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皇后看著還是余怒未消,輕鬆放下碗:「起來吧。」
「是。」三人起身。
低著頭,昨晚米水未進肚子「咕咕」的響。
皇后擦著嘴角只當沒聽見,雙手疊放在腿前淡淡地道:「婉兒禁足半月。」
慕容婉兒曲身柔聲應道:「是。」
也不爭辯,昨天雖然自己沒有跟著一起去,但自己年長,平日就是看顧她們倆個年紀小的,昨天她們要去樹林子自己知道,但當時沒想著攔住。現在想來真是后怕,要是真發生了什麼自己怎麼對姑母交代,怎麼同顧家人交代。
皇后瞥眼看向大公主,見她站得筆直,眉眼無措的耷拉著,想來昨天自己是嚇住她了。
也好。
總歸是能讓她長住記性了。
「謠兒你禁足一月,罰俸祿半年,每日抄寫一份佛經拿給我。」
「要好好抄!」皇后語氣嚴肅神情很慎重。禮佛的皇后對昨日大公主和顧柔開的殺戒心有忌諱,想大公主要誠心虔誠才好減去所做過的業障。
「是母后。」大公主乖巧的應了,沒有像往常那樣撒嬌耍賴。
大公主鬆了口氣:「母后終於願意開口同自己說話了。」
暗自給自己下定了決心要好好抄寫,那怕是挑燈熬夜也要堅持。
皇后些微頷首。
叫著顧柔:「顧丫頭。」
語氣嚴肅是以往少有的威嚴冷漠。
聽得顧柔心頭一顫。
「臣女在。」
「從今日起,你搬來坤寧宮。」皇后輕飄飄的道。
「啊!」
顧柔震驚出聲。
「不情願?」
皇后斜睨著顧柔面色不慍,看來聽柳麽麽說的不能做數。」
顧柔慌忙跪下:「不…不是,臣女願意。」
顧柔深知自己昨天膽子太大做的事太冒險,心以為會被禁足,抄佛經,挨戒尺那怕是綁在長凳上打板子都是想過的。
能住進坤寧宮,這可是世人求也求不來的。
只顧柔覺得肝膽俱裂,對皇後顧柔是有敬又怕,想到要和她同住在一個屋檐下,頓時就覺得手腳帶上了鐐銬四周布滿了鐵蒺,束手束腳沒有落腳之地。」
「你一會兒回去就把東西收拾好搬過來。」
皇后說著話搭著大宮女如意的手站起身。
「是。」顧柔趕緊低下頭應道。
想求恩問一問,要住多久,還能回永嘉宮嗎?
皇後起身抬腳往外走。
顧柔抬眼悄悄望過去,正覷見皇后臉色慍怒,嚇得立馬慫氣的伏身貼地。
皇后瞥見鬼鬼祟祟的顧柔沒有理會,跨過門,現在她要趕去仁壽宮。
每月初二,皇后都要帶著各宮的嬪妃到仁壽宮去給太后請安。
太后自皇后掌管內宮后就退居仁壽宮,常年禮佛,喜靜。年歲大了腿腳不好,更是習慣獨處,呆在仁壽宮常年也不愛出門。
皇后一身寶藍色錦緞金絲牡丹長裙,簪的花勝精美華貴,鳳頭步搖的流蘇隨著步子輕晃,耳垂上的珍珠耳環瑩白柔和。
柳麽麽和如意跟在身旁,皇后清冷高貴的坐上轎輦。坤寧宮的宮人排在兩側,一聲起駕,眾人浩浩蕩蕩的去往仁壽宮。
皇後走后三人卸了氣,面容苦喪的讓人扶著坐下,望著眼前冒著香氣的米粥,三人一晚上沒吃東西忍不住吞咽著口水。
心裡明白這定是皇後娘娘特意吩咐過的,想到這兒雙手就提不起來,低眉著眼緊抿著唇愧疚得一言不發。
大公主看桌上的粥看著鵪鶉似的倆人,手敲著剛有了些知覺的膝蓋,叫人盛粥,
「別愣了,快吃飯吧,吃完了就回去該做什麼做什麼去。」
說完接過碗小口小口的喝,心裡疑惑:「母后這次怎麼怒氣這麼大?先前我們調皮不聽教導時也沒見母后這麼大怒火,回去讓人查一查。」
慕容婉兒看著大公主喝著粥,自己的肚子也空空的絞著難受。轉頭看一眼顧柔,見她一副靈魂快要出竅的摸樣心下一嘆,知道她是還接受不了自己搬進坤寧宮的事。
抬手盛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溫柔道:「先把飯吃了吧,吃完回去我幫你收拾東西。」
顧柔萎靡不振的點頭:「好,謝謝婉兒姐姐。」
慕容婉兒嘴角張合想寬慰兩句,可張開嘴又不知能說什麼。顧妹妹對姑母一直是又敬又怕,只要是單獨的召見就能躲就躲,要是躲不了就拉著我或是公主陪著著她才敢去。現在她跟姑母同處一個屋檐下,在姑母的眼皮底下生活對她來說就是皮猴子遇見了唐三藏。」
顧柔機械的往嘴裡扒粥。「剛開始進宮時自己生怕行差就錯會惹來禍事殃及家人,所以謹小慎微慎言慎行…」
「可是進宮后公主待人真誠,性格大方和善。皇後娘娘雖威嚴,待人卻親切細心。還有婉兒姐姐溫柔似水地陪著自己,以至於讓我忘了自己身在何地!」
「現在腳下踩的不是白玉石!是皇宮內院天下萬民一國之母的寢宮。」
「稍有不慎是會連罪九族的,可是自己玩得興起忘了身份,性格張揚行事魯莽。」
「好在娘娘沒有深究,不然。隨你是多大的家族也不過是塵土一堆風一吹就散了……」
顧柔后怕得肝膽余俱,快速扒乾淨碗里的飯,出神地看著大公主和慕容婉兒。看著她們恬靜優雅的用著膳顧柔慢慢的平靜了許多。
吃完飯回永嘉宮。
慕容婉兒幫著把東西簡單的收拾了些,陪同著一起到了殿門口,大公主在那兒站著。
春雨背著一個大包袱,顧柔腋下夾著一個盒子,深深的看著大公主和慕容婉兒神情肅重地曲身行禮,然後悲壯的轉身帶著春雨往外走,做好了一去就回不來的打算,樣子就像是日子過不下去被拿去當了抵押的可憐的長毛狗。
大公主顰蹙著眉頭心口發澀:「顧四她悲壯可憐巴巴的做什麼,去母后那兒又住不了多久,等本公主解了足立馬就去找母后求情把她帶回來。」
說著懊惱起自己紅了眼眶:「要是我昨天不去就好了,要是我不央著要去顧四肯定不會被人發現的,她見了母后就跟耗子見了貓一樣焉頭巴腦的。」
慕容婉兒聽著拉著她進屋坐下,柔聲道:「也不全怪你。你想幫顧妹妹就乖乖聽話,爭取早日取得姑母的諒解,然後就開口讓姑母放顧妹妹回來。」
大公主抬眼看著慕容婉兒,感覺自家表姐好像不是很擔憂顧四的樣子。
「表姐,你是不是生顧四的氣了?」
兩人四目相對。
大公主語氣誠懇的道:「這次不能全怪顧四我也有錯,我聽她說有個沒人知道地方很好玩,就要她馬上帶著我去。你別生她氣好不好,我們下次不敢了,以後一定什麼都聽你的。」
慕容婉兒抿唇笑一下:「我沒生顧妹妹的氣,我只是覺得顧妹妹去姑母跟前也不全是壞事。」
大公主駁問道:「還不是壞事兒?你看剛才顧四齣去時臉都是白的!」
慕容婉兒在大公主對面坐下:「顧妹妹生性恣意張揚,在家時有顧老夫人溺愛著,還有三個毫無底線的哥哥寵著,長此以往沒人約束顧妹妹怕是要慢慢的張揚到無人可極的地步。她又有一身的功夫,長大了要是成了囂張跋扈的行事作派可就是就是禍事了。」
大公主獃滯道:「那有表姐說的那麼可怕,顧四是不會變成那樣的。」
慕容婉兒閉口定住心神:「是我說的可怕了些。」
「可我是為她擔憂,她現在行事莽撞不思後果也不單單是這一次了,以前周若就坑了她很多少次,她也不長記性風風火火的,每次都讓人以為是她欺負了周若。上次她在眾多禁衛的眼皮子底下摸進靈犀宮,把令貴妃的貓偷出來,你可記得知後來禁衛挨著挨著把內宮全清查了個遍。還有這次去小樹林,一個宮人也沒帶就帶春雨和秀兒,她們倆個弱女子能做什麼?她行事真的是越來越不帶腦子隨心所欲之極。」
大公主覷著有些心虛的推動著茶杯:「表姐,你先喝口茶。」
慕容婉兒看了眼茶細聲繼續道:「而且這對顧妹妹以後也有好處,等她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也多個籌碼,皇后姑母親自教導過的姑娘誰敢低看輕怠了她。」
大公主靜下心細想,那顧四這次也算是塞翁失馬了。
時光悄然而去宮裡清凈了許多,大公主為了早日把顧柔帶回來,每日埋頭在書桌前,抄好的佛經一打一打的送往坤寧宮。慕容婉兒解了足不時的到坤寧宮去給皇后請安,說上兩句就去找顧柔說說話陪她解解悶。
顧柔苦巴巴的在坤寧宮住了近一個月,大聲說話都不敢,一牆之隔就是皇后平日里召見嬪妃的地方。她只能學著知書達理的樣子乖巧的呆在偏殿,只等皇后叫她時她才出門。
偏殿的布置的很簡素,一張梨木床兩個大斗櫃,窗前一張羅漢床,上面鋪著柔軟厚實的墊子,中間放了個小案桌,平日里顧柔就在這上面抄書寫字下棋打瞌睡。
對門就是那個小佛堂,顧柔每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給菩薩添好香油,然後洗手抄寫一遍佛經。
住了有這麼些日子了顧柔覺著自己只要撣撣袖子,就能撣出陣陣禪香出來。
皇后每月的十五要筎素禮佛,顧柔就在她身後跟著一起敲木魚誦經文。
晚上。顧柔手枕著頭眼睛盯著帳頂,佛堂昏黃的燭光印在牆上。顧柔有些傷感,這種日子無趣得緊,也不知道自己還要呆到何時?
心裡不止一次的在想:「娘娘讓搬來坤寧宮住在這兒,難不成是想讓我看破紅塵去做個小比丘尼!?」
天氣輾轉寒涼,年關將近皇后忙著宮務忙著召見朝廷重臣的內眷,大公主解了足天天到跟前雙眼祈求的望著,皇後頭疼。加之顧柔舉止形態近日表現很好進步很大,隨就讓她搬回了永嘉宮。
又怕她們三人又玩出脫了,特意命教導宮女的藍姑姑天天到永嘉宮去查看著些。
顧柔開心極了。終於離開了小聲說話輕輕喘氣的地方,年關近了大哥哥和爹爹也要快回來了,她現在就覺著自己像天上飛的青燕自由自地暢快極了。
沒過兩日就到出宮回府了,顧柔同慕容婉兒並排著一邊走一邊低聲說著話,時而輕聲笑出聲。到了宮門口,顧柔抬眼就瞧見了馬車前站著的好久沒見的二哥哥。
「二哥哥!」顧柔驚喜的喊出聲加快步子走向顧昱。
身後慕容婉兒也望過去,顧昱一身青色長袍纏雲紋腰帶,頭髮用白玉鑲嵌的銀冠束起。
身後的香兒輕咳了一聲,慕容婉兒邁出步子。
顧柔快步到了顧昱面前笑著搖著尾巴圍著他打轉,張嘴「汪汪」個不停:「二哥哥你去那了?這麼久才回來也不常寫封信回來,我好想你二哥哥,這次你帶我到城郊去玩兒一下好不好?」
顧昱伸手摁住嘰嘰喳喳仰著笑臉的顧柔,心低柔軟熨帖又無奈。
「好,二哥哥明天就帶你去。」
顧柔眼神亮晶晶的望著他:「太好了,二哥哥你不知道三哥哥自從你走後仗著年長沒少欺負我,每次帶我出去都去他喜歡的地方還差點把我弄丟,你回去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顧昱微眯著眼摸著顧柔柔順的頭髮:「好,我回去就找他好好聊聊。」
顧柔看顧昱表情危險有些害怕。
雖然三哥哥人有時候不靠譜。出門忘帶銀子拿我珠環當抵押,或是吃飯碰見好友聊得興起把我忘廂房什麼的,可三哥哥也是陪自己最多的那個人。
「還是算了。」
「二哥哥你是要和三哥哥打架嗎?每次你跟三哥哥打他都要疼上好幾天,他最是愛惜他的臉了你還總打那兒,害得他那幾天都出不了門。」顧柔吸溜著鼻子有些底氣不足,說三哥哥壞話的是自己,做好人也是自己。
顧昱聽得滿臉認真點頭道:「好,那看在柔柔的面上這次二哥哥不打他臉。」
「不是。」顧柔急道。
「我是說二哥哥你就當沒聽到我說過,我都不怪三哥哥了,二哥哥你不能去找三哥哥打架。」
顧昱手背著身後:「你不怪你的,我「聊」我的。」
「他快及弱冠的人帶個大活人出門都能夠忘了,這哥哥是怎麼當的?」
「二哥哥不講理。」顧柔氣鼓鼓的。「那是我跟三哥哥的事,跟你有沒關係。」
「我現在不想理你。」
顧昱低頭看著,頭頂到胸口的妹妹有些嬌,腮幫子像含著蜜棗鼓囊著。
「怎麼了?」慕容婉兒走上前,溫柔道:「怎麼看著像是吵架了。」
顧昱看著她,做揖道:「慕容小姐安好。」
「她就是個小孩子我那會跟她吵架。」
顧昱身量頗高站直后挺拔如松,慕容婉兒頓時有些拘謹。
上年在西市。自己跟香兒被幾個猥瑣的痞子流民不懷好意的攔住,驚恐之時是顧煜昱及時出現幫她們擺脫了險境。
後來在窄巷一遇他從院牆上翻身而下倆人四目相對一時無言,他點頭匆匆一別。
她挪動步子微微開了些柔聲道:「顧二公子安好。」
顧昱招手叫長古抱來一個長長方方的盒子,接過遞在慕容婉兒眼前。
眼前突然出現一個盒子,慕容婉兒抬起頭。
顧昱字正腔圓道:「我聽說慕容小姐正在學彩畫,這些東西放在我這兒可惜了,想著送給慕容小姐就正好。」
慕容婉兒遲疑著沒伸手接。
顧昱把盒子往她懷裡遞了遞。
慕容婉兒獃獃接過,一下沉掂掂的墜感差點沒讓慕容婉兒脫了手。
顧昱看著慌亂的伸出手。
好在慕容婉兒穩住了,抱著盒子站直身。
顧昱暗自呼出口氣,送個禮物怎麼比上陣打仗還心驚肉跳。
顧柔在一旁好奇的盯著看,她還是第一次見二哥哥送人東西,想著就好奇的抬腳貼上去。
春雨見了急忙去攔,她瞧著二公子和慕容小姐之間瀰漫著些些怪異還是不要打擾為好,可還是慢了一步沒能拉住顧柔。
「我看看。」顧柔走上前「咔」的打開盒扣。
盒子里裝的全是石料,紅的粉的藍的綠的裝滿了一盒子。
「二哥哥這禮物送得好,正好都是婉兒姐姐能用上的。」
把盒子蓋好后說道:「婉兒姐姐收好了,我還是第一次見我二哥哥送人東西吶。」
慕容婉兒聽得「轟」地燒紅了臉。
害羞的抬眼看向顧昱,顧昱也正低頭看過來。
四目相對,顧昱一時忘了該如何反應,嘴角裂開乾巴巴的望著慕容婉兒笑。
長得高大俊朗,行事果斷精明的人此刻瞧著竟呆傻得厲害。
慕容婉兒看著有些憨傻的顧昱,自己像是熟透的水密桃慢慢地全身變得紅粉欲滴,她要趕緊離開自己快要出糗了。
面色緋紅開口含著嬌羞:「多謝,顧二公子。」
又急忙道:「顧妹妹,我先回去了。」
「好啊,婉兒姐姐你先走吧。」顧柔笑著擺手道。
慕容婉兒微微曲身低頭轉身,餘光羞怯地瞟過一旁腳步慌亂的坐上自家馬車。
顧柔還擺著手:「婉兒姐姐我們過幾日見。」
顧昱視線隨著慕容府的馬車轉入拐角。
語氣輕快地拍著顧柔的頭:「快上車,我給你帶了個好玩兒的。」
顧柔驚喜道:「真的?」
「當然。二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
顧柔大呼。
「二哥哥最好。」
說著一骨碌爬上車。春雨跟上晃眼瞥見二公子滿眼含笑一臉的滿足,就像是小姐看見她最喜歡的桂花糕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