林瀾之越說越起勁,「我這朋友說剛剛局面在你的掌握之中,實則不然,從一開始你就沒預料到這麼多事情,你的計劃太簡單了!和你那潰敵於千里之外的父親相比簡直像是稚子互搏!」
女孩的腳上終於浮現出了一絲慍色,她太急於想要證明自己了,終究偷雞不成蝕把米。而詩友凌則是非常尷尬,他好不容易帥一把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就被林瀾之打了臉。
「至於我預料到你的計劃沒有,你可以猜猜嘛——」下一刻林瀾之就露出了冷笑,「而且我要是說你藏在左腿的那柄匕首已經不見了你相信嗎?」
女孩愣在了原地,這是她今天第一次露出除了憤怒冷漠以外的表情,不過她馬上就恢復了原先的冷漠:「什麼時候?」
林瀾之得意地把藏在袖中的短劍拿出來在她面前晃悠:「是啊,什~么~時~候~呢~」
他這樣子就連詩友凌都忍不住想要打他了,他那稱號「千金不算」是之前有人拿著千兩黃金想要求他給自己算一卦,但林瀾之乾脆的拒絕了。於是人們便猜測林先生一定是不為財色所動的真君子,他的美名由此傳開。只有詩友凌在和他喝酒的時候才聽過這件事情的真相,他不算的原因僅僅是因為他懶得拿走這麼多黃金,對他來說懶得就是懶得,只要他那天開心你拿千兩黃金還是只給他一文錢他都會願意給你看個運勢……當然那大多數只是吹牛而已。
女孩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就連詩友凌都被林瀾之的不要臉震驚的時候卻突然看見女孩的手掌揮動,離他最近的那個刺客突然眼神中寒光閃動。
他的眼力不錯,現在開口已經來不及了,於是詩友凌沖了上去頂開了林瀾之。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之中那個刺客拔出了胸前的匕首,就要插進詩友凌的胸口。
「媽的,果然戰場瞬息萬變。」他人生中的最後一句話本來應該更高深一點的,但他只想得到這一句。
下一刻他的身後射出火紅色的光亮,直接射穿了刺客的身體,那是一柄血紅色的長槍,槍尖反射著天空的光芒,夏侯家族的家徽從上到下幾乎完全雕琢在他槍柄,只給握槍的人留下了一掌的平滑用於空隙。它分明只是一把武器,但是第一眼看著它朝你衝來彷彿千軍萬馬般強烈,普通的肉體根本擋不住它的衝鋒,被切瓜砍菜般直接捅穿!
「三千夏侯精兵正在火速趕往離城,諸位現在走還可能跑得掉。」夏侯家的人面無表情地走了過來,似乎在說著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夏侯奕?夏侯家的老頭子把你派到這種地方來?他們瘋了吧?」今天經歷的事情都要刷新詩友凌的世界觀了。
可能有人認不出這個年輕人究竟是誰,但他們絕對認得出他手中這柄絕世神器「天火龍吟」。這是在大夏建國之後在皇帝的授意之下夏侯家族集天下精鐵所鑄,據說天底下沒有天火龍吟破不了的盾牌,任何防禦在這柄槍面前都像是紙一樣輕薄。
而有資格持有它的要麼是現任家主,要麼是下一任家主。
當代夏侯家族已經是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了,自然不可能是這種年輕人,所以他的身份只有一個——下一任夏侯家家主,夏侯奕。
「撤退!」識時務者為俊傑,女孩直接一聲令下,所有的刺客都像是會飛一樣離開了這個地方,在逃跑這門技藝上他們無愧於精銳刺客這個稱號。
「呼……終於嚇跑了。」夏侯奕過去把天火龍吟撿了起來用紅色的布包好,他剛剛一直都是在用劍作為武器,天火龍吟就被包在他的身後卻一直不用,這簡直就是手上握有絕世神器卻用來切豬肉一樣。
「既然神兵在手為何不用?等著敵人把你幹掉然後當做戰利品嗎?」詩友凌感覺自己的嘴角微微抽搐,還有這種事情?
「哎,不到關鍵時刻我還真不想暴露身份。」夏侯奕嘆了口氣,他似乎特別喜歡苦著一張臉,和對外宣傳的英勇神武形象完全不符合,「實話告訴你們吧,這次我被父親派來邊關視察,結果在中途聽說了這個傳言。我是沒什麼興趣,但架不住弟弟苦苦相求,就帶著他偷偷跑出來了。」
外界對於夏侯家的傳人都是能怎麼捧就怎麼捧,知道的明白是在吹夏侯奕,不知道的還以為當年大夏王朝的開國將領夏侯家主常勝侯從棺材裡面爬了出來。但實際上夏侯奕第一眼看上去並沒有給人那種天神下凡的感覺,用語言來形容就是明明長得也算是符合夏侯家的平衡標準,但卻始終沒有夾帶著威嚴在其中,放在一群士兵里一定會被認為是被強征入伍只想著偷懶的兵痞。
幸好他在兵法上的造詣無愧於夏侯這個姓氏,否則以現任夏侯家主的脾氣都不用等人們發覺他自己就會出手清理門戶。
他說的弟弟正一臉好奇地站在他身後看著他們兩人,一張明凈的娃娃臉,正是夏侯家的二公子夏侯寧無疑了。
「敵人已經敗退了,沒必要再苦著一張臉了,現在去叫醫師吧。」老看著他這張臉詩友凌覺得自己都要被這股氣氛感染了,要對世界都失去興趣了。
「唉……事情好多啊,我尚且還是下一任家長就能遇到這麼多事情,要是真成家長了豈不是要忙死?不如明兒你來當家長吧,讓我回老家種田去。」夏侯奕哭著臉跟他下樓,一樓的場景絕對可以用慘烈來形容,差不多半個茶樓都被炸毀了,殘缺不全的軀體橫在中央,不能動的脖子上都要深深的傷口,還能動的人大多數也都身受重傷,真是太狠了。
「我才不呢,夏侯家主要不是哥哥的話那就不叫夏侯家主了!我連天火龍吟都拿不起來,還是哥哥做比較好。」娃娃臉的夏侯寧立刻拒絕了這個提議,看起來常年的衣食無憂讓他的心理年齡也有些脫節。
不過他的話也並非全無道理,天火龍吟具體多重大家眾說紛紜,唯一確定的就是它絕對很重很重。因為它設計的初衷就是攻城機器,想象一下一個人拿著一柄槍就能把城門捅穿的樣子。而同樣的攻城機器至少需要六個成年士兵拿著,這就意味著他一人至少有六個人的臂力。
所以只有夏侯家主才有資格,也有力量拿動這柄絕世神器。當它出世時就連皇帝陛下的那把龍刃都要黯然失色!
大量全副武裝的士兵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這裡的爆炸終究還是驚動了邊防軍,客棧的架勢簡直像是他們在這裡做了火藥實驗一樣。要是以前可能還會讓詩友凌費些口舌,畢竟內衛的身份是保密的,但現在不用了,因為他可是夏侯家主,遇到事情可以把他推上去。
所以詩友凌終於有些理解夏侯奕為什麼覺得麻煩了,要是你周圍都是遇到事把你推上去當擋箭牌的人,誰又不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