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趕馬
坐上車把湧出的念頭甩開,穩坐好,就見小姐手裡捧著一個陶佣新奇地看個不停。
那陶佣圓圓胖胖穿著件裹白毛邊的桃紅短襖,瞧著有幾分眼熟。
春雨心裡嘀咕:還是第一次見二公子帶玩意兒來接小姐,以往都是帶吃的。
腦內靈光一閃剛止住的念頭爭破而出。
二公子他今天瞧著有些不對,剛才他竟眉梢帶著笑意,真真是少見。二公子管家后臉上就不帶愛看著少年老成,行事凌厲果斷不講須有么的情面,時日長了大家只要看見是他都溜著邊兒走。
可剛瞧見的二公子雙眼含著歡喜臉上露著溫柔,就像是剛情竇初開的少年。所以,二公子他對慕容小姐有愛慕之意!
「天吶!」
春雨急忙拉顧柔:「小姐,小姐。」
顧柔拉得一趔趄手裡的陶俑差點脫手。
「春雨,你小心些。」說著舉起陶俑心疼的仔細看。
「小姐,奴婢跟你說。」
顧柔看著陶俑:「你有話說就是,拉我做什麼。」
「都差點兒摔了。」
春雨看著一心撲在陶俑上的顧柔,心裡直嘆:傻小姐哦,這陶俑之所以新奇,是因為二公子特意準備的。為的就是如果你看出了他有愛慕慕容小姐跡象就正好用這陶俑娃娃說情賄賂讓你不要與旁人說起。
難怪先前自個瞧著這陶俑娃娃眼熟,這陶俑穿的衣服小姐小時候就有一件一模一樣的。
馬車「噠噠」地走在青石上,春雨知道顧昱就在車窗外也不敢聲量大著同顧柔說,只得低聲靠近顧柔:「小姐,你有沒有覺得二公子今天有些奇怪?」
顧柔疑惑:「二哥哥今天奇怪嗎?」
春雨點頭隱晦提醒道:「二公子剛剛送了一盒石料給慕容小姐吶。」
顧柔點頭:「嗯,我看見了。」
「怎麼,不可以?」
春雨道:「可以,當然可以。」
「二公子可還是第一次送女子東西吧。」
顧柔抬頭看著春雨不明白她想說什麼,二哥哥送個東西又怎麼了?
春雨徐徐善誘:「二公子同慕容小姐年紀相近吧。」
顧柔點頭:「婉兒姐姐明年就該及笄了。」
說著沒了聲想到了。春雨提醒了我,是該著手準備婉兒姐姐的及笄禮了。
春雨看著陷入沉思的顧柔興奮的睜大了眼望著她。
二公子習武耳目靈敏,自己不敢太大聲的同小姐說,好在小姐聰慧一提醒她就想到了。
看剛才慕容小姐上車腳步慌亂的樣子,二公子該不是單相思。兩人身份相差懸殊是兩情相悅那就不難,二公子自己有本事,顧家也不是那種打壓庶子的尋常人家,他們真要是情投意合想來府里的主子們會為二公子想法子把人娶進門的。
想著想著春雨就忍不住激動的抿起嘴唇。
顧柔想了會兒:「春雨,我們回去就擬一份送婉兒姐姐及笄禮的禮品單子。」
春雨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急得無奈道:「小姐!」
「不是,不是,奴婢沒說什麼禮品單子。」
「你就沒瞧出二公子對慕容小姐有幾分不同的嗎?」
顧柔不明所以的看著她緩緩搖頭,突然高聲道:「哦~春雨,你不會是在心疼二哥哥送的禮太貴重了吧。」
「一會兒說送石料一會兒又待人不同的。」
說著就約微嫌棄的嘁著她:「你也太小氣了。」
春雨獃滯的原地啞口無言地看著她。
顧柔接著道:「石料是難尋,可是婉兒姐姐對我們那麼好那麼照顧我們,二哥哥送她個禮物有什麼。」
「你怎麼還捨不得上了,以前你都不這樣的。」
顧柔苦口婆心的分析給春雨聽,春雨她不明白,石料是難得可人心更難得做人不要太小家子氣。
顧柔一副敦敦教導的樣子直讓春雨氣血逆涌。
急得說話都結巴:「奴···奴婢不是。」
「我是說二公子他對慕容小姐非······」
「咚」車窗突然被敲響。
「柔柔我們快到了。」
顧柔被聲響唬得愣了一瞬:「啊?」
「哦,好。」
回頭看著春雨示意她繼續說,可春雨端直坐著盯著車壁不說話。
顧柔戳她:「怎麼又不說話了?」
春雨閉嘴搖頭也不看顧柔。
顧柔奇怪的盯著她看:「一會兒說話的是你,這會兒子不想說話的也是你,你真是氣死人了。」
此刻的春雨不想說話直挺的僵坐著心頭凄凄涼:慘了,二公子他聽到了,我怕是要不好過了。
趕馬小廝六子拉直韁繩停住車。
顧昱在車外喊道:「柔柔我們到了,下車吧。」
「哦,好。」顧柔對著春雨嘟嘴哼了聲,向車外喊道:「我這就下來。」
車外顧昱把話說完,春雨就拿著包袱彎腰低著頭瑟縮著下了車,下車后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
顧昱淡淡的瞟了她一眼,然後走上前。
顧柔在後面拿著陶俑掀開帘子,顧昱伸手扶著她手腕另一個手接過陶俑,下了車往門口走。
到了春雨面前時顧昱把陶俑娃娃遞過去:「來,拿穩了。」
春雨忙不迭的接著:「是,二公子。」
顧昱邊走邊問著顧柔:「柔柔喜歡這陶俑娃娃嗎?」
「喜歡。」
「喜歡就好,也不枉我連夜趕路去請他幫忙做。」
「連夜趕?那二哥哥豈不是很累,以後要是太麻煩的就不要了帶個隨意些的什麼我都開心,你不要太辛苦了。」
顧昱心頭滾燙摸著顧柔的頭頂:「二哥哥不累。」
「只是這次實屬難得。」
「你在坊間應該也聽過他的名號『妙手怪人』。」
顧柔大悟:「『妙手怪人』?就是那個身短五尺魚眼頭禿的『妙手怪人』?」
「正是他,坊間有誤。許老身形矮小不假,魚眼頭禿卻是坊間胡亂說的。」
「那他長什麼樣?我聽說他脾氣可怪了,有一身鑄鐵如神,刻物妙手生花,捏陶土就活靈活現栩栩如生的本事。」
「就是脾氣古怪,請他做什麼物件兒全憑他心情,不開心不做,開心也不做,吃飽了不做,吃好了也不做。以至於市面上他的東西並不多,我只在皇後娘娘那兒見了會他鑄的銅鳥。那真是栩栩如生,每半時辰還能發出響聲來,真真是極品。」
「如此怪脾氣的人,二哥哥你是怎麼說動他幫你做這個陶俑娃娃的?」
顧昱側頭看著她老神在在道:「這是秘密,不告訴你。」
「二哥哥你就告訴我唄。」
顧昱搖頭。
顧柔不死心:「你悄悄跟我說,我不告訴旁人。」
顧昱還是搖頭:「你要是很喜歡就好好收著。」
說著話的功夫已經進了內院。
顧柔點頭認真道:「二哥哥信我,我定會好好愛護它的。」
「那就讓春雨拿回心院放好,我同你去祖母那兒請安。」
突然被叫道的春雨有些懵。
顧昱回頭對她道:「春雨你可要好好拿穩了,你家小姐可很是喜歡。」
一語雙關的話語讓春雨恨不得縮進殼裡躲著再不出來。
顧柔還在一旁開心的說道:「對,你拿著先回心愿吧。」
本來春雨跟在後面時就在想,要是能隱身幻成路邊的枯葉院里的樹就好了。這冷不定的被叫道一看還是二公子在叫,嚇得立馬垂著眉眼怯聲道:「是,奴婢省的。」
顧柔又道:「你回院子后就不用趕過來了,一會兒我在祖母那吃過飯自己回來。」
春雨低著頭應道:「是,小姐。」
「那奴婢先回院子了。」
「嗯,你去吧。」
春雨溫良恭順的行禮退下,心裡有個小人兒直跳腳:小姐怎麼會這麼遲鈍。沒開竅?
二公子說什麼辛苦什麼道難得就是不同尋常啊!
公子們那次送東西時會多說什麼,二公子也是第一次開口說這些,明顯是心虛所致,小姐她怎麼就沒發覺到!
顧柔同顧昱進了壽安堂。一月不見心心念念的乖囡囡回來了,顧老夫人自然是要摟在懷裡是抱了又抱瞧了又瞧的,說話聊天都得雙手拉著。一屋子的人沒一個能比過她寶貝孫女去,連六歲的顧榮也得坐在一旁看著。
吃完飯顧昱拉著顧旬先出壽安堂,府里的兩個哥兒要去忙事也沒人攔著說什麼。顧柔陪著祖母說了會兒話見她有些睏乏了,才同母親范氏起身離開。
范氏邊走邊說著顧柔,她在宮裡鬧騰闖禍的事范氏知道了。少不得是要說教說教的,顧柔一路都虛心誠懇地聽著,該認錯都認該改過都應承著下次不這樣了。
模樣乖巧聽訓,真誠悔過的樣子讓范氏說了幾句也就不再說了。
有時候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女兒是給自己生的還是給別人生的,在府里時自己忙,陪她最多的是婆母,她要是有什麼歪扭行徑婆母順嘴就能改教好,進宮后就更是覺得這女兒不是自己生的,宮裡的皇後娘娘操持著她的衣食住行管教她的言行舉止,自己同她呆得最長的日子也就是她小時候了。
看著身量已到自己耳跟的顧柔,不開口瞧著也像個嫻靜淑雅亭亭玉立的大家閨秀,一開口就是團孩子氣說話也像男孩兒似的糙里糙氣。
邊說著就到了正院門口,顧柔笑著道:「娘親我就送你到院門口,不進去了,明天我來你院里吃早飯。」
范氏看著她,說話一股當家老爺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點頭應道:「好,你去吧。」
「不要在院子里久玩早點回自己院子。」
范氏也不懂,顧柔每次回府後都得把府里逛上一圈,也不知是個什麼講究跟個小狗崽進家認門似的。
家中小聚幾日轉天顧柔和春雨進了宮。
現在宮裡忙的就是年宴的事京都要臣家眷都要參見,皇后忙著接見宗族一刻都不得閑。下雪後天氣格外寒氣逼人都不敢在屋外久呆。
顧柔同大公主在屋內圍坐著在榻上下棋,大公主接連輸了好幾局。已經沒了繼續下的興緻又輸一局后,推了棋子,半靠在引枕上。掏出話本子自個津津有味的看起來。
顧柔沒了樂子,吃著點心就著茶,無聊的撐著頭咀嚼著。前日三人在殿外玩了會兒雪婉兒姐姐受了寒,現下喝了葯在屋裡睡了。不然有婉兒姐姐在怎麼的也能再多下個幾局。
屋外有人行色沖沖的徑直走來。
廊下的小宮女行禮討巧道:「藍姑姑,現在這麼忙你還不忘受累過來一趟呀。」
藍姑姑神色著急:「快別閑話了,顧小姐在那兒?」
「在正殿吶,怎麼了藍姑姑?」
藍姑姑話也不說走到正殿掀起門帘。
顧柔聽見聲音轉頭看:「藍姑姑!」
話落蹭的坐直身站起來,大公主聽見聲也立直身子不敢歪歪扭扭的躺在那兒。
藍姑姑匆匆行了一禮:「公主殿下安好。」
然後對著顧柔說道:「顧小姐現在可要回府?」
顧柔心一提:「怎麼了?可是府里出事了?」
「貴府沒事,顧小姐莫怕。」
顧柔鬆了口氣。
藍姑姑道:「皇後娘娘收到消息。你的父親上奏摺說邊關告急,楚軍集結了大量官兵攻打寒山坡,意圖攻破防線后大舉進攻我朝請皇上派兵增援。」
「娘娘恐你家祖母會擔憂傷神,特讓我來問問顧小姐,可要回府?要回去就收拾東西出宮不用急著回來好好陪顧老夫人要緊。」
「要要要,我要回去。」
顧柔把身後藏的糕點扔進盤子:「公主,我家中有事就先告退了。」
「好,你快回去吧。」
大公主此時心也被提起,大軍壓境戰事一起必定是會有人流血犧牲的,顧四的父親大哥嫡親的叔叔可都在那裡。
顧柔快步出門到自己的屋子,春雨在縫襪子。
「春雨快收拾收拾東西我們出宮。」
春雨放下手裡的活:「小姐,出什麼事了?」
「邊關告急。」顧柔撿幾樣自己常用的。
春雨聽後手腳麻利的拿出包袱,收了些貼身常用的東西裝好后兩人出門。
大公主披著披風站在門口:「顧四你不要擔心,顧將軍身經百戰定能夠逢凶化吉的。」
顧柔面露擔憂扯出抹笑意:「借公主吉言。」
「顧小姐,殿外有轎輦候著。」一旁的藍姑姑道。
顧柔行禮:「臣女謝過皇後娘娘。」
說著帶著春雨出殿門上了轎輦。一路上惴惴不安,還說能回來過年,大哥哥都還沒有遇見這起大規模的戰事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娘親在家也怕是已經以淚洗面坐立不安了。
到宮門口下了轎輦剛走出宮門,遠遠就見顧府的小廝六子趕著馬車過來,顧柔拉著春雨上車。
六子道:「小姐你坐穩些,三公子讓奴才快馬加鞭接你回去,二公子已經收拾好行囊準備趕去老爺那兒了。」
「二哥哥也要去邊關?」
「應該是的,小的看長古長新都去給老子娘道別了。」
「那你快趕馬。」
「欸。」
六子轉好馬頭一甩鞭,馬兒吃痛在青石上飛速疾馳。馬車裡顧柔和春雨雙手緊緊地抓著車壁,這一刻從沒覺得回家的這條路會這麼難走這麼遠。
一路顛簸著到了家門口,大門外零星站著些人,有人在低聲啜泣一旁的婦人貼耳在安慰,也有立站那兒看著遠出久久不回神的。
顧柔鑽出馬車問:「娘親。」
「二哥哥人在那兒?」
紅著眼的范氏回頭啜泣道:「剛走了。」
「走了?」
顧柔心急的忙鑽回馬車,一想自己要送二哥哥的東西還在心愿又鑽了出來,腳下生風的往府里跑,口中不忘大聲喊道:「六子快去套兩匹快馬在後巷等我。」
話落就沒了人影,范氏想開口說兩句說她兩句都沒來得急,叫著立在那兒出神的李姨娘:「快別望了進屋吧,人都走不見影了,昱哥兒行事一向穩妥不會有事的。」
李姨娘紅著眼更咽著:「是,妾身省得。」
顧柔腳下生塵一路浮光掠影到了心愿,奔進屋子從衣櫃里翻出個匣子抱在懷裡,就向後門跑。院子里的丫鬟們看著來如閃電去如颶風的小姐,禮都還來不及問就看不見她人了。
顧柔跑到後巷,六子正趕馬過來,提氣上車。把春雨趕下馬車:「這一路定是顛簸難行你就不必跟了,去看看李姨娘怎麼樣?說些好聽的寬慰寬慰她。」
說完叫著六子:「六子趕馬,我們去追二哥哥他們。」
「小的遵命。」
「小姐坐穩了。」
馬鞭一甩馬車離弦而出,春雨就看著馬車在眼前疾馳飛過一會兒就看不清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