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 這還不夠
再加上程汐正苦於怎麼去找冥真,冥真卻自己出現了,這是最火上澆油的一筆。因為程汐不知道冥真憑著對她氣息的熟悉,就算遠在千里之外也能感受到她的位置,冥真的突然出現,在她看來,就像是給獵物下了套的獵人在看到獵物中圈套以後,得意洋洋地趟步過來,在欣賞獵物苦苦掙扎的同時,邪惡地謀算著該怎樣趁機要挾下一筆不平等的交易。
這樣的臆測讓她更加堅定地認為那件卑鄙齷齪的事就是冥真做的!半月形的幽藍珠碎片在她手心裡緊攥,鋒利尖銳的稜角因為她不斷地顫抖著加重力道,已經在她手掌上留下許多道深刻的印痕,有些已開始呈現血紅紫的趨勢,馬上就會刺破肌膚逸出血來。那種尖銳燒灼的疼痛,抵不過她通體寒的麻木,她又哆嗦了一下,死死咬住下唇才忍住了沒有呻吟出聲音來。
冥真低頭看著她,面上飛閃過一抹訝異,心底那種古怪壓抑的感覺又一次沉重起來,隱約的,他覺得有些不安。
「汐兒,你在說什麼?」冥真扯開嘴角,艱澀地問。
到現在,還是要演戲裝傻嗎?程汐的下唇逐漸被她咬出血痕來,她仰面緊盯著冥真,未幾,一些盈潤的液體在眼底滾滾泛出,她的目光拉長開,顫顫地抖出一絲絕望,還有冷然的憤恨。
「你不就是要這個東西嗎?」心頭好涼,也好痛,程汐倔強地仰著臉,試圖讓那些不斷洶湧著要衝出眼眶的眼淚止步在眼底,手一揚,她將那三分之一的幽藍珠碎片遞送到冥真眼前,「我給你,放過他。」
冥真的眼神立刻沉暗下來,纖薄的唇緊緊一抿,他眯眼看著程汐,有一種類似於受傷的情感淺淺在眼底浮起。
讓他猜猜吧,猜猜她口中的「他」是誰?不會是蒼燁茗,垠離也不大可能,應該是蕭楓岑吧,那個被邪王折磨地生不如死的可憐傢伙。
只是,他並沒有對蕭楓岑做過什麼,為什麼要來求他?是邪王做了什麼手腳吧?
可她不是親口答應過會相信他的嗎?現在是怎麼回事?不相信他了?還是從來都沒有相信過他?!
為什麼要說話不算話?冥真苦澀一笑,目光下移,一晃而過程汐手心上的幽藍珠碎片,沙啞著聲音,緩緩道:「如果我說我什麼也沒做,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信嗎?」
程汐一聽到冥真事到如今還能說出這樣一番話,心口頓時熊熊燃灼起一片憤郁之火。「信?」她尖啞著嗓子,嘶聲反問,「你要我怎麼信你?!在你眼裡我就是一個傻子嗎?心甘情願為你捧上一顆心,然後被耍得團團轉!」
程汐有些歇斯底里,她本就憋不住要流淚了,吼出這席話后,眼淚終於決堤而出。視線被淚水模糊,她放開了嗓子哭號,也許是因為剛哭過一場,再一次嚎啕的時候,她明顯感受到喉嚨深處火燒火燎地灼痛。
冥真眉眼間的傷痛濃濃加深,他望著像個迷路小孩一般無助大哭程汐,心頭糾痛起來。她的哭聲就像一把把鈍刀,一刀刀削砍他心房的血肉,但鈍刀畢竟無法帶來乾脆的決裂,是以每一刀下去都是再深一分的劇痛。他痛得苦不堪言。
「你說過的,你會相信我……」這一句接近於喃喃自語的聲音被程汐厲吼著打斷,她抓起他的手,指尖飛抖著將幽藍珠碎片按進他掌心,緊緊包裹起來,「我求你了,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放過他,別那樣對他,他是無辜的,他真的是無辜的……」
是啊,蕭楓岑是無辜的,那他呢?他就不無辜嗎?
你不知道不信任是對他最深的傷害嗎?被人矇騙住牽著鼻子走,是情有可原,因為他對你隱瞞太多,可你不是愛他嗎?如果愛,又為什麼不肯固執地偏信他一次?只一次就好了……
許是心口的刺痛太深,冥真悶哼著後退了一步,他抬眼望向程汐,卻被她眼底濃郁的憤恨與責備驚地喉嚨緊。
身形重重一晃,冥真驟覺通體寒,尤其是心口的位置,恍若著生了一顆千年玄冰,冷得幾近麻痛。
他攤開手掌,稍一側斜,讓那顆幽藍珠碎片跌落在雪地上,在程汐錯愕欲問的瞬間,他抬指捏起她的下巴,望進她驚詫懼然的眼睛,暗啞著嗓音,緩緩道:「放過他?好啊,不過,我要的不是三分之一,我要全部。」
他說完,快鬆開手指,袖袍一盪,冷然一個轉身,留給程汐一道決絕冷煞的孤傲側影,「想要我放過他,你就拿整顆幽藍珠來換。」
好了,這些話不過是氣話,但說出口的時候,冥真就知道,他倆這下是徹底玩完了。他深吸一口氣,雙手在身側死死攥成拳頭,生生忍住回頭的**。其實,回頭也是沒有用的,她早就對他心存芥蒂,他說什麼,她都不會信,她先入為主地,已經認定了他是惡人。
好吧,好吧,那就一惡到底吧,他是邪惡無比的魔君啊,大不了在拿到星採珠恢復法力后,強擄了她囚困在身邊,他有一生一世的時間可以用來調教她,總有一天她會相信他對她的心意是真誠的。
冥真想到這裡,心情稍有些平復,暗嘆還好,邪王並沒有傷害她,他真怕邪王說的一勞永逸是要讓她徹底消失。
輕輕一嘆,冥真終是沒有再回頭看程汐一眼,身形一晃,突地消失了蹤跡。
程汐愕然呆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冥真迅消失的方向,良久良久,一直沒有撤離。
紅霧一閃,邪王薄霧般輕盈的身影幻影般在她身後一飄而過。霎時,清冷的寒風突地加重力道,雪花被吹得狂舞起來。
不夠,這樣還遠遠不夠,等著吧,品靈,這不過是個開始。
狂舞的風雪吹得程汐險些跌倒,她緩過身來,猛然打了個驚顫,彎腰從雪地上撿起那一小顆幽藍珠碎片,指尖早就凍得通紅,一個沒注意,尖銳的碎片尖角刺破了指尖,一顆圓潤鮮紅的血珠子噗地迸出,斜射在雪地上,開出一朵妖冶的紅花。
十指連心,破指之痛使得程汐混亂麻木的心神陡然一緊,她狠狠抽了個激靈,猛然想起帳篷里的蕭楓岑,連忙抬眼望向茫茫無際的雪海,方向依舊模糊不清,心裡頓時又急又慌,卻也只能無措地原地直打旋轉。胸腔里憋緊了一股酸楚,一個沒忍住,眼淚又小溪般流淌下來。
這短短一日,她幾乎把她十年裡所有忍住了沒抒的眼淚全放開了流出來。
「汐!」堅到的時候,正是程汐最無助的時刻,聽到叫聲,她霍然一個旋身,淚眼朦朧中爆射絲絲亮光。
「堅……」程汐哽咽著撲進堅的懷抱。
堅僵住背脊,雙手打開在空中停了停,猶豫片刻,握成拳頭重新垂回身側。
「乖了,不哭了,我帶你回軍營。」
堅柔聲輕勸,但程汐的眼淚卻非但沒有止住,反而更加猖獗地涌流出來。她不傻,堅怎麼會平白無故出現,而且還要帶她回軍營?是冥真,是冥真讓他來的。
這樣做是什麼意思?給一巴掌再惺惺作態地問候一聲嗎?程汐捂著麻痛到快要失去直覺的心口,哽咽著,酸澀地說不出話來。
堅沒再說什麼,只輕輕嘆了口氣,摟住程汐的腰,施展翔術將她往軍營方向帶,等視線里可以看到軍營時,他就將她放下,自己則悄無聲息地離開。
走在回自己帳篷的路上,程汐想了很多事,大部分是關於和冥真在一起的回憶,其中又以十年前兩人在暗冥教相處的歲月居多,想著想著,她忍不住又要落淚。心神恍惚間,連蒼燁茗站到她身前都沒有覺。
「汐兒,你去哪裡了?你……沒事吧?」蒼燁茗問得小心翼翼,目光閃躲著不敢接觸程汐通紅的眼睛。
程汐淡淡搖頭,啞著聲音問:「蕭楓岑怎麼樣了?」
「放心吧,剛剛已經壓制住他了,雖然沒辦法使他擺脫痛苦,但至少阻止住他繼續傷害自己了。」
程汐明白他的意思,應該是已經把蕭楓岑抓住綁起來了,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忽的,她想到過去自己既然可以壓制蕭楓岑毒,那麼現在會不會她在他身邊,他的痛苦會減少一點?
想到這裡,程汐焦急地問:「他現在在哪裡?」
「還在你原來住的帳篷。」
蒼燁茗話音未落,程汐已然風一般一閃而逝,望著她飛消失的方向,蒼燁茗眼底驟然暗鬱沉沉。
程汐還沒掀開帳簾,蕭楓岑就感受到了,他原本已無力掙扎,但突然間卻又重新充滿了力量,暴吼一聲,他開始拚命掙扎,困住他手腳的鐵鏈被拉扯地咯咯直響。
在一邊看候的小兵嚇得臉色一白,剛要出去求助,程汐急急衝進來。
「蕭楓岑……」程汐跪趴到床榻邊,看著手腳被鐵鏈纏繞住禁錮在床板上,通體黑狀如地獄死屍的蕭楓岑,喉嚨一梗,除了叫他的名字,竟是一句別的話都說不出來。
聽到程汐的聲音,蕭楓岑越激動,額頭以及脖頸上暴現出數根粗壯的青筋,面上除了黑氣開始湧現出一片片壓抑的深紫色,嘶號聲也變得愈加尖啞悲壯。
「蕭楓岑……蕭楓岑……」程汐看著這樣的蕭楓岑,更加難過地說不出話來,只能按住他攥成拳頭的手,一聲一聲,顫著聲音喊他的名字。
蕭楓岑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他以為最艱難的病階段已經過去了,可不知道為什麼,以前程汐的靠近會使他覺得通體舒暢澄澈,可今天,她一接近他,他體內的暴躁因子就像打了激素一般亢奮不已。
就在他登直了身子預備好再一次嘶號力的時候,「吧嗒」一聲輕響,一滴溫熱的液體低落在他手臂上。
那是程汐的眼淚。
蕭楓岑一怔,隨即連忙咬緊雙唇,硬是把涌到嗓子眼的吼音效卡住了往肚子里回吞。
他的汐兒,他不要她哭,她守護了他那麼多年,這一回,能不能換他守護她?他不能讓她為他掉眼淚,他說過要好好對她的。再痛,再難熬,只要是為了她,他都可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