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大漠孤煙,長河落日。這數不勝數的日夜交替里,陸宛華都在這裡度過。不過,她已經不叫這個名字了。
她嫌名字俗氣,又過於女氣。索性自己作了自己的主改了名字,只給家裡去了一封信,到底天高皇帝遠,也無人說什麼。
夜色漸漸襲來,一半是太陽,另一半是月亮的影子。陸岐坐在沙坡上,渾然不覺有一男人坐在她的身旁。
「你這個狀態很危險。」陸岐這才轉過身來,男人穿著皮甲,臉上有些沁著血的傷痕,顯然是剛從校場上下來。
陸岐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覺得口渴至極,喉嚨里發不出聲音。
男人細心的發現了,將腰間的水囊遞了去。陸岐接過,大口大口的喝著水,就好像失去了水的魚。
那水囊喝到見底,陸岐還了回去。眼淚這才止不住的流下來。
陸岐愣了愣,原來自己不是哭不出來了。
明公賴明遠死了。死得蹊蹺。人人都說他是發了急症,可陸岐看得分明。
今日是第七日,明公已經在扶靈回鄉的路上了。陸岐自然知道,他們這樣的人,從上了戰場的那一刻命就不屬於自己,多活一天都是賺的。可明公,不該是這樣的死法。
「振作一點,你不是還要為明公主持公道嗎?」陸岐抬頭看向男人,男人說:「又不是只有你看出來明公的死另有隱情。」
是啊…怎麼可能只有自己看出來呢?
陸岐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
她自有記憶起,家庭條件就已好上村裡的人不少。她走在鄉間的路上,總能聽到旁人說:「陸家的女兒個個都有出息啊……」
一開始,她以為說的是自己,每每聽到這樣的話時,她都會抬頭挺胸,雄赳赳氣昂昂的,猶如一個戰勝的大將軍。
直到她見到了陸宛寧。說起來,陸宛寧還是自己的姐姐。但看到她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她們不是一路的人。
那天,京郊下了很大的雪。陸宛寧趁著月色而來,她的家人們紛紛上去迎接。
陸宛寧微微低著頭,脫下了沾染銀霜的斗篷,隨後遞給了早就迎上門來的祖母。祖父也站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說:「怎麼大晚上的還下著雪就來了?你若是著涼了,你娘不得著急死了?」
一向寡言的大舅起身去了廚房,想來便是燒熱水去了。母親去了茶間,給她烹了一杯牛乳茶。父親一時不知做何,圍在她的身邊,只問:「回來就好,你娘呢?沒和你一塊回來嗎?」
只有年幼的自己站在原地,她覺得世界被分成了兩半。一半是陸宛寧,一半是自己。
陸宛寧簡單收拾以後落了座,看向年幼的自己,她臉上帶著笑意,說:「宛華都這麼大了?」
「是呀,當年還是你娘第一次帶你回來的時候取的名字呢。一轉眼,便是大丫頭了。」她的母親笑著說。
「我漏夜前來,準備不周,只是妹妹的這份禮無論如何也是少不得的。」陸宛寧從頭上拔出了一支金鑲玉的蝴蝶釵,遞向了宛華。
她沒有伸出手接。
母親微微蹙眉,不悅的說:「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沒規矩呢?」她輕輕推了女兒一把,女兒還是沒什麼反應。
宛寧並不在意,她搖了搖頭,硬塞在宛華的懷裡。
遇到明公時,她知道,她的機會來了。這是她成長至今,唯一一次,可以選擇走另一條路的機會。
明公對自己很好。令她最深刻的是,她第一次披甲上陣而又凱旋,她穿著皮甲,披著斗篷,明公笑著走在她面前,為她撫去了衣上的風沙。
「阿岐,你很優秀。」她聽到明公這麼告訴她。
而如今,明公死得不明不白。這個教會了自己忠勇仁義的人,死的不明不白。
她站起身,說:「你說得對。」
她想要的東西會自己去爭。這是她從小的信條。她會為明公爭得一個公道。
商堯見她離去的背影堅韌而又挺拔,便放了心。朝廷遲早派人前來,如果陸岐一直這個狀態會非常不妙。明公是為了陸岐而死的。陸氏女起兵,告天下人當今得位不正,又挾先太子血脈,打著勤王的名號,已奪下數城。當今不會放任陸岐一直呆在鎮西軍。明公做了選擇,他忠於朝廷,又不忍殺害這個多年當作自己親生女兒的陸岐。所以,他自盡了。
商堯回了自己再城裡的家,妹妹早已做好了飯菜,她見哥哥受傷,不高興地說:「怎麼又受傷了?」
商堯告罪,哄了好一會兒說:「風雨欲來,你且南下避些日子。」
商雪珩不解,問:「南下去哪兒?我何時回?」
「該你回的時候你自會知道的。」
商雪珩見哥哥神色嚴肅,也沒多說,只道:「那我明兒一早就走。」
「今晚就走吧,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多呆一晚便是一份危險。」
商雪珩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