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複發

第八章 複發

黎漾就這樣在江亭閣住了下來,軒轅旻州貼心地尋了個伶俐的丫頭照顧她。黎漾一向不習慣約束麻煩,萬般推辭終是拗不過軒轅旻州的軟磨硬泡,只能將那丫頭收在身邊,取名為采婗。不得不說這丫頭確實靈心惠齒極有眼力見兒,讓閻法黎漾討厭不起來。

轉眼一月已過去,黎漾如往常一般在湖邊亭子中練字,沒了戰事煩惱政事憂慮,黎漾到偷得清閑。微風拂過湖面泛起陣陣漣漪,一串紅開得正艷,幾朵火紅花瓣在空中與風纏綿,風宛若一個調皮呆地孩子穿過亭子將掛著得一眾鈴鐺拉扯得叮叮作響,又揚起黎漾的青絲將火紅的花瓣藏在其中。黎漾仍是低首寫著字,絲毫不在乎風的撩撥。軒轅靜淵剛剛踏進江亭閣這一幕便闖入他的眼帘,她仍是一襲白色的慣束羅衫,頸上帶著條淺粉色的毛絨圍脖,美得像誤入人間的仙子,不識人間煙火。因寫字而露在空氣中的皓腕格外纖細,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像貓爪撓在軒轅靜淵心裡,不知不覺腳步向她移去,回過神已到了她的身後。

「采婗?幫我遞下印章。」閻黎漾察覺到身後有人來了還以為是采婗,也不回頭伸出手索要印章。

軒轅靜淵不做聲響得將放在他身旁桌子上的印章遞給她,閻黎漾接過印章小心翼翼地附在紙上,她放下印章舉起紙吹了吹未乾透的墨跡。

「采婗,你看這幅字怎麼樣?采——」閻法黎漾一邊笑著一邊轉過頭,卻一下子失了自己的聲音。

「嗯,好看。」軒轅靜淵好笑地看著她僵硬的樣子,趁著她還未反應過來從她手中抽走她手中的紙。

「高樓重重閉明月,腸斷仙郎隔年別。紫蕭橫笛寂無聲,獨向瑤窗坐愁絕。魚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間別離苦。恨滿牙床翡翠衾,怨折金釵鳳凰股。井深轆轤嗟綆短,衣帶相思日應緩。將刀斫水水復連,揮刃割情情不斷。落紅亂逐東流水,一點芳心為君死——」低沉的聲音念著這般深閨怨女的詞句,黎漾臉上一下子燙了起來,白皙的皮膚透著羞恥的紅。

「哎呀,你別念了!」閻法黎漾伸手就要去捂住他的嘴。

軒轅靜淵捉住她伸來的手,將她扯進自己懷裡,又靠近她已經紅的不成樣子的耳朵緩緩吐出剩下的詞:「妾身願作巫山雲,飛入仙郎夢魂里。漾漾竟想朕想得這般緊,嗯?」

黎漾的臉更紅了,軒轅靜淵伸手撫在她的臉上調笑著:「怎麼這般燙?這臉怕要燒起來了。」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一方手帕細細擦著被印章的硃砂染紅的手指,然後扣住那纖纖玉指,緊緊將那小了一倍的手握在手心。黎漾將頭埋在軒轅靜淵胸膛任由著他的親昵,看著在自己懷裡裝鴕鳥的黎漾,爽朗的笑聲從他的胸腔發出,軒轅靜淵又多加了幾分力將她緊緊圏在自己懷裡。

「小姐,剛剛我——」采婗匆匆忙忙地趕來卻見相擁的二人,一下子禁了聲。

眼瞧著被人看見了自己的窘樣,黎漾趕緊推開軒轅靜淵,半瞋半喜玩笑似地開口罵道:「都怪你,這下好了,讓人看了笑話。」

「哈哈哈······」爽朗的笑聲幾乎要傳遍整個庭院,軒轅靜淵不由得拉著黎漾的手不想鬆開。

許久,

「多希望時間能永遠停在這一刻。」

氣氛極具下降,涼風肆意吹散了著短暫的旖旎,黎漾看著漫天的落花隨風飄落,有的漂浮在水面卻被一圈圈的波紋淹沒吞噬,有的被風碾入泥中沾滿污垢黯然失色。是啊,她不正像這花一般縱然風光了一回卻也被世人的荒唐成見碾入泥中。

「你,是在怨朕。」這句話說的那般肯定,倒顯得她不識大局了。

「你這話說的,倒讓我成了罪人一般。」黎漾扯著嘴僵硬地笑了笑一雙,媚眼早已失了顏色,「難道我不該怨你?」

「我從不在乎世人如何看我,他們的看法也與我無關,可唯獨你不行,世人恨我也好怨我也罷,那是他們不了解我,可你和他們不一樣,只是可惜了,連你也不信我。」

那雙手鬆開了,黎漾的神色也有了一剎的悲涼。

「朕如何不曾信你了?」軒轅靜淵皺著眉,略有些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

「非要讓我來戳破這層紙嗎?」

「不要胡鬧了。」

「胡鬧?呵呵,無論我怎麼做,在你眼裡我始終都是這般蠻不講理、無理取鬧,也是,有她在我始終都會是胡鬧的那個,那日朝堂對峙之日,你還竟問我珍妃之事是否是我所為,你本就未曾信過我。」黎漾直視著軒轅靜淵的雙眼,頗有些自賤的意味。

「縱使我不再是閻法家的人,縱使我身陷泥濘處於絕境,我也絕不會做出這般傷天害理的事!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罷,我無愧眾生!」

黎漾即使被貶為最低賤的平民,但她那一身傲骨也從未折過。

軒轅靜淵心中一陣撼動,只是一想到自己和虞姝的悲慘遭遇,這點撼動又算得了什麼,他不再言語什麼,轉頭離去。

可惜啊,你早已違背了······

黎漾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涼意陣陣,那些剛剛寫下的話倒成了笑話。身形一晃,黎漾跪坐在地上,一滴淚滑落臉龐。

「我違背了······,我做了什麼?」

連著下了好幾天雨,天氣漸涼,黎漾一下子病倒了,身體更是差了不少,成日卧病在床,聽力和視力也在逐漸弱化。

「你說你,本王就幾天不來,你的狀況又嚴重了,我聽說二哥前幾日來過,可是他與你說了些什麼?」軒轅子君真是操不完心,成天一有空就跟個老媽子一樣在黎漾的耳邊念念叨叨。

「啊?」黎漾的頭昏昏沉沉,耳邊像是又無數的蜜蜂飛來飛去。

「你,唉~,這可怎麼辦啊?這病拖著也不是辦法。」

「采婗,你別吵了,我頭都疼了。」

站在一旁的采婗突然被cue,抬起頭滿臉問號,一臉無辜,我啥也沒說啊。

「你喊本王什麼?你竟將本王認成那丫頭,不會吧,你腦袋被棒槌敲了?」

軒轅子君瞪大了雙眼,滿臉震驚,這個腦袋秀逗了的棒槌是他的小魔女?豁兒子呢。

「兒子乖,別怕,就是豁你的。」

軒轅子君,額?!本王竟說出來了?

「行了,你也別說了,我沒事。」

「就你這副死蔫巴樣,鬼才信你沒事。」

珩鐺佩環,一人撩起門帘走了進來。

「大將軍,許久不見,可有想念屬下啊。」

來者原來是戰熠安,今日的他未著鎧甲,一身鴉青錦袍,少了幾分肅殺多有幾分文人儒生的氣質。

「可是熠安?」

戰熠安眉頭一皺,竟嚴重到這種地步了嗎?

「是屬下來了。」

戰熠安撩開衣袍單膝跪下向黎漾行禮,黎漾卻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無比準確地出手抓住了他的臂膀將他拉了起來。

「我已是庶人,你不必對我俯首做低。」

「不管皇上如何下令,在玄琝軍心中,你始終都是我們的大將軍。」

「此乃大逆不道之言,你勿再逾越了。」

戰熠安笑而不言,緩緩站直身子,沒有半分認錯的意思。

「溫先生託人將藥方給了我,這幾日一直在找藥材,剛剛收集齊,我已經著人去熬了。」

「藥材怎麼了?」

軒轅子君簡直要被她氣笑了,這會兒和黎漾說話簡直是對牛彈琴,明明已經雙耳聽不清雙眼模糊虛弱到起身都費力,可只要事關他大哥她卻格外謹慎在意。

「喂!什麼葯啊,戰副將你可別找了些不靠譜的偏方來禍害本王的蠢丫頭。」

「小姐以前在前線就用過這葯,很有效······」

戰熠安還是妥協了,將她呼作小姐。

「那葯有效,那為何現在蠢丫頭的病這麼嚴重?」軒轅子君現在是看見戰熠安就煩,特別是一想到他和黎漾之間共同殺敵、並肩作戰的樣子,他就見不得戰熠安好過。

「這葯雖有效,但治標不治本,小姐喝了它雖然能恢復感知但過程極其痛苦,需忍受一段時間的如同凌遲的劇烈疼痛,冷熱交替變化無常,尋常人難以熬過藥性,小姐也是幾番凶多吉少,那時小姐也是身處絕境別無他法,還險些丟了性命。」

戰熠安看著床上倚著的黎漾眼中透著痛苦為難之色,如果可以,他絕不會讓她喝下這葯,可惜,目前他別無選擇,她也別無選擇。

「你簡直膽大妄為!你竟想害黎漾,你是何居心!來人將他給本王拿下!」

「是小姐,是她自己要求的,她託人讓我找溫先生拿葯。」

「少說廢話,給我拿下!」

一群手拿兵器的侍衛蜂擁而入就要將他拿下。

「住手!」

「住手!」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黎漾看著屋裡的人影突然不動了,接著一個上黑下白的模糊身影緩緩靠近。

軒轅旻州被一名黑衣手下推了進來,吩咐著屋裡的侍衛下去。

「子君,你太胡鬧了!」

「大哥,我······」

「靖王爺,莫責怪睿王爺了,睿王爺也是擔心小姐。」

「你還不趕緊給戰副將賠禮道歉。」

軒轅子君敷衍地道了個歉,軒轅旻州拿他沒辦法只好作罷。

「溫先生,雖是前線的隨行軍醫卻也是仙藥府第一人,世人敬仰的神醫,就連你二哥也是格外敬重。」

「啊?大哥你說他口中的溫先生就是神醫溫騰瀚!」

「嗯。」

「靖王爺,睿王爺,戰副將,小姐的葯熬好了。」采婗不知何時去將葯端了來。

那葯熱氣騰騰,並不難聞反而有陣陣清香,可軒轅子君看它如同是催命符一般,即使知道是溫騰瀚開的方子,他還是不忍心讓黎漾受罪。

「本王來喂,將葯給本王,你下去吧。」

采婗將葯放下便退出了房間。

葯一點點喝盡,軒轅子君難得沒有與黎漾拌嘴。

「小蠢丫頭,你放心,本王哪怕尋遍整世間,也會找到法子徹底治好你。」

熟悉的疼痛從身體的深處緩緩席捲黎漾的整個身體,黎漾的白皙纖細的脖子上青筋密布,可她卻沒有發出一絲呻吟。

「出去吧,這,這般的醜態,我不想你們看見。」

密密的汗珠從她的額頭上冒出,渾身劇烈抖動了起來,戰熠安熟練地將方巾折好放入她的唇齒間。

看著她拚命掙扎的模樣,怕她誤傷自己,軒轅子君只好找來繩子將她雙手雙腳綁起來。

軒轅旻州的手緊了又緊,這份痛苦本不該她來承受,是他無用,這一刻,他無比痛恨這個被輪椅困住的身體。

「戰副將,你畢竟是外臣,本王行動不便,這裡有子君就夠了,我們出去吧。」

黑衣手下將軒轅旻州緩緩推了出去,到了走廊盡頭,軒轅旻州揮手讓手下退下,自己留在原地等待。

戰熠安看了看已經半昏半醒的黎漾,她出的汗水幾乎要將床褥都染濕了。

過了許久。

「好。」隨後決絕地轉身出了房門。

「啊~!」

疼痛加劇,黎漾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小魔女啊,你可要撐住啊,快些好起來,等熬過了這段日子本王任你隨意欺負,再也不和你叫板了。」

「還有,你不是最喜歡本王的琉璃琴嗎?只要你好起來,本王送你了,本王那些寶貝隨你拿。」

「小魔女,你可千萬別睡著啊。」

繩索深深陷入黎漾細嫩的皮膚里,血色染了繩索。

「戰副將你和國舅爺是何關係?」

見軒轅旻州停在走廊盡頭,戰熠安便知曉他的意圖卻不曾想等來這麼一句話。

「臣不懂王爺的意思。」

「溫騰瀚素來注重藥方的保密性,除了身邊幾個葯徒知曉即使有人找他看病也是熬好了葯給人絕不會將藥方給人,哪怕是在前線也是親歷親為,如今卻主動派人將藥方送於你,天下能和他有這番交情又心繫黎漾的,除了國舅爺閻法澤漆再無他人。」

「王爺過譽了,微臣何德何能能與國舅爺交好,微臣家中還有事,就不再多有打擾了。」

戰熠安說著就向廳堂走去。

「他,還好嗎?」

戰熠安停頓了一下,並未回身只是唇角微微上揚,輕笑了聲。

「王爺多慮了。」

這是,他還安好?

軒轅旻州笑了,這次他是發自內心的笑了,一直壓著他心中的那塊石頭終於是落了地。

黎漾偏頭,方巾滑落,緊接著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血色染透了方巾和枕頭,也刺痛了軒轅子君的雙眼。

「棒槌,這次我怕是過不了這鬼門關了······」疼痛還在加劇,黎漾已經沒有力氣喊叫了,但她卻仍舊笑著說出這句話,彷彿是一種解脫。那束縛著雙手雙腳的繩索已經被血浸透,床褥也沾滿了血色。

「你閉嘴!本王不許你說這種喪氣話,沒有本王的允許你別想逃掉。」

「太醫!太醫!人呢?都死哪去了!」軒轅子君聲嘶力竭,屋外的軒轅旻州和正要離去的戰熠安匆匆趕了過來。

彷彿是被疼痛刺激,黎漾的右手將軒轅子君的衣袖緊緊抓住。

「棒槌,你,你要好好聽你大哥的話,別這麼冒失了,你也要好,好好護著你大哥。幫,幫我和皇上說······對不起,我沒辦法再幫他守著天下了。」

黎漾渾身突然卸了力,手也滑了下去,只留下衣袖上的幾縷血跡。

「黎漾!」

「砰!」門被撞開了,戰熠安驚慌失措,卻只見軒轅子君跪在床前,渾身顫抖,房間里安靜了。

突然軒轅子君撐起身子站了起來,氣沖沖地沖向戰熠安,一把抓起他的衣領。

「你不是說她在前線喝過這葯嗎?你說過這葯沒問題的。」

「不可能啊,之前不是這樣的。」戰熠安這時也是渾渾噩噩的,雙眼發直,拚命搖著頭。

「子君!你冷靜點。」軒轅旻州遲來一步,卻見軒轅子君一副要殺了戰熠安的樣子。

「你要本王怎麼冷靜!」

「先將她血脈封住,找到溫先生,她或許還有救呢。」

「對,對。」軒轅子君鬆開戰熠安,搖搖晃晃地衝到床邊將黎漾的血脈封住,只是一轉頭便愣住了。

軒轅旻州看著他直愣愣地盯著自己身後,也轉頭看去。

一張熟悉又妖孽的臉出現在他眼前,還是那身被穿出騷氣的白衣。

「小瘸子,小傻子,你們這麼盯著我,可是在垂涎我的美色。」

「唉~,就說你們不行,我的小漾漾,到頭來還是得由我自己來照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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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深淵裡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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