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霧山旅店

「那老金是個老油條了，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到了那都是跟人稱兄道弟，誰和他親，錢比親兒子還親。不過有一點倒也是真，他的消息靈通向來不摻假。今天這樣說了，看來也只有三彩鎮這一個路子。」

楊開見他臉色不好：「有什麼問題嗎？」

「有點。」

萬榮尋思了一下，繼續道:「老金和我關係不差，剛才的那話說實在是話裡有話，他知道我這一趟要非走不可，那話裡面帶了引子，說的離奇實則是在提點那山裡有些問題。」

從千目神像那裡就開始，就暗暗不斷的在提醒，他說的是山裡面震出了詭異東西，但是七月酷暑在大山裡面卻是能夠見到雪花、冰棱，本就是違和的矛盾。那麼這有問題究竟是山，還是山裡面的人，就是值得深思的問題了。

這樣子稍稍一提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我們只是到山裡面收貨，又不企圖其他的，那村子裡面的人就算是再戒備，難道還能真的一輩子都不出大山？」

萬榮笑了：「你還是太嫩了，像是湘江這一片不少偏僻地方宗族觀念很強，不少村子裡面都是一個宗族的人，供著同一個祖宗祠堂，你不曉得要是這樣子的一個群體團結起來究竟有多可怕，那要是心裏面真的沒點數的話，誇張一點指不定就是有去無回。」

更別說是再那山溝溝裡面，隨著時間更替，風吹雨打，天災人禍。深藏在大山野裡面的東西一旦露出頭角，就像是漏了陷的包子，老行的盜墓賊聞著味都能夠找到這地方，但是到了別人的家的地盤上面挖了別人家的祖墳，還想一聲不吭的就走那也的確是沒有這個道理。

「不過你說的也對，我們可以過去看看，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就說我們是地方民俗博物館的，出來收點稀罕貨，要是人家沒有，咱直接換地方就成了。」

萬榮糾結了一下，決定還是過去看看。

畢竟現在再他手頭上面也的確是沒有更加好的路子了。

剛才那老金從他這裡坑走了小萬把塊錢，這要是不走一趟，他也著實肉痛。

倆人打聽了一下，一路往南走，大路也逐漸變成狹窄的山路，霧雲山就像是他的名字一般，青翠的山林之中，白色的霧氣瀰漫，越是深入，越像是窺視大山內部的一種神秘。

很多山寨就藏在這樣子的深山之中，一條蜿蜒的山路曲折，看不到盡頭。

倆人確定他們的車子開不進去的時候，就在山腳下面的找了一個旅店，那是一個有著鄉土風情的小木樓，萬榮騷包的帶上了自己的墨鏡，把自己煙綠色的頭髮在頭後面扎了一個小辮，手腕上帶著那串吊著流蘇的小葉紫檀，無比招搖，在楊開的眼睛裡面就像是一隻開屏的孔雀。

小木樓外的露天餐桌上面坐著兩個年輕的姑娘正在聊天，看模樣和穿著，不是本地人，更像是城裡面的來的大學生。

那店裡面的老闆是個結實熱情的漢子，見客人來了，立馬朝著他們兩個招手：「二位老闆，這是吃的啥，要過路還是要休息。」

萬榮套路老熟：「我們啊，明擱要進山，怕走錯路，這三彩鎮是不是在這裡。」

他的大拇指跨過肩膀，朝著背後指了指：「就我們後面的這座山頭。」

聽到三彩鎮三個字，那本來暢聊的兩個姑娘也扭過頭看了一眼。

其中一個外向，不見外便開口笑問：「你們也是去三彩鎮的？」

「呦，感情二位妹妹也是要往山上去的？」

那扎著單馬尾的女生眼睛彎的就像是月亮：「我們是京師大歷史系的學生，這次是我們的導師受邀請過來考察宗祠，過來做民俗調查記錄的，我叫秦泠泠，她是蘇眉。」

蘇眉的表情明顯變了變，拽了拽秦泠泠的袖子。

「哦，原來是這樣子啊，巧了，我們倆是蘇州民俗博物館的，經人介紹過來收一些苗綉做展覽，咱這四捨五入一下，也算是同行見同行了，你們叫我九萬就行了，這位是小謝老闆，不怎麼愛說話。」

萬榮說著攬住了楊開的肩膀，楊開的視線卻是被室內一個纖細的女人給吸引住。

那是一個穿著苗族服飾的女人，女人十分消瘦憔悴，看起來就像是一層黃蠟的皮包裹住了骨頭，兩隻眼睛有些凹陷了下去，但是她的五官卻是足夠的精緻，面部的骨頭並沒有一處是可以被挑剔的，就算是裹上了這樣子黯淡無光的皮膚，也不能夠遮擋骨相的美麗，而真正肅殺這份美的是那雙看起來暗沉，無比空洞的眼睛···

那老闆站在一旁顯然有些不高興。

萬榮的胳膊肘搗了他一下：「看什麼呢？人老闆還在這裡呢。」

楊開總覺得自己在那裡見過這個女人一樣，那老闆不快的氣息毫無遮掩。

楊開：「她身上面的衣服看起來不像是傳統的苗綉。」

聽到這人看的是衣服的時候，老闆原本芥蒂的表情收起來了不少，甚至有些愉悅：「那都是我阿妹手巧，她拾掇出來的衣服，來過的客人都打聽過，還有不少人來問修法，問賣不賣，多少錢。」

「那賣嗎？」

萬榮看了一眼，覺得的確有些意思。

「不賣。」

「···」

旁邊的兩個女學生捂住嘴笑了笑：「呦，木贊老闆，好哥哥心疼妹妹了。」

那結實的大漢被取笑了，黝黑臉上露出了一陣紅：「別拿我逗趣了，二位老闆叫我木贊就行了，我去弄點吃的，給你們收拾一下屋裡面。」

秦泠泠挽著蘇眉也笑嘻嘻的鑽到了屋子裡面，屋子裡面的那個老闆娘早已經是不見，出現了是兩個與她們看起來差不多大的男孩。

「想不到一個快兩米高的猛男這麼純情。」

萬榮嘖嘖嘆道：「男人怕老婆可不行啊。」

楊開用水壺裡面的水涮了兩個杯子，倒了兩杯水，裡面的茶水泡了竹葉，淺薄的潤黃在幽暗的燈光下散發這一種竹葉特有的清香，夜裡的大山分外涼爽。

坐下的一刻，萬榮便支著頭，壓低了聲音。

「真有意思，前腳老金才跟我們說，三彩鎮裡面的村民已經是不讓外人進入了，後腳就遇見了這導師要帶著女學生進山做調查了，你剛剛是不是發現什麼？」

楊開不能肯定：「我感覺，那個女人我好像是在那裡見過。」

「見過？」萬榮喝了口茶：「學校，回家，來我的鋪子，你這一摸都透的日常，會在那裡見過與我們相隔千里地的一個苗族女人？」

「所以我說的是好像。」

「我剛才看見了那個女人身上面穿的衣服，很奇怪。」

苗綉多以錫綉為主，用藏青色棉織布為載體，棉紡線在布上按傳統圖案穿線挑花，然後將金屬錫絲條綉綴於圖案中，再用黑、紅、藍、綠四色蠶絲線在圖案空隙處綉成彩色的花朵。

銀白色的錫絲綉在藏青色布料上，對比鮮明，明亮耀眼，光澤度好，質感強烈。

與其他民族刺繡的不同之處在於，它不是用蠶絲線而是用金屬錫絲條在藏青棉布挑花圖案上刺繡而成，其核心圖案猶如一座迷宮，變化莫測，耐人尋味，寓意深刻，充滿強烈的神秘意味。

其中比如說龍、鳥、魚、蝴蝶、石榴、桃子、圓點花、浮萍花這些有著美好已向的載體，是苗綉中常見的圖案。

或者是以菱形為立體紋樣，大菱形中套小菱形，小菱形又分別有不同色彩組成，形成**視覺效果。

「那個女人身上面穿著的衣服，刺繡的給人的痕迹並不明顯，不過紅色的線仍舊是會在光照下顯示出來，從光影的角度看主體是尖角橢圓形的形狀，內搭配著圓紋，然後陪襯的都是傳統的藤紋和鳳紋，藤木象徵的是生機與壽命。」

而鳳紋亦稱鳳鳥紋，包括鳳紋及各種鳥紋。古老的漢族傳統裝飾紋樣之一，鳳鳥寓意是一種神鳥、吉祥之鳥。商代鳳紋主要表現特徵都是鳳鳥的側面形象，鳳紋的刻畫，突出地表現統治者的天命觀念，顯示社會的等級森嚴、保守的風氣。

他覺得有些奇怪：「但是現在這些圖案全部擠在一起，就像是在擁簇、朝拜這個橢圓形的主體。」

而這個主體，越看越像是一隻眼睛···

說出眼睛的時候，兩人心裏面都有些膈應。

「草，被你這樣子一說，我都快忘了你還是個裁縫。」

他指的是楊開學的服設專業，楊開也意想不到會在這種地方排上這種用場。

萬榮有些惡寒：「這怎麼處處都和眼睛杠上了。」

想起來是楊開洗浴室裡面的那張鏡子，現在又是千眼神像，又是苗繡的。

他轉念一想，這小店就在那村子的腳下，指不定贊木一家就和山上的三彩鎮有什麼聯繫。

楊開思量了一下，繼續：「而且，按照這個樣式來製作的話，你難道不覺得這件衣服更像是一件壽衣。」